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苏荷所言可知,她与小琴原本商量好一起拿走张婆子藏在假山的银子逃离韩府,但晚上苏荷突然被何妈妈叫到厨房熬醒酒汤,于是让小琴先去假山后等她。
不料等她赶到时却看见一名男子正将小琴扔进湖里,她慌忙逃走,感觉到凶手在追自己,于是一番辗转躲藏,确定安全后才敢回房,并在途中看见了手拿包袱的郭杭。
苏荷被小琴的鬼魂吓破了胆,再也不敢有丝毫隐瞒。
刘赢却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杀害小琴的是个高手,若真想杀人灭口,手无缚鸡之力的苏荷必然是逃不掉的。
刘赢与王五离开大牢,前往据点的途中,她对王五道:“凶手是故意放走苏荷的。”
王五疑惑,“凭借郭家的势力,便是郭杭杀十个丫鬟也不会被抓,难道凶手另有目的?”
刘赢还没告诉王五又发现假官银的事,但看他的表情想必也猜到几分,于是不再隐瞒,“死者包袱里有假官银,凶手还将郭杭的银子换成了假官银。”
王五闻言瞪大眼睛,很快有了推断,“倘若凶手的目的是栽赃郭家私铸官银,那么只要我们抓到凶手,也就找到了真正造假的人?”
刘赢默认了王五的猜测,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找到凶手。
回到据点,她换回衣服,扎好头发,从房间出来时王五正在咬饼。
王五没想到她还会出来,见她穿戴整齐似要出门,连忙扔下饼子站起来,“姑娘接下来要去哪,需要小人出力吗?”
刘赢扫了眼碗里的饼,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昨晚开始就没吃任何东西。
难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
“先吃口饭吧,还有吗?”
“有有,不过饼都是凉的,要不给您下碗面?”
“不必。”
刘赢将靠在墙边的小桌子放平,一脚勾来一个板凳,坐下,咬了一口饼,接着瞥了眼傻站在锅台旁的王五,“上桌吃。”
王五入锦衣卫几年,早就习惯了风餐露宿,自然不会为了吃个饼而放桌子,当然他也并不认为刘赢麻烦,反而有些受宠若惊。
他默默端着碗走到小桌旁,拿了凳子坐下,准备吃饼时瞄了眼刘赢,却见她忽然停止咀嚼,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般猛地站了起来。
刘赢忽然想起前几日在厨房与张婆子一起偷吃的正是小琴与苏荷两人,当时张婆子用韩府被灭门一事吓唬两人,后又梦话透露藏银......这绝非巧合!
“我需要你仔细查一查韩府张婆子,她与韩府命案定脱不了干系。”
“姑娘去哪?”
“回韩府一趟。”
张婆子负责掌管厨房,刘赢担心她在饭食里动手脚,于是赶回韩府提醒郭杭,并让他找大夫查查韩府内是否有人中毒。
翌日,郭杭便以韩慎的病情为由请了大夫,确定自己与韩慎没有中毒后又让小厮在自家钱庄的食堂搞了些药膳来,一整日都没吃韩府厨房出来的东西。
张婆子并未察觉到异样,或者说她现在根本没心思关心饭食问题。
时至傍晚,她以采买米面为由出了韩府。
来到米铺,她却不像一般客人那样挑选前店陈列好的种类,而是装模作样说要大量购买,需得亲自去瞧瞧店家米仓里的米是否新鲜。
伙计毫不犹豫便将张婆子请到后坊。
到了后坊无人处,张婆子掏出一封信交给小厮,许是怕人发现,她并未多言,只道:“尽快将信送过去。”
小厮麻利地将信收进长袖,道一声“是”。
两人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往。
“你家米看着不错,先送一袋尝尝吧。”张婆子订了一袋米便离开。
“好嘞,小的马上就给您送府上去。”
张婆子离开不久,伙计便以送米为由扛了一袋米离开米铺,但他所去却不是韩府方向。
行过三条街,伙计在一家普通民房门前停下,敲了敲门,喊道:“杨大叔,小的给您送米来了,您开开门。”
很快大门被打开,走出来一个不修边幅的精瘦男子,似是被人搅了清梦,他连外衣都没穿好,看到伙计不耐烦地低骂了两句,然后侧身让他把米扛屋里去。
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街道两旁,然后转身跟进去。
伙计熟练地把米倒入屋内角落的米缸内,转头看到杨宇进来,下意识往他身后张望一眼,确定无人后才拿出信交给他。
小声道:“张婆很急,您快些回信儿,小的一会儿送过去。”
杨宇立刻回里屋看信,内容很短,却令他眉头紧蹙。
思索片刻后,他并没有回信的打算,出门打发伙计,“你先回吧,明日我亲自跑一趟。”
伙计略显惊讶,但还是照做了。
伙计离开时帮忙带上了大门,杨宇回到里屋,正准备将信纸烧掉,点亮油灯时却忽地僵住。
在他看到倒影的瞬间,脖子已经被架上冰冷的剑刃,随之一道清冷女声从身后传来。
“信给我。”
杨宇腿一软,一手趴着炕头一手举起信,慌张求饶道:“给给给,女侠饶命啊,您要什么小的都给您。”
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的刘赢皱了下眉,扯过信纸扫了一眼,上面只有三个字:事未成。
“你让张婆子在韩府做了什么,说!”
