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禁刘赢和韩慎的地下室就在陈晴住所后院地下,因她养蛊,屋内具备引蛊所需之物,倒不用派人特意出去寻找,节省了许多时间。
一切准备就绪,因引蛊过程不能间断,用时较长,为了保证不分心六子只留下一个手脚麻利的帮手,并警告其余人不许靠近打扰。
引蛊期间,捕快从韩慎口中了解了大致情况,加上从陈晴屋内搜出来的蛊虫等物,以及之前查出顾大夫与陈晴来往密切,证据确凿,毫无疑问这两人就是残害少女的凶手。
做完记录后,捕快与大部分官兵回县衙汇报待命,只留下几个官兵看守以及等六子完成引蛊后及时将陈晴押回去。
韩慎留在后院,背对地下室入口,沉默望着远处等待。
听风趁官兵不注意时,好奇问道:“公子在等那小姑娘的死讯么?”
所谓趁其病要其命,公子自小善用兵法,定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想来刘赢是见不到外面的太阳了。
韩慎没有理会听风。
听风转了转眼珠,想到上次自己质疑公子的决定而惹公子不愉快,正愁没机会补救,便自荐道:“要不小的偷偷去捣个乱?那个锦衣卫小子除了玩虫没啥本事,我保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闭嘴。”韩慎不耐地打断,周身温度明显降低,静默片刻后,他沉声道,“此事日后莫要再提。”
听风:??
黄昏时分,六子满脸疲惫地走出来,看到韩慎望妻石似的等在外面,朝他摆了下手,“地下寒凉,早点把人移上来吧,让大夫给开些药。”
韩慎道谢后立刻让听风将他送下去,刚下台阶他便自己转动轮椅,快速朝室内行去,看到床上终于眉头舒展开的刘赢,他的脸色也跟着放松了几分。
他将人连带被子一起抱到腿上,小心翼翼地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惊呆了一旁的听风,不容他质疑公子是不是被人掉包了,就见公子投来冷冷的目光。
“还愣着做什么?推我们上去。”
“......”搞不清状况的听风愣是将两人和轮椅一起抬上台阶,到马车旁边时,他愣是没敢主动提先把刘赢抱上马车再扶他上去。
韩慎倒是想亲自抱人上去,可他现在还真没有这个实力,拧了拧眉,终是让听风做了。
听风接过刘赢时明显察觉到公子脸色极差,瞬间有种碰了公子宝贝的错觉,搞得他像是做贼似的,迅速将刘赢送进车厢,并在回头时当着公子的面把碰过她的手掌在衣服上蹭了蹭,像是要甩掉什么。
“......”
颠簸中,刘赢中途醒来过一次,她看到韩慎关切的眼神,听着他低声安抚,总觉得此刻的他比起平日格外不同,不是出于礼节的客套问候,而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是梦吗?
这份温柔太令人安心,她尚未找到答案就很快沉沉睡去。
*
被蛊虫伤了心脉,刘赢在床上足足躺了三日,喝了十几碗药,总算恢复元气,奈何小恒还把她当成重病之人看待,连韩慎和书桓都表示她应该再多躺几日,帮小恒看着她。
可三天已经是她的极限了,甚至因为白天休息太好导致她现在晚上开始失眠,再继续躺下去她指定要废了。
这日傍晚,刘赢趁徒弟在外面练剑时偷偷下床活动筋骨,最终目光落在后窗上。
徒弟练剑至少半个时辰呢。
刘赢轻轻打开后窗,然后小心翼翼迈出双腿,结果没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韩慎温和的声音。
“姑娘这是要去哪?”从声音就可以听出他笑得很温柔,可落在刘赢耳朵里就很不令人满意。
果然下一刻小恒就冲进她的屋里,扒着窗户像个小老头似的肃声说教,“师父,您是怎么答应徒儿的?您总是说身体安康最重要,您自己怎就不好好爱惜身体呢。”
刘赢小脸一垮,转过身往回走,十分幽怨地看了眼坐在窗边的韩慎,然后又从窗户跳了回去,一脸认真地教导徒弟,“咱们习武之人本就比普通人恢复的快,尤其像你师父我这样的高手,大夫说躺七八日,我三五日就能活蹦乱跳,再说我练功一向风雨无阻,怎可因这小伤就懈怠呢......”
刘恒面无表情,毫不动摇,“秦大夫说了,伤及心脉就算是高手也要细心调养,否则落下病根日后运功都可能出岔子,师父您不想走火入魔吧?那就好好休养,不要动武,您若是再任性,徒儿便只能时刻看着您了。”
刘赢嘴角微抽,故作伤心地捂住胸口,“徒儿,你变了。”
刘恒默默走过去把窗户关上,然后面露大大的笑容,看似乖巧可爱,实则油盐不进,平和道:“师父若是实在躺不住可以在屋里走动走动,如果觉得无聊徒儿陪您下棋,窗户就不要开了,免得受风。”
“......你会下棋么。”
“韩先生教过徒儿,徒儿已略懂皮毛,只要师父不嫌徒儿蠢笨棋臭,徒儿倒是不怕输。”
刘赢无言以对,并开始怀疑让徒儿走文武双全的道路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这才多久他就开始管师父了,等他长大还了得?
