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先生试图拯救世界 第141章 目的

一个天生的女巫。一个疯子。

安第斯成为女巫已经有十年，然而，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一个存在，能将七宗罪融合为一体。他的心中不断权衡着自己与其的实力差距，最终得出了几乎无解的结论——至少现在，他没有资格和薇拉起冲突。

位阶之间便是鸿沟，即使薇拉只是半个十三阶，也不是他能撼动的。

因此，冷静下来后，如何处理面前的局面便成为重中之重。

地底巨树的问题显然不是如今的他能染指的，暂且放到一边；于是，接下来要思考的，便是下落不明的格莉莎。安第斯感受着对方汹涌扭曲的情绪，试图从这疯狂中寻找线索：

“所以，这便是你如今，囚禁格莉莎的原因？”

闻言，薇拉勾起一丝冷笑。她似乎因此找回了些许理智，或只是压抑下疯狂，松开捏着安第斯下颚的手，后退一步：“格莉莎...是那只鬣狗的名字？呵呵，她的鼻子，真是灵敏得让人讨厌。”

“一个女巫，可不值得女神注视。我早就知道，祂从不在意我们的自相残杀。”薇拉笑着将手摊开，又虚虚握起，可以想象她那纤细的手指曾经沾染多少鲜血，又捏碎过多少颗女巫之心。“我抓住她，只不过是因为她送上门来。”

“两个月前，我不小心在秩序之城留下了一点气息，她居然就一路追到了北国来。呵呵，就如十五年前那样，不过，这次，我可不会再失手了。”

她的语气再次变得玩味起来：“可是，就在我要动手杀了她之前，一只狐狸，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狐狸？

安第斯内心忽地涌现些许不安。他记得，用狐狸做伴生的，是——

“没错，就是你们那位首席，是叫爱丽丝对吧？”薇拉嗤笑，“【傲慢】。那位傲慢的女巫，和我做了一场交易，要求我放过那只鬣狗。”

“而代价.....”

薇拉血红的眼睛闪烁着兴味的光：“她会帮我做一件事：找到天气术士那个藏头露尾的大祭司，然后，‘劝’她集结力量，攻入誓言城。”

“.....我不相信你。”安第斯道。

“信不信自然随你——不管是我的话，还是你那位所谓首席的话。”薇拉并未生气，她转身，竖起一根手指，指向洞穴的上方，尽管那里只有不断蠕动的藤蔓：“更何况，你听......”

“暴风雪来了。”

她的声音刚落，一股狂暴的震动，猛地从头顶传来。整个地底洞窟因此摇晃，周围的藤蔓受惊一般蠕动，那巨大的地底巨树心脏也仿佛被刺激般，更加疯狂地搏动，与地面的轰鸣遥相呼应。那是风雪擦过地面的声音。

接着，只是一瞬，薇拉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似乎从未出现过。

-

与此同时，地面。

战火已蔓延至城内。与炉城不同，誓言城人口更多、更繁华，这也意味着，战争波及的范围更广。

天气术士的魔法轰炸，让许多房屋倒塌，平民从废墟中涌出，惊慌失措、仇恨满心。他们有的试图躲藏，有的则捡起地上散落的兵刃，然后，被卷入厮杀中、被卷入风雪里，成为战争的一部分。

伊诺森站在一处相对完好的街角，【光明庇护】展开的巨大光盾，笼罩着十几名瑟瑟发抖的平民，挡住了周围肆虐的风暴。然而，光盾之内，却是比寒风更刺骨的视线。

“光明教.....”平民们一边躲在他的庇护下，啜泣、呜咽，窃窃私语，“这人是光明帝国来的？”

“七年前，他们就带来了毁灭....难道......”

“妈妈，我不想死，我不要被光明教屠杀....”

声音虽低，却躲不过十阶的伊诺森的耳朵。他转过头，想解释些什么，然而却让一人看清了他的面容，瞬间爆发尖锐的叫喊：

“是你！我看见了，在城外！你和那些天灾的使者在一起！”一个妇女猛地站起来，她的眼睛通红，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你们是一伙的！你们都想我们死！”

“不，我……”伊诺森的话再次被打断。

“光明教！”有人同样站起身来，面容被仇恨所扭曲：“又是你们，又是你们...!”