杨宇一脸惊慌害怕,“小的是韩慎表舅杨宇,实在是吃不上饭了,奈何与外甥并不亲近,一时猪油蒙了心才买通张婆子让她帮我偷些值钱的,结果没偷成......女侠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刘赢冷笑,“饭都吃不上还能买通张婆子啊,我看张婆子是个贪心的,你拿什么买通她?”
杨宇顿了顿,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瞄了眼刘赢,“那个,我是她相好的。”
“......”
杨宇虽是蓬头垢面,满脸胡茬,但看着绝对不超过四十岁,张婆子却有五十几岁,走路都不太利索。
这回答的确在意料之外,刘赢愣了一下,却并未全信,幽声道:“哦,那米铺伙计呢,你又如何收买的他?”
杨宇立刻回道:“伙计是张婆子收买的,她怕我们的事被人发现,所以买通伙计给我送吃食和情书等......方才那袋米也是张婆子提前付的银子。”
刘赢一时无法反驳,只觉得荒唐。
“不知女侠您此来所为何事?只要您开口,小的保证听命行事。”杨宇讨好道,全然一副狗腿状。
刘赢微微眯了眯眼,她当然不相信杨宇是无辜的,但她尚无两人犯罪证据,此人又尖嘴滑舌,必不会轻易招认。
这次是她冲动了,不过,打草惊蛇或许能够引蛇出洞......
冷眼看了他一会儿,刘赢便收起剑,似乎是信了他的话,警告道:“这次饶你一命,再让我发现你们做出对韩慎不利之事,定一剑结果了你们。”
杨宇如蒙大赦,连连摆手保证,“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刘赢佯装离开,又在暗中观察了杨宇一个时辰,见他没有外出的意向才离开。
她先是找到小五询问调查结果,得知张婆子曾在当部侍郎陈缪府中做事几年,那时陈缪还只是鲁阳一名通判。
“陈缪离开鲁阳后便遣散了本地奴仆,张婆子便是其一,后来她在熟人介绍下到当地富商贾家做厨娘,一干便是十几年,直到被贾家送到韩府。”
“贾家同样是以报恩为由将张婆子送入韩府,但韩家当年广施恩惠,贾家到底受了韩家什么恩很难查证。”
听完王五的刘赢说出自己的看法,“张婆子好吃懒做,教唆丫鬟逃跑,这贾家怕是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王五点头,“贾夫人的母亲是陈缪庶子的岳母孙氏的亲妹妹......说起来,陈缪在平谷时最是敬重韩大人,常常登门拜访,后来他升职入京,不久后韩家就被灭门,他则开始巴结起丞相。”
刘赢听出王五话中的深意,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能让刑部侍郎如此大费周章在韩府安插眼线,想必张婆子也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难道韩府真藏着什么秘密,才引发当年灭门惨案?和假官银有关吗?
王五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征求刘赢同意,“两者是否有联系需要调查那几年所有相关案宗,此事非我一人之力可行,但若借用锦衣卫其他势力,这件事必然要经过指挥使大人。”
刘赢之前避忌王五是为了防止沈存心暗中使坏,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以大局为重,希望沈存心不要毁掉她心里那点为数不多的信任。
“行,你去查吧,还有,帮我尽快查一下王婆子和杨宇以及祥记米铺三者的关系。”
“是。”
王婆子有郭杭盯着,于是刘赢见完王五后,以防万一又去了杨宇家。
她以为杨宇至少会消停两日,或者做事更加隐蔽,可杨宇似乎就喜欢不按常理出牌。
翌日早上,杨宇早早出门,路过早市时收到许多摊主店家催账,他并未像往常一样躲着,而是大方回应,“放心吧,今日全给你们清账。”
有摊主忍不住嘲讽,“哎呦这是发财了咋滴,还是终于抱上哪家富婆大腿了?”
引起一阵哄笑。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的熊样,怕是连不挑食的李寡妇都下不去嘴。”
“哈哈哈。”
在一片调笑声中,杨宇穿过早市,又走了五条街,最终停在韩府大门前。
“来人啊,舅老爷来了......人呢,怎么连个守门的都没有,成何体统!”
杨宇一边抱怨一边大摇大摆地踏进韩府,殊不知身后正有一双冷冽的眼睛充满怒意的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