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追上去解释吗?解释什么?重复一遍‘他和澜仲纯洁的革命战友情’?
之前半夜醉酒电话后他解释过,那次陆晨阳什么反应?直接甩给他一个“三非定律”:非爱情、非暧昧、非可能。
更何况,他有什么立场去解释?人家八成会回他一句‘我们只是朋友,你们两个的感情与我无关。’给他怼回来,说不定还会再和他强调一遍‘我不喜欢男人!’
虞二公子心比天高,面子比命重要。上次在车里被陆晨阳言辞犀利直白的拒绝是什么心情,他记得一清二楚。这种丢脸丢到姥姥家的事情他绝不会做第二遍。
而且……虞二公子肚子的坏水又开始翻腾: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现在他天天上赶子哄着陆晨阳,惯出毛病了以后在一起过日子,家庭地位岂不是堪忧。这可不行,晾他一晚上再说。
虞二公子简直要对自己的“深谋远虑”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果断拉上澜仲,兴致勃勃朝着提前包场的酒店去参加杀青宴。
自宴会开场,虞笙就像脱缰的小马驹,拉着澜仲满场乱逛,投资金主这么热情“亲民”,其他人自然蜂拥而至过来敬酒。虞笙来者不拒,他酒量好,轻易不醉。
整个前半场,虞笙一直极力控制自己不去看陆晨阳,努力催眠自己就当这个人不存在。
可借着去洗手间的空当,他还是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好巧不巧陆晨阳正好看向他,二人四目相对,虞笙像被电流击中,一个激灵,心虚的迅速挪开视线,活像个行窃被警察当场抓包的小贼,缩着脑袋脚底抹油溜了。
他心虚个什么劲?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虞笙把自己关在厕所隔间,坐在马桶上烦躁的揉乱精心打理的狼尾造型,好好的卷毛被他揉成鸡窝。
太没出息了!他怒其不争把自己气到了。
冷静下来,陆晨阳那个眼神却在他脑海里愈发清晰。起初只觉得凌厉得像一支箭,好像要将他射个对穿。现在细细回味,却品出几分异样,那目光沉沉的,瞳孔在对视的瞬间颤了颤,像蒙了尘的琥珀珠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可怜。如同一个被家长抛弃在角落的小孩。
心疼。这是虞笙此刻唯一的感受。陆晨阳刚刚经历了那场耗尽心力的“死亡戏”,情绪大起大落好不容易才挣扎出戏。他这个“肇事者”非但没有半点安慰,还故意给他委屈受。
叮——
微信提示音打断虞笙的自责。是澜仲发来消息。
——澜仲:“你的小情儿要走了。”
陆晨阳要走?杀青宴还没结束呢。虞笙没时间思考,用最快的速度冲出洗手间,直奔到地下停车场。
环顾空旷的车库不见人影,他赶紧给澜仲发消息。
——Libertas:“他已经走了?”
那边很快回复。
——澜仲:“刚下楼。”
还好,还没走。虞笙在地下停车场转了一大圈,终于找到陆晨阳的那辆黑色SUV。趁着人还在电梯里,虞笙对着车窗快速整理好刚刚抓乱的头发,收拾妥当蹲靠在车旁,装出醉酒乏力的样子,等着陆晨阳“上钩”。
“滴滴——”
身侧车灯闪了两下,清脆的解锁声响起。虞笙眯缝着眼睛抬头,故意把嗓音压得又低又哑,全然一副醉酒难受的模样,“陆警官……你来了……”
陆晨阳居高临下打量着他,那眼神,一如他们第一次在酒店那般,正派、犀利,像在审视一个作乱犯上的小贼,“你在这干什么?”
