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对我百般嫌弃,关键时刻还挺讲义气嘛,在下就知道阿赢姑娘外冷内热,慧眼识珠,聪颖明智......”
郭杭边夸边朝刘赢走去,见她并未露出不耐之色,反而眉眼微挑,似乎很是受用,他心中大喜。
如他一般受女子追捧的男子除却相貌才华,本身必然也极为擅长讨人喜欢,便少不得察言观色的本领,外加十分自信。
姑娘色悦,无外乎添新妆见情郎,阿赢姑娘或许与寻常女子有些不同,但对比从前,此刻她愿莞尔一笑,足以说明已对他欢喜几分。
想到此处,郭杭心思微动,站在刘赢跟前,作一脸感动状,“为商者最重清誉,这次若非阿赢姑娘出手相助,我郭家清白难保,此恩情重于救我一命,如此大恩大德,小生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刘赢倚在窗户旁,双臂环胸,似笑非笑看着他表演。
郭杭忽觉脸上发烫,不大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咳,总之在下欠姑娘一个大人情,往后无论何时何事,只要阿赢姑娘开口,在下必倾力相助。”
见他终于有几分正形,刘赢这才开口,“有没有丢银子?”
郭杭面露不解,“银子?”
刘赢抬臂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里的大银锭,“死者小琴包袱里的东西想必你也看过了,以她的身份应当不会有这么多银两,且从官兵在其他奴仆房中搜出的财物来看,韩府也不富裕......既然这些银子不是来自于韩府,便很有可能是从你手中拿的。”
郭杭觉得有些好笑,“那丫鬟原本就在高门大户做事,攒些银两有何稀奇,再者,你又如何肯定这些银子不是她现任主子赏的,韩兄在富贵楼掏银子时可连眼睛都没眨,我看他不像是缺银子的。”
刘赢笃信道:“韩慎为人大方不慕财利,却非骄奢之辈,便是打赏也不会如此厚重。”
郭杭哼笑一声,心中不满她夸赞韩慎,意味深长道:“男人在女人身上高兴了可是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你怎知他们......”
话未说完,便见刘赢倏地皱起眉头,语气再次变得不耐烦,“你只需告诉我丢没丢银子,哪来这么多废话。”
他不过是说出了男人的一个共性,她便没了耐性。
到底是因为讨厌他,还是太过维护韩慎?
郭杭歪了歪头,笑眯眯问道:“你心悦韩慎?”
“啥?”
“若不喜欢,为何暗中保护?又对他府上的丫鬟如此上心?”
刘赢暗道自己果然不能理解郭杭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不禁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我见过死者伤势,一击毙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听到的那声尖叫是死者的,说明她察觉到了危险,应该会立刻转身逃跑,或抬手阻挡,可她伤在胸前,正中心脏......所以我认为死者与凶手应当认识,而那声尖叫,也是凶手故意为之。”
“问题是,凶手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挑衅,还是另有所图?”
郭杭渐渐收起散漫,正色道:“你怀疑凶手杀人是为了嫁祸给我?”
说完他又觉得不对,若凶手真想陷害他,应该对韩慎下手才更容易引起重视,而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丫鬟。
刘赢看出郭杭的疑惑,却没有立刻为他解惑,“我怀疑很多,但要先确定死者银子的来处才好与你解释。”
郭杭见她坚持,便唤小厮将这次出行所带盘缠拿来,小厮一数之下竟发现真的少了一袋银子。
刘赢上前拿起一锭银子看了两眼,很快放回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郭杭的反应。
他先是惊讶,并没有怪罪小厮看管不利,而是疑惑道:“财物放在一处,为何不全拿走?便是不够胆,也该选择更方便藏匿的银票才对。”
思索片刻后,郭杭忽然凤眸微眯,也拿起一锭银子,仔细查看一番后,暗中给小厮使了个眼色,接着挥手令他退下。
待屋内再次只剩两人,他方神色探究地看向刘赢,“你能辨别银锭真假?”
他这样问,说明也看出了银锭上的官印是伪造的。
“你能,我为何不能?”刘赢神色从容,平静质问,“郭公子既然如此轻易辨出真假,又为何拿来花销?”
郭杭这才发现刘赢所关注的重点一直都是银子,而非韩慎,可他此刻却高兴不起来。
与私铸银扯上关系皆是大罪,事关整个郭家存亡,他早已收起玩世不恭,变得谨慎而警惕。
“在回答问题之前,在下想知道阿赢姑娘到底是以什么身份调查此事?”
刘赢想了想,回道:“我现在为锦衣卫办事,确实在查假官银的案子,不过这件事我有决定权,你可以选择相信我告知真相,也可以等真正的锦衣卫来调查。”
郭杭并不意外,“两种选择有何区别?”
刘赢笑了笑,“如果郭家当真涉及私铸官银,倒无甚区别,但若你确定自己以及郭家是清白的......锦衣卫势大谨慎,难免走些章程,可能会错失良机,如果你信任我,现在我就可以与你去郭家查看情况,就算发现大量假银我也会给你时间解释。”
郭杭扯了扯唇角,“阿赢姑娘这话说的,倒像是在说锦衣卫不分青红皂白。”
“郭公子见多识广,自然比我更了解锦衣卫是何机构......所以你是选择相信我,还是继续拖延时间,等你那小厮把锦衣卫带到郭家,等他们定夺?”
