破了死对头无情道后 第28章 阿尘

十一上前一步，刚想说话，七公子却拦住他，淡声答道：“路人罢了。”

少年拎着花剪，朝他们的方向走了两步。此时天幕下又渐渐飘起小雪，立在他身侧的侍女连忙撑着伞小步跟上。

他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视线在七公子那张让雍京少女魂牵梦萦的俊美面容上，尤其停留了片刻，而后，才语气不善地问道：“你们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吗？”

因为这样的态度，十一面色颇有不忿，七公子却只是让他退下，答道：“我初来乍到，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若有冒犯，还请海涵。”

他说话的语气非常温和，似乎并没有因为面前人的态度就生出怒意，倒是很有涵养。

细雪落在他高束起的黑发和墨色的披风上，一身玄色大氅，衬得那张脸更带着几分清贵之气。

戚如尘又将视线移向不远处的那匹马，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也能看出那马毛色纯粹，四蹄矫健，一看便知是不可多得的宝驹。

他自然也会骑马，只是身体不好，不能像常人一样策马远游，出行时也只能乘坐马车。

戚如尘顿了一下，即使他心情不好，对待面前人这样的回答也挑不出什么错，只哼了一声，就转过身去，继续挑了一枝梅花来剪。

他心情郁郁，下刀当然是毫无章法，只是将这当成发泄的方式，不料，刚剪下一枝，却听到一声提醒：

“你这样，不过是糟蹋这里的花。”

戚如尘立即回头，说话的少年神情还是和刚才一样温和，好像他只是在提出一个建议。见面前人瞪着自己，他只是一笑，便转身走了。

那笑容虽然好看，但在戚如尘眼里，怎么看都带着两分嘲讽之意。

他气得扔下剪刀，又因为某些不可对人言的原因，并没有出声拦人，只远远看着那两人策马离去了。

【主人，息怒，息怒呀！】

这次第一个来提醒的不是他的侍女，而是装死了大半天的司命。

戚如尘愤恨地捏着手腕上的金铃，在心里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司命讷讷道：【呃……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可能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戚如尘怒而打断道：【一派胡言，你休想再骗我！】

立在他身侧的侍女看他神色阴晴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变卦，让人去把那两人追上押回来，连忙走上前，小心提醒道：“……公子，我们怕是该回去了。”

雪絮飘动，有一片落在他的睫毛上，戚如尘感到眉间一阵凉凉的触感，他将那滴水抬手抹掉，只怒气冲冲地抬步，往园子外走去。

……

另一边，七公子和十一出了梅林，上马顺着来时的路回官驿。

策马走出一段后，梅花的香气消散，眼前又剩下白茫茫的雪中山景，十一回忆着方才的事，忍不住说道：“不知那小公子是云河哪家出身，真是盛气凌人。”

“即使在雍都，也没有人敢这样和您说话。”

七公子只是一笑，却回答道：“我想，他应当就是珑姑姑的那个孩子。”

“……嗯？”

十一从小在七公子身边长大，自然清楚他口中的珑姑姑，就是当今的云河长公主薛照珑。他讶然了片刻，想到刚才那少年形容，霎时感到合理起来。

传闻云河长公主视这唯一的亲子如珠如宝，又因他身体不好非常溺爱，想来也只有定西侯一脉，才能在此地如此骄横，对待他人也不假辞色。

不想七公子能这么快便想到对方的身份，十一不由深感佩服，忍不住问道：“公子是如何知晓的？”

“三哥曾经说，戚家阿尘貌若好女，只是性子一点就炸，很难相处。”

七公子说着，转头望向十一，那笑容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促狭，“你看，难道不正是他么？”

两人回到官驿，亲卫们早已等待多时，见七公子神色如常，同离开前没什么分别，这才放下心来。车队歇息过后，重新出发，不到一个时辰后，便抵达了云河中最威严堂皇，比一州官衙还要禁卫森严的地方，云河长公主府。