伊诺森百口莫辩，他想说些什么，愤怒的人们却已经举起武器朝他攻来。没有办法，伊诺森只好撤下光盾，进行防御，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格外凌厉的暴风，如同拥有生命般冲来，瞬间吞没了为首的、那叫骂得最凶的妇女！

寒风卷走了她最后的声音。仅仅一瞬，一个鲜活的生命便消逝无踪。

尖叫声响起，伊诺森立刻再次架起光盾，同时，另一手凝聚象征攻击的光辉。这下，总算没有人咒骂了，双重吟唱让他们畏惧于伊诺森的威能，在暴力下屈服。

然而伊诺森内心却充满了迷茫。在风雪稍弱时，他撤下光盾，让那些平民躲进建筑物内，便头也不回、逃也似地离开。

光明的教义让他拯救。可是，在北国的这片冰原上，拯救到底是什么？他到底在拯救什么？又真的能拯救得了吗？

就在这时，城中心方向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伊诺森回神，循声望去，只见在存护圣所前方的广场上，两个身影正在疯狂交锋。

一方是身材魁梧、手持巨斧的守卫大将军，他身上腾起冰霜，双目却如烈火，挥舞巨斧时招招凌厉；另一方则是天气大祭司，她手中的权杖引动着天地之力，冰风暴环绕其身，每一击都暴虐残忍。

他们的战斗余波摧垮了周围的建筑，卷起地上的积雪与碎石，哀嚎遍野，却充耳不闻。仇恨，让人们全然忘记，这互相攻讦的两位领袖，在七年前，曾是以恩爱著称的一对夫妻。

“背信弃义的**！居然借乌兰诺亚的手来对付昔日同胞，无耻、可悲！”

“对待你们这种叛徒，多少手段都不为过！这便是七年前仇恨的偿还！”

“叛徒？呵——若非你们当年率先撕毁盟约，抢夺粮仓，北国何至于此！”大将军的怒吼如同雷霆。

“虚伪！是你们先将同胞拒之门外，任其在风雪中冻饿而死！你们才是誓言的背叛者！”大祭司的质问冰冷刺骨。

他们脚下的广场，早已被鲜血染红，倒伏的尸体中，既有守卫，也有天气术士，更有无数来不及逃走的平民。而不远处，便是那象征着誓言的方尖碑，只是无声的矗立，无声的嘲讽。

伊诺森不忍再看。

他闭上眼，却听一个平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有些时候，仇恨的理由只是立场相悖。”

伊诺森猛地睁眼，发现爱丽丝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这位穿着粉嫩蓬蓬裙的女巫，此刻脸上没有了往常那种略显夸张的活泼，海蓝色的眼睛里是一片死寂的平静。她望着那些惨剧、那些废墟，平静地说：

“而立场的差异，便是战争。”

伊诺森沉默。他想问，“立场”便是她选择炸开城门的理由吗，但答案又是如此明显，所以不必再问，只咽下所有苦涩。而这时，另一个声音，又在另一侧响起了：

“所以，这便是你选择欺骗我们的理由吗，爱丽丝？”

安第斯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他们身后。他依旧面无表情，然而猩红的蛇瞳中却翻滚着些什么，上前一步，不容置疑地将伊诺森拉到自己身后，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隔开了他与爱丽丝。

爱丽丝看着安第斯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红眸，沉默了半晌，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你都知道了。”

安第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答非所问，声音低沉而压抑：“格莉莎不会愿意你这样做。”

——他明白了。薇拉没有说谎。

是爱丽丝和薇拉做了交易，让她帮助天气术士攻入城内。

提到格莉莎，爱丽丝海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但很快被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所取代。她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安第斯，我并不完全是为了格莉莎。我是为了女巫之森的存续。”

她望向城内纷飞的战火，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应该清楚，由于我们的处世观念，女巫之森的实力本就羸弱不堪，连十阶都只有三个——你、我，还有格莉莎。”

“如今，随着地底巨树的进一步复苏，世界局势更扑朔迷离，也更加危险疯狂。女巫之森……需要力量，需要强大的领导者，才能在未来的风暴中存活下去。”