郭杭心里一沉,沉默片刻,忽然朗声笑起来,恢复以往轻佻模样,“既然阿赢姑娘开口,在下自是相信你......那么阿赢姑娘可愿即刻启程与在下离开?”
刘赢打开窗户,一只脚登上去,回头道:“还有其他人盯着韩府,跟上我,注意隐蔽。”说完便跳了出去。
郭杭立刻跟上。
两人很快离开韩府,追上正要前往郭家报信的小厮,得知银锭是到平谷后在钱庄取的,不禁松了口气。
不必赶去鲁阳,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你回去向韩公子道别,便说我有急事离开,改日定上门请罪。”郭杭吩咐完小厮,立刻带刘赢前往钱庄。
钱庄掌柜自是不会怀疑自家三少爷,一听钱庄可能存在假官银,当即关门自查。
一查便是一整日,郭杭与刘赢也都加入帮忙检查,可结果却令人意外,钱庄里的银锭全是真的。
郭杭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戏谑起刘赢来,“阿赢姑娘想知道在下家底薄厚,直说一声便是,在下定双手奉上我名下所有财产账册......”
刘赢却没心思与他扯皮,“钱庄没有问题,那就说明你的银子是在取出后被掉包的......总归和你脱不了干系,你是不是安心的太早了?”
郭杭“唰”地打开折扇,扇了扇薄汗,故作轻松道:“既然不是针对郭家,想来只是利用我暴出假银,要对付的应是韩家,我只需将剩下那些银子处理了,任谁也查不到我头上。”
见刘赢变了脸色,他马上改口道:“不过我这人还算讲道义,总不能看着韩兄白白受冤,而且我最讨厌被人利用戏弄,便是官府不查,我也定不会轻饶那些贼人......如今看来在下与阿赢姑娘目标一致,不如我们合作?”
“好啊,我负责暗中调查,你去向韩慎说明情况,与他商讨应对之策,不过先不要告诉他我的存在。”
郭杭见她答应的如此痛快,狐疑道:“难道你从一开始打得就是这个主意?”他大为震惊,“我的银子也是你掉包的?”
刘赢:“......你想多了。”
郭杭满脸不信,“那你为何要躲韩兄?”
“我没躲他。”是她现在身份复杂,不想连累旁人,“现在敌暗我明,我暴露的话有弊无利......还有一点我希望你明白,我对你的信任有限,倘若你有任何可疑之举,我定不会包庇。”
“所以你只是利用我?”
“合作的意思便是互利互惠,不是么?”
“......”
*
京城,丞相府。
林秀泽正在和刑部侍郎陈缪下棋。
陈缪很快落下一子,眼睛却瞄向林秀泽,“大人放心,沈存心现在一半心思在找太子身上,平谷那边也万事俱备,绝不会有任何差错。”
林秀泽一手执棋子,一手轻抚长须,似乎在认真思考下一步棋该往哪落。
久久没有回应,像是没有听到陈缪的话。
就在陈缪等的额头冒汗时,他慢慢落下一子,“听说沈存心极为看重那个小乞丐。”
上位者总是多疑而心狠手辣,陈缪从不敢敷衍林丞相,连忙道:“当年那宫女偷走太子到底是受谁指使暂且不知,但那幕后之人既然能通过萧贵妃留下玄铁令的线索,定是有所图谋,怎会任由太子沦为乞丐......”
此时,一名下人匆匆走来,停在不远处。
陈缪立刻闭上嘴。
林秀泽侧目,“何事?”
“老爷,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要紧事。”
林秀泽皱了皱眉,还是伸手接了过来,见封面上是自己人的标志才打开信封。
信纸上只有短短几个字,他却反复看了好几遍。
玄令已找到。
见林丞相面色稍异,陈缪下意识伸了伸脖子,却见林丞相立刻折叠信纸,直接递到他面前。
“本官对陈大人是十分信任的,既然陈大人好奇,看看也无妨,倒省得本官与你解释了。”
话说的好听,眼神可没有太多和善。
陈缪立刻摆手,“大人有事尽管吩咐便是,哪里需得下官多余过眼......下官最近眼睛不好不宜读字,斗胆劳烦大人谅解,还是您直接下命吧。”
谅他也不敢。
林秀泽不紧不慢地将信纸收回信封,不动声色道:“太子之事不可大意......那小乞丐不是有个师父,必然见过小乞丐那块牌子,沈存心不是心慈手软的,你且从她身上下手试试。”
“大人英明,下官明白该怎么做了。”
“还有平谷韩家......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都做过什么,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有些事,不必等本官教你也知道该怎么做吧?”
陈缪心中骇然,面上冷汗直流,忙不迭点头,“是,是小人没处理好,让这些琐事烦扰大人,实在罪该万死,小人这就派人处理干净。”
“注意分寸,若是叫姓沈的抓住把柄,你我都不会好过。”
“小人死不足惜,只望此生不负大人多年栽培,定会千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