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坚硬外壳下的脆弱
陆景源因公然顶撞董事会,被一纸通知暂停了老厂改造项目负责人的职务,像被抽走了脊柱的木偶,只能返回空置许久的私人公寓。偌大的房子里,落地窗映着城市的霓虹,却照不进一丝暖意,冷清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这些天,过往的回忆像挣脱了枷锁的野兽,不分昼夜地啃噬着他的神经——小时候,他最信任的叔叔,那个总把他抱在膝头、给他买麦芽糖的男人,为了争夺家产,竟联合外人设计陷害他的父亲,卷走了公司所有的流动资金。一夜之间,家道中落,父亲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再也没对他笑过。从那以后,他就像一只被刺伤的小兽,学会了用坚硬的外壳包裹自己,把所有的柔软和信任都藏在心底最深处,不再轻易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这天晚上,月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陆景源蜷缩在床上,刚要坠入梦乡,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他猛地惊醒,冷汗瞬间浸湿了纯棉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着刺骨的凉意。他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抓着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床单被拧出深深的褶皱。呼吸急促得像要窒息,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眼前不断闪过叔叔背叛时虚伪的嘴脸,还有父亲病重时躺在床上的憔悴模样,那些画面像锋利的碎片,一遍遍扎进他的脑海。焦虑症发作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他感觉自己像在深海里挣扎,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无论怎么努力,都抓不到一丝救命的稻草。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叮咚——叮咚——”,清脆的声响像一道光,刺破了满屋的死寂。他挣扎着爬起来,双腿发软,几乎是扶着墙壁挪到门口,颤抖着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温时叙,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看到陆景源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涣散,额头上布满冷汗,整个人像随时会倒下的样子,温时叙心里猛地一紧,连忙上前一步:“我……我听说你被停职了,担心你一个人在家没吃饭,就给你带了点热乎的。”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担忧,“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陆景源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力地靠在门框上,身体微微摇晃。温时叙见状,连忙伸手扶住他,半扶半搀地把他带到客厅,让他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又转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嘴边:“先喝点水,缓缓。”
陆景源顺从地喝了几口温水,喉咙里的干涩感稍稍缓解,他抬眼看向温时叙,眼神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脆弱,像迷路的孩子。
“别怕,我在这里。”温时叙坐在他身边,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陆景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温时叙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力道大得让温时叙微微皱眉,却没有挣脱。他就那样静静地陪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手掌轻轻顺着他的后背,直到陆景源的呼吸逐渐平稳,胸口的起伏慢慢恢复正常,眼神也变得清明了些。
“对不起。”陆景源虚弱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眼神里带着一丝羞愧和不安,“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很狼狈吧。”
“没关系。”温时叙摇了摇头,又给他递了一杯温水,语气温和得像月光,“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这没什么好丢脸的,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陆景源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驱散了些许寒意。他沉默了很久,客厅里只有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过往的时光。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小时候,家里条件很好,父亲很疼我,叔叔也总是对我很好,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可没想到,他为了家产,竟然背叛了我父亲,把我们家害得家破人亡。”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痛苦,“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了,我害怕再次被背叛,害怕那种心脏被撕裂的感觉。”
温时叙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里的愧疚越来越深。他终于明白,陆景源那看似冷血的外壳下,藏着这么深的伤痛。他一直以为陆景源是天生的商人,利益至上,却没想到,他只是用坚硬的铠甲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再受伤害。
“所以,当董事会施压,纪录片被下架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怀疑你,你一定很伤心吧?”温时叙低下头,声音里满是愧疚,“我太武断了,只看到了表面,却没看到你背后的无奈。”
陆景源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释然:“我不怪你,换做是我,在那种情况下,也会怀疑。毕竟,我是盛景投行的人,在所有人眼里,我都应该是利益至上的。”
那天晚上,温时叙一直陪着陆景源,听他讲述自己的过往,那些被尘封的伤痛,那些无人知晓的孤独。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温热的水杯,看着眼前这个卸下所有防备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他发现,这个看似冷血的商人,其实也有柔软的一面,也需要被人理解,被人守护。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非黑即白”,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了,也把陆景源想得太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