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和风暖阳 第9章 难以说出口的回忆

夜色渐深，兰亦心回到位于南四环的家里。她脱去沉重的外套挂在衣架上，仿佛也想卸下一身的疲惫。

热水从花洒倾泻而下，氤氲的热气弥漫了整个浴室，试图冲刷掉积累了一天的倦意。然而，水流可以温暖肌肤，却始终无法驱散脑海中反复交织的两张面孔：一张是张一鸣带着熟悉梨涡的笑脸，那笑容里承载着旧日恋情的灼热与最终带来的刺痛；另一张，则是今天刚刚重逢的江沐阳，他站在主任办公室里的样子，沉稳内敛，眉宇间却藏着一份她不愿去深究的熟悉。

记忆将她带回到十年前，那个位于华大附近、藏在蜿蜒小巷深处的川菜馆。

那时，她以张一鸣的女朋友的身份，带着初次接触他核心朋友圈的羞涩与期待，跟着他去参加在华大就读的高中同学们的聚会。

他们推开包厢门时，里面已经坐了三个人，两男一女，谈笑风生，江沐阳坐在圆桌的对面，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清爽干净。

在整个聚餐过程中，兰亦心总能隐约感觉到，对面那道目光时不时地、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她分不清那究竟是因为座位正对的巧合，还是某种有意的关注，这让她在享受与张一鸣的甜蜜时，心底偶尔会滑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异样。

“亦心，尝尝这个水煮鱼，是这家店的招牌，味道很地道。”张一鸣带着明朗的笑容，体贴地夹了一大块鲜嫩的鱼片放到她碗里。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她笑着回应，心里甜甜的。对面的江沐阳却微微垂下了眼眸，专注地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仿佛那杯普通的茶水有着什么吸引力。

在此后两年的大学时光里，他们之间仅有寥寥四五次见面，无一例外都是在张一鸣组织或参与的高中同学聚会上。每一次，兰亦心都会产生那种相似的、微妙的不自在感。她能敏锐地察觉到，江沐阳的目光总会在她身上有短暂的停留。这种来自张一鸣同学的关注，让兰亦心感到些许困扰，甚至有一丝慌乱。

时间推进到大三下学期，那个牵动全国的绵市大地震的下午。舍友们都到足球场上了，而兰亦心的老家云市时不时会发生地震，她对此早已习惯。

彼时，她正独自在宿舍里埋头复习，看书看得有些烦躁了，便打开了多日没登录的校内网，突然看见有新消息的提醒。她随手点开，跳出一条新的留言，发送者的头像是一个安静的侧影，那是江沐阳。留言很简单，只有一行字：“我看新闻说绵市地震了，震级很高。江市离绵市不远，你还好吗？”

宿舍里很安静，兰亦心盯着屏幕上那行字，握着鼠标的手指悬在半空，久久没有动作。绵市地震时，江市确实有震感，但影响不大。她和他……并不算熟悉，甚至可以说很陌生。他为什么会特意来问这个？是因为张一鸣吗？可他们早已分手一段时间了。

各种念头在脑海中翻滚，最终，光标在回复框闪烁良久，却一个字也没有输入。她轻轻地关掉了对话窗口，然后合上了笔记本电脑。那条带着一丝遥远关怀的留言，就那样静静地沉在了虚拟世界的海底，再无回响。此后，他们两人的人生轨迹仿佛两条平行线，再无任何交集。

她曾以为，这段连插曲都算不上的过往，早已被漫长的时间洪流彻底冲淡和遗忘。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多年后的今天，会在京市第一医院的肾内科，在她工作的地方再次重逢。江沐阳摇身一变，成为重要合作项目的企业方负责人，带着成熟与睿智再次出现；而张一鸣，那个曾让她欢笑也让她心痛的初恋，也以一名患者的身份，重新闯入了她已然平静的生活。命运的齿轮，似乎在这一刻，开始了令人措手不及的转动。

与此同时，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一个装修风格极简的公寓里，江沐阳独自坐在书房的电脑前，屏幕散发出幽幽蓝光，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显得有些冷清。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屏幕因触碰而亮起，显示着微信通讯录的界面，随后又因超时而黯淡下去，如此反复。最终，他的指尖停留在一个微信头像上：兰亦心穿着白大褂，站在洒满阳光的医院走廊里，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

他凝视着那张照片，记忆不受控制地被拉回到十年前，那个初见的秋日傍晚。她穿着一件素雅的白色连衣裙，和张一鸣并肩走进那家聚餐的川菜馆，柔顺的长发自然地披在肩头，整个人散发着青春纯净的气息。夕阳的余晖恰好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在她身上。而她的笑容，比窗外那片绚烂的晚霞还要明亮温暖。

尽管当时她身边坐着的是他的高中同学张一鸣，但他的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一次次地被那个清丽纯静的身影所吸引。

在之后仅有的几次聚会中，他总会下意识地找一些不起眼的借口，让自己能坐在抬眼就能看到她的位置，假装不经意地看向她，听她说话时微微上扬的语调，看她笑起来时眼里的光。

他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大家聊起未来的梦想，她说她想成为一名能真正帮助到病人的好医生，眼神里的坚定和纯粹，让他心头为之一动。

也许她并不知道，除了聚会之外，他还在学校里见过她两三次，有时候是她和同学一起走在校园里的路上，笑容清澈；有时候是在操场边，她运动时的样子充满活力。每一次他都会远远地注视着着她，直到再也看不见。

江沐阳曾为此深深地自我谴责过。他明知她是张一鸣的女朋友，自己不该存有任何超出朋友界限的心思。那种明知不该却无法完全控制注意力的感觉，混合着对友情的羞愧，在他的心里发酵成一种复杂难言、只能深深压抑的情绪。

绵市那场震惊全国的地震发生后，他坐在宿舍里，看着新闻中惨烈的画面，第一个冒出的念头竟然是她在江市是否安全。他犹豫、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冲动战胜了理智，在他很少打开的校内网上，找到了她的主页，发出了那条石沉大海的问候。那大概是他青春里，所做的最大胆、也最徒劳的一件事了。

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似乎是在大四那年的国庆假期，她千里迢迢从江市来到华大。后来，他听说她和张一鸣都准备出国，那抹藏在心底最隐秘角落里的身影，便随着时光流逝，渐渐变得模糊，最终沉淀为一段被风吹散的、泛黄的青春记忆。

他以为，她早已和张一鸣在异国他乡安定下来，拥有了他无法触及的幸福人生。可是，命运似乎开了一个玩笑。他们竟然又在一个新的秋天重逢了。

今天在医院办公室里，当那张面孔再次出现时，记忆中那抹本已模糊的身影瞬间变得无比清晰、鲜活。她已然褪去了青涩，增添了几分成熟与柔和，却依旧让他心跳漏拍。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情绪，如同被秋风重新拂过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轻轻拨动了他以为早已平静的心弦。

而当她清晰地说出“我认为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这句话时，他心底某个构筑了多年的假设轰然塌陷。原来，她一直就在国内，甚至和他在同一座城市；原来，她和他，早已在某个他不知道的时刻，分道扬镳。

江沐阳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他望着窗外京市璀璨的万家灯火，慢慢地、合上了已经进入屏保状态的笔记本电脑。

周四，项目启动会。他会再次见到她，这一次，是以合作方的身份，是博锐科技的研发总监江沐阳。他想知道，这分开的漫长岁月里，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故事，过得好不好，笑容是否还如当年那般明亮。这一次，他不想再让机会轻易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