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元十一年,燕昭帝遇害,享年四十九岁,谥号惠定。
时年其膝下仅有二子,端贤皇后所出永宁公主李容珩年十九,静贵妃所出皇子李容璟年十。
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百姓议论纷纷。
“要我想这陛下遇害,首要目标是找出凶手啊。”
“你笨啊,能够伤害皇室上的,哪是我们这种人能想到的。”
“嘘,皇家的事情也敢擅自议论,被人听见脑袋不要了?”
“巡卫兵来了,速速退让——”听罢,众人连忙散作一团,原本熙熙攘攘的街上立刻扫清一空,只闻轰隆隆的重甲兵整齐划一踏步的声音,自从皇宫发生事变之后,整个京城的防卫都加强了。
由于先帝去世前未曾设立太子,御书房内,几个重要的大臣正在商讨后续皇位的事项。
丞相亓泰盛道:“按照正统来讲,虽然皇子年纪尚小,只要加以扶持,只需几年后定能独立担当大任。”
另一人道:“古往今来,皇帝登基时年龄尚小者,皆有太后垂帘听政,静妃一般出身,怕是接不下这个担子,皇亲国戚里陛下的亲哥哥楽王为人处事稳妥,不如由他来吧。”
“胡闹,陛下又不是没有亲子嗣在世,怎可由别人代劳?”
“皇子这般年纪,即使登基也是任人宰割,到时候还不知道天下是跟了谁的姓。”
几个大臣你一句我一句,绕了半天硬是没有个准确方案,正吵的火热之时,没人注意殿外早已经黑压压地进了一批人,一女子身着绛紫暗金云纹的纱袍,越过众人向议事殿靠近。
“几位大臣真是老眼昏花了,我叔父如今也年事已高,怎可劳烦他老人家做事,这些事情还是让晚辈们来比较好。”
太尉崔自磊最先转身看到来人,立刻拱手作揖道:“见过公主殿下。”
御书房内立刻此起彼伏:“见过公主殿下——”
“平礼。”李容珩自然地坐上了宫人搬来的椅子,对着他们挥手道。
“殿下如今不在封地永宁,擅自离城做什么?”太尉崔自磊问道。
李容珩轻蔑一笑,“父皇生前只是给了我一块封地,并许诺我我随时可回京城,再说了,念在崔太尉多年来劳苦功高,这次就当您老糊涂了吧。”
“殿下所言极是,樂王一介亲王,怎能借此登上皇位,以我来看,还是应当由皇子登基,再由我们辅佐才是。”一听到公主有排挤亲王的意思,另一波皇子党还以为是自己人,乱忙说话道。
“我们李家又不是没人了,哪能劳烦叔父,容景年龄尚小,这皇位,本宫会暂时替他把持着。”
此言一出屋内几近沉默,随后便开始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几个重要的大臣率先开口。
亓泰盛道:“自古以来没有女子称帝的道理,纵是殿下再才高八斗,武艺超群,一个封地和称号便已足以,这件事情,老臣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其他人也不再争执樂王和皇子的事情,没有比公主称帝这件事再有争议的了。
李容恒也没有想过能说服他们,只是淡淡道:“这件事本宫不是征求你们一件,不过是通知一声,七千轻骑兵已经在城外等候,只要本宫一声令下就可以破城而入,再说,苏公公,把东西拿上来。”
“你,你竟敢私养兵力,真是造反!”