“你会下我不会啊,算了算了,我不出去了,你继续练剑去吧。”刘赢认命地挥手赶人,心道等徒儿成年了就给他讨个婆娘回去继承武馆,她自己远走高飞,就谁也管不着了。
还有不到四年,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你可别拿照顾我当借口偷懒啊,我看你第一套剑法已经很熟练了,接下来侧重速度,从今天开始你每日多练两刻。”
刘恒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欺负了,认真地点头道:“只要师父不糟践自己,徒儿定会谨遵师父教导,不会有一刻懈怠。”
“好好,师父又不傻,肯定不会糟践自个儿的。”
刘恒前脚刚走,后脚韩慎就进门问候,俩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像是在轮流看守她。
这几日因为案件的事韩慎没少进她房里,他表现得越发熟稔,刘赢也没有男女大防的觉悟,两人的相处倒是十分自然地轻松起来。
刘赢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把玩儿着茶杯,抬眸看了眼韩慎,幽怨道:“你方才是故意的吧?”
韩慎装傻充愣,“韩某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刘赢眯了眯眼,没看出破绽,只得作罢,“找我有事?”
无事便不能来么?
韩慎不动声色道:“陈晴已经认罪,因其罪行恶劣,五日后当众处斩,并对顾梅加鞭尸之刑以平民愤。”
“哦。”对此她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案件已经水落石出,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这话本也是他想问的,韩慎打量了刘赢的神色,只说两字,“回家。”
刘赢手上一顿,自然明白他说的回家是指回平谷韩家,被人拐到外地幽禁十年,终得自由,自是最想回家的,哪怕家里已无等他的人。
想到他的遭遇,心里那点子本就不多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她正色道:“正好我要去鲁阳,与你顺路,不如咱们搭个伴儿吧,互相也有个照应。”
换做往常,韩慎定会推脱,这回他却出人意料地爽快答应了。
又三日过去,在经过秦大夫确认刘赢确实没有大碍后她终于得到解放,紧接着韩慎便与她商量出发的时间,她这才知道原来他没急着离开是顾及她身体。
为了让他早日回家,最终定下第二日一早就出发。
出发前周县令在酒楼摆谢宴,请了六子,刘赢和韩慎,也算给他们践行,周县令酒量不大行,很快就喝高了,声泪俱下表达对几人的感谢,对锦衣卫的佩服,以及对罪犯的痛恨。
六子年纪小,没喝过多少酒,酒量比周县令还不如,且不自知,最后变成了两人当桌抱头痛哭互相吹捧,另外两人无比清醒相顾无言的场面。
刘赢倒是想喝,奈何出门前她家好徒儿千叮咛万嘱咐师父不能喝酒,并拜托韩慎帮忙盯着,韩慎答应了,以至于席间每每当她摸向酒壶时他就会先一步拿走,然后一脸为难道:“还请阿赢姑娘以身体为重。”
韩慎也喝了几杯,从他的反应速度来看显然是没受酒影响,但刘赢觉得他可能有点醉了,否则为何突然唤她“阿赢”?
刘赢吃饱了,没眼看那二人耍酒疯,又不能喝酒,便借口出去透透气提前离席,不料六子追了出来,缠着她讲述他的丰功伟绩,并要求明日一起上路。
酒楼内,周县令在六子离开后稳定了些,不再掉眼泪,而是沉痛诉说自己对韩济韩大人的崇拜以及向往。
韩慎笑了笑,往日温和的目光变得深邃异常,“淡泊名利的确值得赞颂,可周大人不觉得,在如今的官场中谈淡泊名利有些可笑么?韩家世代清廉,换来的还不是一夕灭门,连凶手都没抓住一个?”
周旦微愣,打了个酒嗝,随即皱眉看着韩慎,“贤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慎语气平和道:“草民以为,为官者造福百姓乃是本分,但前提是要大人自己先有在洪流中乘风破浪的本事,方能渡人,否则螳臂挡车,一切都是枉然。”
周旦垂首静默良久,像是在打瞌睡,最后抬起头时脸上却没什么醉意,“你是说我来清河县是错误的?”
韩慎摇摇头,为他斟一杯酒,笑道:“大人对草民有恩,草民只是希望大人官途平坦,合家顺遂......草民相信事在人为,大人为官清正,无论在何处都会有所作为。”
周旦一时没搞懂韩慎的意图,见他不愿多说,反问道:“你将来有何打算,可要入仕?”
韩慎面露惊讶,“草民无才无德,连科举是何物都知晓,可不敢生妄念。”
“如今朝堂......入仕并不止科举一条路。”周旦总觉得眼前人并非池中物,“这起命案算是大案,你有功劳,我可以为你写推荐信。”
“大人的好意草民心领了,只是草民实在没做什么,不敢居功,入仕之事也从未想过。”
周旦也知以他现在的身份光凭一个县令推荐可不够,就算动用周家关系也不太好办,“不急,你还年轻,可以慢慢考虑将来,如果有朝一日用得上我,你可千万别客气。”
此时的周旦怎么也想不到,下次两人再见面时,眼前这名不敢随意接受帮助的年轻人已然坐上他高不可攀的位置,只一句话就能定百官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