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的血液顺着刻着图案镂空的石台缝隙漫延向下,干涸的血迹一层又覆上另一层,越靠下层的颜色越深几近乌黑,空气中四处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味,已近傍晚,院子四处挂着的精致灯笼上全是喷溅的血迹,绘制精美的灯笼原本散发着温柔的黄光,此刻却呈现出诡异的淡青色继而又变成暗红色,从远处看过去有一种非常诡异的美感。
禹司凤站在不远处的角楼上望着那座已然血流成河的宅院,看来她已经顺利完成了她新的任务,完成就好,便不会受到门主的责罚。白日里原本还算是晴朗的天空突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雨伴着雷声逐渐越下越大,想来这一晚过去这里的有些痕迹注定会被抹去不复存在,禹司凤将黑色的斗笠带上头顶很快就消失在雨幕里。
城外的破庙里,璇玑点起火堆靠在破败的草席上,等雨停了她就要回去向门主复命,她是个被从小培养的杀手,还剩最后一个任务,杀完这最后一个人她就可以解除父亲当初与门主的契约离开那个只有杀戮的地方。
她一出生母亲就去世了,父亲一家人将她视作天降的不祥之人,后来父亲嗜赌欠下巨债,只好将她卖给西域途径中原的门主来偿还赌债,从此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刀光血影。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大风呼啸引起的巨大声响中还夹杂着外界诡秘的狂吼、惊叫、怒斥等声音,破庙里的墙上不断倒映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影子,可璇玑自小见得最多的就是各种死人,这样可怖的景象对她而言并无什么影响。
雨后的山道被雨水冲刷的十分干净,天空也放了晴,山脚下一间很不起眼的小酒馆里,禹司凤沉默的看着手中门主今日清晨给他下达的最后一道生杀令,沉寂了许久,眼神看向酒馆门外不远处那条上山的小路。
她快要回来了吧,她最后的一道生杀令的内容应该会和他的并无二致,只是他的这张上门主留下一句话,身为一个杀手,最忌讳的就是动情,可是他的情又有谁知从何而起,看来这一世他与她终究还是逃不脱这样的宿命是吗。他和她替门主杀了那么多人,掌握了那么多西域与中原的秘密,门主这种将他人性命当做金钱交易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又怎会这么轻易的放他们离开。
璇玑拿到最后的一道生杀令转身退出大殿回了自己的住处,她要回去收拾行装第二日就启程,完成这最后一个任务以后她就可以彻底摆脱这个地方去过完全不同的生活,那道未拆封的生杀令被褚璇玑放在茶桌上,她向来没有什么热心肠,只希望这最后一个人是个不可饶恕的恶人,这样也算她最后行了一件善事免去一笔杀孽,收拾好行装她坐在桌前打开了装着最后一道生杀令的木匣。
生杀令上的那个名字令璇玑久久没能回神,她这才体味到她离开大殿时门主说的那句话,人如果想要得到些什么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那一晚她一整夜都没有睡,她靠在住处的窗沿上,手里的那道生杀令被她捏在手心,已经皱皱巴巴的看不清字迹,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她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的印象里那个人与他一同被送进门主这里,一同学习刀剑的用法,学习如何制毒使用暗器,一同学习如何抹去杀人的痕迹。
门主手下的杀手很多,这个人勉强算是和她走的最近的,他模样很好看门主常常派他去引诱一些击杀名单中的女子,据传他从未失手过。门主每个月都会举办考核说白了就是同门之间自相残杀,每一门中只有最后三个人能活下来,第一名能获得一日的自由,她说不上这个人水平的深浅,他每次都能一路赢到最后可偏偏总是会输给她。他的话不多,但是每次她执行任务受了伤他都会给她带上一瓶伤药或是其他对伤口恢复有好处的东西悄悄放在她门外,她无法想象当他知道她是来杀他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也许对门主而言这不是最后一个任务,而是他们离开前的最后一次考核,只有活着的人才能离开,这便是重获自由的代价。
禹司凤提前一天就赶到了生杀帖约定的地方,那是密林中一个废弃已久的仓库,屋顶常年失修,地上都是长久以来囤积的雨水,周围的山上无人居住甚至还有能不少伤人的野兽,门主没有想让他们两个都能走出这里,即便是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发现。他看向外面唯一通向这个破旧仓库的那条上山的路,心里隐隐有些希翼她可以不要出现,他终究还是期盼着她能念着他过往这些年对她的情意,哪怕只记得一点点也好。
和别处山林的一片苍翠不同,璇玑一进山就觉得映入眼帘的绿色太过浓郁深重,就像浓重的油彩让人很压抑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一路上她想过那个人可以不要出现在这里,可如果他出现了她就别无选择,这些年除了杀人她好像什么都不会。
盛夏傍晚潮湿的仓库里没有半点风,甚至是有些闷热,璇玑以往执行任务的时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过,调整了一下紊乱的呼吸,破旧木材腐烂的气息冲进鼻腔,她推开嘎吱作响的破旧木门继续往里走,前一日大雨残留在屋顶的雨水啪塔啪塔的打在积水的空地上在寂静的空间里发出声响。
光顺着破碎的屋顶缝隙打在仓库的地面上,一道熟悉挺拔的身影站定在离她不远处的光影里,璇玑的脑海里突然浮上一幕幕模糊的画面,熟悉却又陌生,画面里的那个人浑身都是血躺在他的怀里求她不要忘记他,他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却独独记得他的右眼下有一颗顶好看的泪痣。
画面一转她的面前是一层又一层堆砌起来的尸体,各种模样林林总总得有数百人,有些甚至已经只剩下残肢浸泡在血液里,她疯狂的逃可怎么也甩不掉,身后全是她这些年杀掉的那些人,她要离开,她必须要逃离这种生活,她必须杀掉最后那个人才能离开这个血流成河的世界,她猛地睁开眼禹司凤就站在她面前,他的眼角竟也有一颗那么好看的泪痣。
剑已出鞘,一道寒光在禹司凤的眼前闪过,剑气逼人他后退了几步转身抵挡,那道剑光片刻都未停歇,招式不断变幻与他用来抵挡的刀鞘碰撞发出沉重的闷响,地面上囤积的雨水随着二人的动作溅起巨大的水花,禹司凤双眼通红的看着眼前向他招招下杀手的璇玑。
“我们两个,今天只能活一个”
她冰冷决绝的眼神仍和前世一样像锋利的刺刀一般扎在禹司凤旳心上,这一世他一路追随着她至此,看着她此世的父亲将他卖给门主,看着她被培养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他选择默默陪着她长大。每次她去执行门主的任务他都会帮她提前打点好周遭的一切,在她离去后帮她抹去她遗留的痕迹,为此他常常因为耽搁自己的任务而被责罚,看到她受伤会找来伤药偷偷放在她的房门口,可这一世他终究还是捂不热她的那颗冰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