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追光人 第9章 第九章 礼物的纠结

第九章 礼物的纠结

自从搬进这个小院子，二娃子的日子过得还是很滋润滴。

二娃妈每每看到脏兮兮的二娃子，恨不得马上远离这个地方，但看到刘姥姥把孩子照看得那么好，自己可以放心在外面挣钱，又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况且找一个带院子的房子，价格必须便宜，还要离母亲家近，住户还要少，还要有人帮助带孩子······也着实不易呀。再者刘姥姥每个月也仅仅象征性地收五块钱的照管费，说的是中午带一顿饭，其实刘姥姥连晚饭也顺便送了。孩子除了有点脏外，其它还真的挑不出毛病。

每隔一段时间，母亲就督促她赶紧找房搬家，因为二娃子姥姥每次到女儿家，只要和刘姥姥撞上，她就没占过什么便宜。二娃妈只是说已经托人在找，其实从来就没有行动。二娃妈心理早就权衡了又权衡，住这里准定是利大于弊。

这一住就是两年，二娃子已经三岁了。

二娃子的工作比以前精彩丰富有趣多了，她拥有一个宽广可爱的小院子，天天可以自由自在地上玩泥巴，看天空，听鸟鸣，拔小草······。只因二娃子太脏了，常常遭妈妈打屁股外，可以说她每天的生活还是快乐无比的。

刘姥姥呢，她的工作也是很忙。到工厂领一些手套在家里缝手指头，有时也会接一些简单的缝纫活，挣些钱补贴家用。两人各司其事，互不干扰。

有时二娃子的姥姥也会过来看看，两位老人见面就是针尖儿对麦芒，梗秸只因二娃子。不过每次的争辩斗嘴，一败涂地的总是二娃子的姥姥。

二娃子姥姥哪能咽下这口气，不停地督促女儿赶紧找房搬家。二娃妈住这里感觉不错，口头一直敷衍母亲，行动却是一个圆圆的大零。这一住就是两年，见女儿那边儿迟迟没有任何动静，二娃子的姥姥撑不住了，就找弟媳帮忙找房。弟媳能当上街道主任，那也是个人精。她私下问了二娃妈，得知二娃妈根本没有搬家的念头，对嫂子这边也就一拖再拖。怎奈嫂子这些天频繁过来督促自己，弟媳深知这娘俩之间的关系，无奈，只得让手下人前去操办。房子很快找到了，各项指标百分之百满足要求。二娃妈是个孝心女儿，一直受着这个封建世家的熏陶，绝对秉守养育之恩大于天的家训，事事遵从母亲的心愿那是必须滴，她，不得不搬家了。

一大早，二娃的父母就开始忙着把东西往外搬。二娃见母亲将床上的被子卷好了，又去卷垫被，她立即意识到什么，赶紧到床边儿揭开垫被的一角，拿出小美美姐姐的红丝带和糖纸。妈妈嫌弃地将二娃子向外推道：“出去！出去！大人在忙，没一点儿眼色。”

二娃子拿着红丝带和糖纸，她感觉得自己依旧和小美美姐姐在一起。二娃子出门看见刘姥姥坐在自家门口，眼睛却看着屋里屋外忙碌的俩口子，显得有些落寞。

二娃子一下子扑在刘姥姥的怀里，她知道爸爸妈妈搬东西，意味着他们要离开这里了。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家？这个问题她不懂，是的，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懂得大人的心思。每一次的搬家对二娃子都是一种心灵的伤害。她哭了，哭得很伤心，小身子不停地颤抖。刘姥姥眼睛也有些潮湿，她喜欢这个孩子。看着二娃子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懂事，饭前会把自己的小手洗干净；看见自己搬桌子，就屁颠屁颠去搬椅子；天热了，孩子就会给自己打扇子；有时还会给自己揉揉背搓搓腿的······她真心舍不得二娃子走。二娃子和刘姥姥在一起也特别开心，每次帮刘姥姥做事，她就觉得自己这个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刘姥姥轻轻拍着二娃子的后背道：“二娃不哭，二娃不哭，姥姥也舍不得你走啊。”

许久，二娃子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刘姥姥，又满目为难地看看手中的红丝带和糖纸。她想，要和姥姥分开，以后可能像小美美姐姐一样，也许再也看不见了，心中无来由地骤然一痛。刘姥姥待自己那么好，她很想送刘姥姥一件礼物。红丝带和糖纸都是她最珍贵的，都被她视为生命的个人珍宝，可是要送给刘姥姥，她心里还是有些纠结的，她不知道小美美姐姐会不会难过？不过她很快想通了，小美美姐姐那么好，刘姥姥也那么好，她们都那么好，小美美姐姐一定也喜欢这个姥姥。如果小美美姐姐在这里，她一定会很开心，她一定也会送给姥姥礼物的。一想到送给刘姥姥礼物是小美美姐姐的心愿，她不由得有点儿小嘚瑟，她甚至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帮助小美美姐姐多交了一个好朋友。她感到自己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大事，她——就是成全那个了不起大事的有功之臣。

想好了，二娃子低下头，看看红丝带和糖纸，她又纠结了，送给刘姥姥哪一个呢？她看了又看，红丝带只有一个，糖纸有两张，这下子有主意了，她决定送给刘姥姥一张糖纸。经过这番挣扎了又挣扎，斟酌了又斟酌的自我内战，二娃子拿出一张糖纸递给刘姥姥。