她转过头，看向安第斯：“我快死了，安第斯。”

这位穿着粉嫩裙子、努力扮嫩，仿佛要以此欺骗时光的女人，此刻终于卸下所有故作轻松的防备，流露出与她外貌相符的苍老：“我很老很老了。而你又太年轻。”

“你的性别、你的身份、你那不愿妥协的性子……以及你和光明教会千丝万缕的关系，都注定了你无法成为一个能被所有女巫认可的、合格的领袖。”

“而格莉莎，她是女巫之森的七首席之一，是十阶【贪婪】女巫，是曾经的引路人。无论从力量、资历还是心性上，她都是女巫之森钦定的下一任接班人。她不能有事。”

安第斯明白了什么：“所以，女神根本没有下什么命令。你也不是兜兜转转前往誓言城，而是早有预谋。你欺骗了我们。”

爱丽丝还没说什么，伊诺森首先忍不住开口：“所以，为了女巫之森的存续，你就介入了北国的战争？这....”

他的话语含在喉头，爱丽丝却仿佛明白什么，只是再次摇了摇头，语气疲惫：“天气术士和守卫积怨已久，就算我不挑拨，不催促，总有一天，积累的怒火也会像火山一样爆发，暴风雪终究会冲开城门。我……”她顿了顿，轻声道，“我只不过是多走了一步而已，提前了...一些。”

“是吗？”安第斯的声音依旧没有情绪：“可你欺骗了我们。”

“你和薇拉做交易。就算明知道，她是女巫之森、是伊诺森的仇敌。”

薇拉？这个熟悉的名字，让伊诺森瞬间瞪大眼睛，然而，还没等他急迫地询问，异变陡生——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万籁俱寂。天空瞬间弥漫开如夜的漆黑。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或无意识地调转视线，看向中心广场的方向。

只见原本正在生死相搏的守卫大将军和天气大祭司，不知何时已停止了战斗，两人僵立在原地，眼神空洞，仿佛陷入了某种幻觉。

而在他们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

那是“神女”薇拉。

不知何时，她兆在外面的那件深色羊毛披风已然滑落，露出一身如鲜血般艳丽夺目的红裙。那头灿烂的金发，在无形的气流中飞舞，发梢处，斑斓的蝴蝶幻影翩跹。

天空，在她现身的那一刻，骤然黑暗，仿佛被泼洒了浓稠的墨汁。然而，一轮巨大得不符合常理的血色月亮，却随着她的脚步缓缓前进，一点一点的，突兀地浮现于天幕之上，将殷红如血的光辉洒向满目疮痍的大地，给一切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绯色。

在子夜一般的寂静中，薇拉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既然如此相互憎恨，为何不摧毁那古老的誓言方尖碑呢？”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妖异的笑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向广场边缘那座雕刻着古老盟约、象征着守卫与天气术士三百年友谊与誓言的石制方尖碑。

“就以此……作为彻底反目、不死不休的信号，怎么样？”

话音落下。

下方，双目失神的大将军和大祭司，身体猛地一震，脸上同时浮现出扭曲的仇恨、与微不可查的挣扎。但他们的动作却毫无迟疑，仿佛提线木偶般，同时调转了攻击方向。

存护的巨斧爆发出最坚定的炉火光芒，如同山岳倾塌；天气的权杖汇聚起最凛冽的冰霜风暴，宛如天灾降临。两股本该相互扶持、共同抵御的力量，此刻却融合成一道毁灭性的洪流，咆哮着，轰向了那座承载着北国百年历史与希望的——

誓言方尖碑。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敲响了北国文明的丧钟。在两位顶尖强者的合力一击下，古老的方尖碑不堪重负，发出一声悲鸣，从基座开始，寸寸碎裂，化作无数碎石齑粉，轰然倒塌！

烟尘混合着血色的月光冲天而起。

然而，下一秒，就在方尖碑原址，那被摧毁的基座之下，无数粗壮的、深绿色的、生长着漆黑眼球的藤蔓，争先恐后地疯狂涌出，瞬间就弥漫了四周！

——那是地底巨树！

——这就是薇拉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