“本宫有封地在身,为何不能练兵巡卫封地?”李容珩懒得看他一眼,“苏公公,别磨蹭了。”
“是。”苏在匆匆拿出袖子里的镶金卷轴,拱手道:“关于皇位的选定,先帝早有遗昭在此,公主殿下确实是第一继承人。”
“这是骗人的。”
“陛下怎会糊涂至此,这遗诏必定是捏造的。”
李容珩挥了挥袖子,一席人尽数退下,“是不是真的,诸位大臣随我去崇明殿宣旨就知道了。”
崇明殿内,静妃母子还在外室等候,屋内几个礼官带着太监宫女还在为先帝整理仪容准备后事安排,只见一席人匆匆涌入,几个地位高的太监打头,宣道:“永宁公主驾到——”
静妃坐在一旁,闻言一愣,还是立刻反映过来躬身迎接。
十岁的李容璟生的是粉雕玉琢,稚音还未退完,脸上表现的也是又惊又喜,拱手道:“容璟见过皇姐。”
李容珩拱手回礼,随即侧身让开身后的人,亓丞相崔太尉等一众大臣也跟着涌入殿内,找了个位置站好,苏公公最后进入,翻开手中的黄色卷轴,声音洪亮道:“圣旨到——”
屋内所有人纷纷下跪,双手置于地与肩同宽,李容珩则跪在最前面,等候着后续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现如今天下太平,四海安宁,然孤子嗣稀薄,恐后事天有不测风云,为保我大燕后世平稳安康,今在此拟定遗诏,若孤离世时皇子李容璟尚且年幼,皇位则由长女李容珩暂为保管,若皇子心性成熟堪以大任,则可与之转交。’”
“永宁公主接旨——”
“皇女李容珩,叩谢圣恩。”李容珩托起双手接过圣旨颔首,然后站起身来,苏公公递过后立马下跪以示尊敬,屋内一片寂静,有惊讶的,有不敢置信的,但圣旨都已经宣下了。而且看那卷轴的花纹和样式,确确实实是真的旨意。
其中最震撼的莫过于静妃,她怎么也没想到,陛下居然会把皇位就这么给一个公主,明明她的皇儿再怎样也是正统继承人,她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一片寂声中,最先开口的却是一句稚音,“皇弟李容璟,恭迎陛下登基。”
像是湖面内丢入了一个石子,屋内立即传来一阵阵恭贺声,李容珩道:“起来吧,即日起,孤会替代父皇护好大燕,至于父皇的死因,孤在任位期间,必定会给天下一个交代。”“陛下,这是近期待处理的政务。”苏公公接过旁边小太监呈上来的折子,交由李容珩案前。
自从前日崇明殿前宣旨过后,那些原本有异言的大臣也只能认命,谁让这个天下还姓李呢。
这几日来,她每天都在御书房内处理积攒下来的事情,父皇是一名勤政的明君,直到驾崩前也未曾缺过一次早朝。
李容珩拿来简单翻阅了几眼,是礼部呈上来的折子,“按照以往的礼制,帝王在世时无过错且明政的,下葬时该陪葬多少,陵墓规格几许,都让他们自己办吧。”
“按照惯例,先帝下葬后,新帝守孝期间以日代月,至于其他的,来年开春后再说吧。”她虽是女子,从小便跟在父皇身边学习,礼仪规矩也耳濡目染了不少,学过的功课并不比一般男儿差。
苏公公恭敬地点了点头,十分欣赏这位新帝,添口道:“等忙完这阵,陛下也算是正式登基了,先帝以往的妃嫔也已安置妥当,如今后宫已然无主,不知陛下自己的事情……是否也该提上日程了?”
李容珩听后只是淡淡的继续着手上的眷写,问道:“孤不在京中这几年里,朝中势力划分如何?”
“这……老奴年纪大了,这些事也说不清……”苏公公心头一惊,低头回应道。
“你一直在父皇眼前做事,孤让你说便说。”
“是。”苏公公道:“如今朝中丞相亓泰盛党羽最多,座下门生二十余人,其长子亓明川在同辈官家子弟中也十分优秀,其次是太尉崔自磊,军中威望较高,御史高远在其后……”
李容珩思考了一阵,“守孝期过后,安排一次春闱吧。”
屋内灯影阑珊,苏公公应了一声,心中明白了几许,也没再提及后宫院事了,换了一次蜡油后便缓缓退下。
……
春闱很快地就到来了,起初燕国的人们并不看好这位女帝,但李容珩行事利落,雷厉风行,其手下轻骑也十分刻苦耐劳,短时间内替换了原先京城内的禁军后,治安也竟好了不少,其成果也离不开轻骑将领窦怀蕾的功劳。
“陛下,现在城内百姓都对您带来的轻骑军连连称好呢。”苏公公呈上来热的茶水,李容珩坐在城楼上上看着下面参加春闱的学子们,了然道:“窦将军可是孤当年在南燕边境亲自选的人才,有她在,轻骑军无论在哪也能管理得井井有条。”
她扫视了一眼,其中一些学子衣着不凡,俨然是官家子弟,其中一人虽穿着剪裁得体的雪白直襟长袍,身上却并无昂贵的配饰,束发也是用的朴素的乌木簪。
李容珩指着一处问道:“那就是亓家的长公子?”