……

从南苑回来后，戚如尘便闭门不出。他性格高傲，又因为常年受病痛折磨，心思敏感，侍从们知道他心情不好，这时候也不敢去打扰他。

外面下着大雪，房间里却温暖如春。香炉里重新点起了安息香，空气里是冰片和薄荷的气味。戚如尘将几颗栗子扔在燃着银丝碳的炭盆里，暖融融的香气不一会便弥漫在屋子里。他打了个哈欠，整个人蜷在躺椅上，心情仍是有些郁郁。

这样发了一会呆，他突然又捏了捏手腕上的金铃，低声喃喃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司命这时候倒是不装死了，立即欢快地回应道：【主人，我是来帮你的呀！】

戚如尘在心里哼了一声，又问：“我需要你帮我做什么吗？”

司命像是卡壳了一下，过了一会才说：【……当然了，主人，你有一个很重要的目标要完成。】

戚如尘把玩着司命的本体，故作诧异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正是因为你不知道，才需要我呀！】司命信心满满地说道，【这个很重要的目标，也和那个很重要的人有关。】

“……”

戚如尘内心一阵无语，就在这时，又响起门被打开的声音，他立即收声，在心里问道，【你这都知道，那你知道他究竟是谁？】

【这个，主人，你马上就会知晓了。】

司命话音落下，房间的门也被打开了。他的侍女立在门口，隔着纱帘对他说道：“公子，客人来了，长公主请您去正厅一趟。”

因为戚如尘要养病，为求清净，他的居所离大门和正厅都很远，自然不知道云河公主所说的人已经到了。他点了一下头，懒懒地坐起来，任由侍从替他整理好衣服和头发，这才往正厅走去。

此时已近黄昏，厅中已经燃起烛光。还未走近，戚如尘便见到院外不少陌生面孔，廊下还立着几个披着兵甲的人。

当年司见微来时，排场比这只大不小，戚如尘倒也没有见怪。他径直走进屋子里，云河公主已经回来了，正立在窗前。在她一旁，还站着一个年轻人，两人应当是在说话。

烛火和窗外的雪光相映，那人就站在烛火阑珊，明暗交织的分界线。从戚如尘的角度看去，只能隐约看到一段模糊的侧脸。只是那道挺拔的身影，却莫名有些熟悉，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等他细想，注意到他来的云河公主已经转过身来，笑盈盈道：“尘儿，你来了。”

她对戚如尘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又说道，“这便是你七哥，司扶光。”

她身侧那个芝兰玉树一样的少年，闻言转过身来，对着戚如尘一笑。

黄昏时柔和的天光映照在他明珠皎皎的面容上，那神情可称是温柔如水，但戚如尘却敏锐地从中察觉到了几分戏谑之意。

“……是你？”

原来司命所说的人，就是七皇子？！

今天下午，他还因为无故迁怒，在南苑对对方颐指气使，差点吵了起来……

戚如尘因为这样的巧合呆住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一片沉默中，还是云河公主在旁边打圆场道：“尘儿被我惯坏了，你不要怪罪他。”

“阿尘，没大没小的，还不快叫哥哥。”

“……”戚如尘不得不慢吞吞地挪过去，咬牙叫了一声，“七哥。”

黑衣少年对他不情不愿的语气视而不见，只平静道：“阿尘弟弟。”

他竟然一点也不惊讶，难道是早就有所猜测？

想到这里，戚如尘的表情简直可以称得上精彩，若不是司命是灵器，早已被他的手劲捏扁。

他艰难地移开视线，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七哥，你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他语气当然说不上好，司扶光金枝玉叶，身份何等尊贵，面对他这样的态度，竟也不以为忤，只是笑了一下。

“阿尘。”他从善如流地改口道。

戚如尘不免觉得他非常阴阳怪气。

司命这时突然通过灵应对他说道：【主人，其实他只是脾气好。】

当初戚如尘和司见微见面没说两句，就大吵了起来，对比那时，云河公主认为他和司扶光聊得还不错，她笑道：“好了，不要站在这里说话了。扶光，你一路辛苦，用了饭就早些歇息吧，明日再让尘儿带你在这里转转。”