“等你啊。”看出陆晨阳没有扶他起来的意思,虞笙一手撑着车门摇摇晃晃爬起来,还故意向陆晨阳的方向踉跄几步,“陆警官,我喝酒了不能开车,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不好。”陆晨阳拒绝得干脆,“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他怎么来的?他坐澜仲车来的!陆晨阳好像真的吃醋了,一丝隐秘的欣喜刚冒头,就被更大的慌乱压下去,他不能因为这点破事就把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推远。
“不是。”虞笙急于解释,舌头差点打结,“澜仲有事,我俩不顺路。”
“所以他有事你就来找我?我是备选吗?”陆晨阳冷哼,“我也不顺路!”说完转身就要走。
装不下去了!虞笙一把拉住陆晨阳的手腕,不让他上车,“你别走,我不想坐别人的车,只想你送我。”
陆晨阳动作一顿,呆滞两秒随即冷笑出声,回过头直视他的眼睛,“不装了?不是醉得站不稳了吗?”他一步步逼近,虞笙只能一步步后退,被压缩得没有空间,后腰“砰”的一声撞上旁边的车身。
“虞笙。”他的声音不高,语调很低,“你真的很有表演天赋,你的每个表情都精心设计,你的每句话都像台词,到底哪句话是真的,你分得清么。”
虞笙别开视线,不敢去看陆晨阳的眼睛,确如所说,他接近陆晨阳带着目的,每一步都经过深思和设计,他没有听老白的话,他不真诚,可他做不到真诚。
“陆警官……”虞笙强迫自己不退缩,慢慢抬起头,试图像之前那样,示弱去拉对方衣角,手却尴尬的停在半空,因为陆晨阳人退开了,没给他这个机会。
“……你说得都对。”虞笙深吸口气,稳住快要跳出来的心脏。
地下车库静谧无声,如果不是还能听见胸腔内如鼓的心跳,几乎要以为时间就此静止。他从小生活的环境不允许他情绪真实外露,所有的想法都要被包装。真话要藏在假话里,假话要说得连自己都信。
他停顿片刻,低头自嘲一笑,“但我需要你……是真的。”
他终究没有勇气刨开自己的秘密,PTSD始终都是梦魇,缠绕在他脆弱的颈间,利用一分一厘不着痕迹地收紧,直至彻底窒息。
“我信不信无关紧要。”寂静终于传来另一道声音,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荡起涟漪。
陆晨阳打开驾驶位的车门,“你自己信吗?”
陆晨阳不再停留,快速上车发动引擎。他不敢去看虞笙,那个人眼神里的伤痛太疼,灼的他也跟着难受。
虞笙的喜欢真假难辨,像一道铺满鲜花的温软的陷阱,只要踩下去就会被万千无形的藤蔓缠住,挣脱不得。但这些藤蔓有时候也会玩腻。
他不想去猜,也不愿意去辨别真假,今晚那个人穿梭在人群中,鲜活、明艳,是全场的焦点。而他却像个被玩腻了随手丢在角落的破烂布娃娃。
当在停车场看到装醉的虞笙,一切仿佛恢复到原点。他只觉得可笑又讽刺,除了自我保护般的伤人发言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陆晨阳觉得自己需要缓缓。入戏太深,他的表演功底还是不过硬,出戏好难。
望着开出地下停车场的车尾灯,虞笙颓然地蹲在地上,手机铃声响了好久,是澜仲。他慢吞吞地接听,心思却已经跟着那辆SUV走了,不知道去了哪。
“哎,阿笙,追上没,怎么样。”
“别提了。”虞笙抹了一把脸,眼眶有些潮湿。他声音尽显疲惫,“他走了,把我扔下了。”
“靠,玩脱了吧。”澜仲在那边幸灾乐祸,“那你赶紧叫司机过来接你吧,你没少喝别开车。我临时有事,不能送你回去。”
“嗯,知道了。”虞笙挂断电话,陆晨阳已经走了,谁送他已经无所谓了。
*
深夜,陆晨阳回到冷清的家,给在医院的姥姥留言说明天下午去看她后直接将手机关机。他要好好睡一觉,太累了,从没这么累过。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自打读警校开始他就没起过这么晚。答应了下午去看姥姥,他匆忙起来洗漱,收拾妥当才想起手机一直没开机,难怪这么安静。
开机的瞬间,手机如同点燃的炮仗,疯狂地振动嗡鸣。
屏幕上挤满了未连接来电、短信、微信的红色提示数字。等到手机平息,才看到大部分都是经纪人打来的电话,不知道有什么急事,他立刻回拨过去。
电话瞬间被接通,那边几乎是咆哮声:“晨阳,你手机怎么关了!昨晚出大事了,东曜国际银行的虞公子昨晚上出车祸了。这事和你脱不开干系,社会新闻都报道了,是你的粉丝,不对,是私生,你的私生昨晚跟踪报复虞笙,在高架桥上恶意别车追尾,虞笙的车直接撞在护栏上,现在人还在医院呢!”