刘姥姥怜爱地看着二娃子那丰富复杂，满面纠结的表情，觉得这个孩子有情又有趣。她非常尊重地双手接过糖纸紧贴胸口道：“好漂亮！这个是送给姥姥的吗？”二娃子点点头。刘姥姥摸着二娃子的头微笑道：“乖孩子，姥姥谢谢你了！”说完起身走进屋里。

刘姥姥把糖纸放在床头，顺手在床头边拿出一件海军服的上衣。衣服看上去有九成新，是她外甥以前穿过的。二娃子现在穿着实太大了，刘姥姥原想待二娃子长大些再给她，可惜今天二娃家要搬走了，她只能提前把这件衣服给二娃子了。

刘姥姥抖抖衣服，招呼道：“来！姥姥帮你先试穿一下。”衣服又大又肥，二娃子穿上几乎拖在地上。刘姥姥看看二娃子手中的红丝带和糖纸，笑道：“乖，这个给姥姥，让姥姥帮你打个漂亮的蝴蝶结好不好？”二娃子点点头，将红丝带和糖纸递给刘姥姥。很快刘姥姥用红丝带绕二娃子腰间一圈系紧，在右侧边将糖纸和红丝带绑扎成一个美丽的蝴蝶结。二娃子非常开心，原来红丝带和糖纸还有这样的玩法。这下子可好啦，衣服也不拖地上啦，看上去二娃子穿的就是一条漂亮的长裙子。

刘姥姥笑了，进屋拿了个镜子照给她看。二娃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的女孩，简直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这是一件白色的海军服，领子是由蓝白条相间的布构成，造型非常独特漂亮。二娃子小心翼翼捏捏腿边的衣料，又仔仔细细看了看腰间的蝴蝶结，二娃子想，虽然只是试穿一下，还是令她激动不已。这么新，这么漂亮的衣服，要是自己以后也有这么一件心仪的衣服，那该多好啊！在二娃子的认知世界里，只有小孩给小孩送礼物，大人给大人送礼物，不过她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完全排除在这个认知世界外的。所以二娃子根本没有奢想刘姥姥给她送礼物，而且是这么高不可攀的贵重礼物。，不过二娃子还是非常开心地，能有机会看见并且还能试穿一次，她已经非常知足了。二娃子抬头看看刘姥姥，想到很快就要离开刘姥姥了，心中好难过。突然她一下子抱住刘姥姥的腿，嘤嘤噎噎地抽泣起来。刘姥姥拉着她坐下来，搂着二娃子，边轻拍着边轻声道：“二娃乖，二娃乖。”

那边二娃家的东西基本搬完了，二娃妈拿了一大瓶腌制的韭花和一大捆梅干菜递给刘姥姥，顺便说了些客套话。刘姥姥也附和着说了些客套话，就此俩人相互做了道别。

二娃妈瞧着二娃子穿的新衣服，一看布料和工艺就知道是上品货，两眼顿时放光。刘姥姥赶紧道：“这衣服是我外甥穿过的，二娃子现在穿略有些大，没事儿，孩子长得快。”

“谢谢！谢谢！”二娃妈有些激动，她不停道谢，然后抱起泪流满面的二娃子准备离去。二娃子不再像以前搬家那样嚎啕大哭，她多多少少明白点儿什么，在她的认知里，孩子好像都是要跟爸爸妈妈的，可自己还穿着刘姥姥的衣服呢，因为她还没有弄明白妈妈和刘姥姥对话的意思。她摇摇妈妈，指着刘姥姥，流着泪扯起衣服做脱衣状道：“这······是姥姥的，姥姥的。”

刘姥姥赶紧上前，拉着二娃子的小手贴着自己的脸，泪水在眼圈里打个转涌了出来：“乖，是姥姥送给你的，是姥姥送给你的。以后可要常来看姥姥啊。”二娃子是个不善言辞的主，边哭边用小手帮刘姥姥擦眼泪。

刘姥姥对二娃妈道：“去了那边，如果没有合适的人带二娃子，就送这里来吧，我不收费。”刘姥姥的许诺是发自肺腑的。做了近两年的邻居，双方一直都是和睦共处。自二娃子一家搬到这里起，二娃子的爸爸每次把自家水缸挑满，顺便也将刘姥姥家的水缸续满。刘姥姥嘴不说，心里自是念念不忘。

二娃妈连连点头道：“好的，好的，谢谢，谢谢！”

刘姥姥流着泪强笑道：“二娃乖，要听爸爸妈妈话啊!”

得了一件喜爱的衣服，按说二娃子应该很开心，但她还是很难过，心口还是莫名地很痛，她现在还不懂怎样装出强颜欢笑的表情，只是一个劲帮刘姥姥擦眼泪，自己却一个劲流眼泪。

二娃爸拉着一大架子车家什吃力前行，二娃妈在后面一手抱着二娃子，一手用力推架子车。二娃子抬着头，嘤嘤咽咽低泣不止，小身子不停地抽搐，小手不停地抹着泪，眼睛却一直看着越来越远的刘姥姥。

刘姥姥不停地朝二娃子摆手，泪水在眼圈打转。两个人直至看不见对方了，刘姥姥才长叹一口气，失落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