司扶光从善如流地答道：“是，多谢姑姑。”

戚如尘并不情愿和他相处，但若是借着接待司扶光的事，能够有出去玩的机会，那就是因祸得福了，因此，他并也没有出言反驳。

云河公主又交待了两句，就问起司扶光雍京的一些事，后者都一一答了。

戚如尘在旁边听了一会，他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因为他恐怕一辈子也没有去雍都的机会，只过了片刻，就找借口回去了。

黑衣少年望着他的背影，像是若有所思。这边，云河公主又问起来皇帝的近况，他这才收回思绪，心思又回到面前的对话上。

……

到了第二日，栖在廊下的鸟雀才刚睁开眼时，戚如尘就被侍女叫醒了。云河公主自然是心疼儿子，但也没有放弃让他和雍都皇宫的人打好关系的计划，因为他昨日并不抵触，就让司扶光出门时叫上他一起。

戚如尘没想到这位七皇子起的这么早，他身体不好，大夫嘱咐要多休息，长公主也从不让他晨昏定省，然而今日，才不过辰时，司扶光竟然就来敲他的门了！

他莫非是故意的？

戚如尘一脸怨气地起了床，等他洗漱完毕，侍女给他梳好头发，也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他无精打采地走出房间，外面天当然已经大亮。只是戚公子这时候向来还在睡觉，除了因病痛的睡不着的时候，他从没见过这样早的晨光。

司扶光等在正厅，茶都喝了一盏，才见这位公主府的掌上明珠姗姗来迟。照顾戚如尘的侍女，今日为他换了一身白衣银绣的衣裳，头发仍旧是松松束着，在脑后披散下来，鸦黑的鬓发衬得他脸颊洁白如玉，那倦倦的神情，更显得人十分柔弱可怜。

戚如尘就顶着这样一副睡不醒的神情和司扶光一起坐上了马车，他也不问司扶光到底是去哪儿，一上车，就靠在垫子上，闭着眼睛，旁若无人地开始睡觉起来。

马车行驶时偶尔的颠簸，根本无法让他睁开眼睛，司扶光也不知他到底睡着没有。

他原本是要骑马出行，因为和戚如尘同行，这才坐起了马车。这样看来，倒不知像是谁陪着谁了。

司扶光不在意这些，只从旁边随手拿了一本书来看，正翻过两页时，马车驶过一条小道，车厢内轻轻晃动了一下。倚在靠枕上的戚如尘被这样一晃，就软软地倒下来，一下趴在了他的怀里。

一旁的侍从正要出声，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司扶光出生皇家，教养和气度都很好，不会刻意在别人睡觉的时候吵醒对方。因此，他只是放下手里的书，将戚如尘扶了起来。

在碰到他的一瞬间，他只觉得怀中的人和比看起来还要瘦，掌下的手腕很纤细，似乎比寻常女孩子还要柔弱两分。

他睡着时的侧脸轮廓更显得秀气，几缕细细的额发下，那双有些盛气凌人的浅色眼眸合了起来，眉梢却轻轻蹙起，恍若春岸惆云，愁绪万般，就像是有什么永远开解不了的心事。

司扶光想到曾经听过的传闻，以及云河长公主昨日的话，心底不免生出两分怜悯。

那边，戚如尘本来怀抱着手炉，因为睡觉的姿势变化，手炉逐渐从怀里滑出去，落到地上的那一刹那，他怀中一空，整个人又要往下倒去。

司扶光再度好心地一把揽住了他。在车轮碾过冰雪的簌簌声中，他想了想，将戚如尘的头试探地放在自己肩膀上。

后者鼻尖哼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又转了转头，将脸埋在他肩上睡着了。

一旁跟着七皇子一起出来的十一见此情景，虽然觉得不妥，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闭上了嘴。

司扶光重新拿起书，又开始翻阅了起来。怀中的人清浅的呼吸声拂过耳畔，柔软的头发像缎子一样贴着他颈侧，他也完全不受影响，等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已经非常专注地将半本书都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