虞笙!出车祸了??!!
轰——!
这条消息在陆晨阳脑子里炸开,他连呼吸都忘了,全身血液瞬间冻结,眼前发黑。
“晨阳啊,这件事太大了!警方已经介入了,好像要往蓄意谋杀方向定罪,我托人打听过,那个私生就是前几天和虞笙在微博互喷那个,好像精神还有点问题,还说什么这么做是在帮你清理祸害,这事要是闹大了你的公众形象就毁了,‘内娱警长’的粉丝为了偶像蓄意杀人……这、这……”
电话那头还在滔滔不绝,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在哪个医院!”
“曜光,具体哪个病房我没查到。唉,晨阳,我看虞笙对你挺有好感的,你去跟他求求情,姿态放低些,只要他松口,这件事就好办,公司这边已经在公关了。”
陆晨阳没心思去管什么公关不公关,他迅速挂掉电话冲出家门,手指抖得拿不稳钥匙。
他十八岁考下驾照,在警校还拿过赛车奖项,现在一个点火起步直接撞在墙上。
不行!冷静!这个状态开车无异于自杀。他快速调整情绪,推开车门,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小区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路上,他打开手机,新闻头条上赫然被醒目的标题占据:“某明星深夜遭尾随,高架飙车致重伤,生死未卜。”
生死未卜!生死未卜!
陆晨阳只觉得双手已经不是自己的,怎么也按不到虞笙电话的拨通键。
如果……昨晚自己没有负气离开,亲自送他回去,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如果……他没说那些伤人的话,以虞笙的性格一定会“死气白咧”蹭他的车,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如果……在微博事件发生时,他肯第一时间站出来调停私生的矛盾,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如果……
陆晨阳不敢去想虞笙伤得有多重,他拼命给虞笙打电话,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无人接听的机械女声一边又一边地说。
昨夜那场“死亡戏”的一幕幕重新浮现,血淋淋出现在他眼前,与现实重合。他抱着虞笙,怀中人胸口破开一个大洞……嘴里不停涌出血沫……
——‘看着我死在你怀里是什么感觉……’
——“想象一下,死的就是我……”
——“我是被你的私生杀害的……”
高丘和虞笙,真的成了一个命运的闭环。
下车他飞奔进医院,扑到导诊台前,胸膛剧烈起伏,气息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昨晚车祸,姓虞,在哪!”
小护士被他吓了一跳,哆哆嗦嗦报了病房号。
陆晨阳转头就跑,他出门急,没做任何伪装,又这样明目张胆在医院里狂奔,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他,正举着手机拍照录像。
他全然不顾,满脑子都只有这个人不能死,不能死。
残疾了也好反正就是不能死。残疾了还有他呢,他负责!他养他一辈子!
终于冲到病房门口,他突然顿住,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握着门把手直哆嗦怎么也拧不下去。
可下一瞬,病房里传来嬉笑声,陆晨阳瞳孔猛缩,直接推开门,眼前的一幕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生死未卜”可能“终身残疾”的人,此刻正精神上可靠在病床上啃苹果,一条腿打着厚重石膏。
而床边,一位头发花白但慈祥异常的老太太,正耐心地给他剥橘子皮,还温声细语的喂到嘴边,“孩子,慢点吃。”
“姥姥?!”陆晨阳失声喊出来。
陆晨阳站在门口,额头上还在嘀嗒着汗水,狼狈至极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惊愕和茫然。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源于《训俭示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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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死亡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