苏公公在旁边拿着小镜望了半天才肯定道:“陛下真是好眼神,是亓家独有的乌木簪,应该是亓丞相长子无疑了,亓家祖上就是读书人出身,为了告诫后人,无论官至何处,皆只能简朴从装。”
谈话间,只见亓明川已经答卷完毕,正准备交上了。
“陛下若是有意关注,待会奴才差人挑选几卷让您过目如何?”
自古以来都是考生答卷后统一由指定考官过目,其中曲折手段也很难制止,苏公公以为陛下是想亲自提点一些人上来,便问道。
“不必了,名次出来后再统一拿来吧。”
“是。”
……
“哎呀,亓丞相真是好福气啊,令郎高中,以后官场定少不了多多提拔啊。”
“赵尚书过奖了。”
“不知会谋个什么一官半职啊。”
“以亓大人家中的学风,在哪里不是前途无量。”
“就是就是。”
“各位大人就送于此吧,亓某还要赶回去呢。”亓泰盛向周围人作揖,微笑着上了自家马车。
此次已经是春闱结束后揭榜了,下朝时分,与亓家交好的官员还在纷纷祝贺。
亓府这时也洋溢着喜气,下人们早已被差使把府内打扫得焕然一新,毕竟大公子寒窗苦读数十年,终于是拨开云日了,只要过了会试就能有官职,日后官场上再由族内长辈们几经点拨,便能平步青云。
“这儿没扫干净呢,那边也移个位置,显得屋内亮堂。”亓夫人坐在摇椅上指挥着下人干活,一个婢女在旁边捏着腿。
亓明川坐在偏案前替弟弟亓明泽检查课业,葱白的玉指仔细翻阅着其中内容,亓明泽则正襟危坐在一旁,稚嫩的少年此时心中正是紧张。
婢女称赞道:“长公子真是细致耐心,事事亲力亲为。”
亓夫人也满是骄傲,“明川从来就是个耐得住性子的孩子,学业也好,天资聪慧,在这点上明泽远比不上他,这次会试录取也在意料之中,以后亓府的未来都要靠明川了。”
亓明川抬头道:“母亲谬赞了,明川也只;是行分内之事,为官也是孩儿心中所愿,不论是为了家族还是自己,自当全力以赴。”
谈话间,亓府门口已传来一阵骚动,亓泰盛下朝后匆匆赶回来了。
“大人怎的今日如此匆忙?”亓夫人疑惑道。
亓泰盛被小厮搀扶着连忙赶到屋中,“快快快,我回府途中远远便见宫中的管事公公骑着马在路上,身后不知为何还跟着一条队伍,估计是要往府中来,先准备一下。”
“不应该啊,即使是会试选中,所称职位不过是翰林院之类的,哪有这么大阵仗。”亓夫人也有些慌了,她是大家闺秀出身,却也懂得很多明面上的礼仪。
亓明川也从案前站了起来,一家人忧心忡忡地静候了一会,果不其然宫中就来人了。
黑压压地一拨侍卫入院后就自觉分成两列,为首的是手持黄卷的苏公公,瞧见院内人们已然自觉伏地等待后,他清了清嗓子,高举圣旨,随即周围宫中侍卫也跪在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亓氏长公子学书有成,博学多识,于会试中名列前茅,颇具风范,为人品行端正,知书达礼,系属丞相亓泰盛教子有方……”
所有人都屏着一口气,屋内气氛也跟着越来越紧张。
苏公公扫视了一眼众人,提声道:“特命丞相亓泰盛之子亓明川为侧君,入长秋宫,伴孤左右。”
诏令一出,四下寂静,亓夫人的脑子都空白了,原先想着,若是陛下随意封个一官半职,再不济去边都守关,以亓家的能力,总有婉转的办法,没想到竟是让陛下征去做了皇夫。
从今以后,纵使她儿再如何天纵奇才,才华横溢,以后便与仕途,与官场再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