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可能说得太狠了,黎茉回家之后,掏出手机,给梁辛崇发去了信息。
黎茉: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这么直白,你别伤心了。
黎茉的消息发出去后,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梁辛崇依旧没回复她。
黎茉叹了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敲下又一行字。黎茉:你现在心情怎么样,要不要再跟我谈谈?
这一次,回应来得快得出乎意料。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梁辛崇”三个字伴随着震动在桌面上旋转。
他直接打来了电话。
黎茉接通,将听筒贴在耳边。电话那头,只有一片沉默的、压抑的呼吸声。
黎茉听得出来,他在等她先开口。
“梁辛崇,”她没有丝毫的拐弯抹角,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高考毕业后,你去哪儿上大学?”
电话那头明显顿住了。他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更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好像没想过。”他终于出声,嗓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还有些茫然。
“我会回北川,”黎茉的语气平静却笃定,像在陈述一个早已刻入命运的事实,“考北川大学,念法学。我是一定要考上的。”她稍作停顿,“你能去北川吗?”
“北川……可能吧……”他迟疑地,试图抓住这根稻草,却又深知其渺茫。
“没有可能。”黎茉打断他,声音冷静分析现实的残酷,“北川的大学,大部分都是985、211,剩下的几乎都是大专。以你现在的成绩,几乎没有适合你的双非本科。”
她叹了一口气:“所以,梁辛崇,你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才跟我说喜欢,对吗?你根本没想过我们的以后。就算我现在点头,跟你在一起,你确定我们能承受四年的异地恋吗?还是你觉得,玩玩就算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剩下他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梁辛崇才低声说:“……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
“所以,”黎茉的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种引导式的语气,“你去津市吧。离北川近,高铁只要一个小时。那里有几所排名不错的双非一本,那些学校应该普遍比粤海一本线高五六十分左右,很适合你冲刺,而且以你现在的分数,很好上的。”她像一位为他规划未来的军师,冷静而周密。“或者,你自己去挑好大学和专业,发给我看。这不代表你高考后就一定得去那里,但是梁辛崇——”她的声音再次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我不会因为任何人放缓我的脚步,所以你要跟上我。”
说完这句,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缓声补充:“但是我会等你的。”
这三个字,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梁辛崇所有的阴霾和委屈。
“好。”电话那头的回应几乎是立刻响起,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如释重负,声音都亮了起来。
挂了电话,梁辛崇立刻打开了电脑,搜索引擎里键入“津市大学录取分数线”。
他从未如此认真地研究过一个个陌生的大学名字和专业目录。鼠标滚轮滑动,他下意识还是搜了“北川本科”,页面弹出,最低排名的学校那高高在上的分数线,都让他望而生畏。
他最终还是回到了津市的选项上,精心挑选了三所学校,将名称和近三年的录取分数线一一截图。
发送之前,他看着那比自己目前总分还高出十几二十分的数字——还是一些冷门专业。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横亘在他与她之间的鸿沟。
追上她,太难了。可当他点下发送键时,心里涌起的却不是退缩,而是一种混杂着苦涩的甜蜜。
可谁让他,喜欢上了这么一轮遥不可及的月亮呢。
消息很快得到了回复。
黎茉:那你照着努力。
紧接着,又连续弹出几条。
黎茉:还有,我没有不喜欢你,也没有讨厌你。
黎茉:你不要乱想。
黎茉:也不要不开心。
黎茉:[摸摸小狗头.jpg]
看着那个熟悉的表情包,梁辛崇感觉自己被彻底安抚了,那些不安和委屈瞬间烟消云散。他得寸进尺地问。
梁辛崇:你有多喜欢我?
黎茉:不好说。
梁辛崇:十分制呢?
屏幕这头,黎茉看着这个问题,指尖顿了顿。她本想回“3分”吧,但眼前莫名浮现出他刚才可能红着眼眶的样子。
她抿了抿唇。
黎茉:5分吧!
给他一点面子。
梁辛崇:[小狗翘尾巴.jpg]
梁辛崇: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会说一分。
黎茉:?
黎茉: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梁辛崇:你态度对我就一分喜欢!
黎茉看着这句话,没有立刻回复。
她反反复复看着他发过来的信息,那字里行间浓得化不开的依赖和委屈,让她后知后觉地品出一丝撒娇的意味。
隔了一会儿,她才回。
黎茉:写作业了,再见。
梁辛崇:好,再见。
就在他以为对话已经结束时,她的消息又追了过来。
黎茉:是真的要写作业的意思,没敷衍你。
黎茉:不要乱想。
梁辛崇的心像是被泡在了温泉水里,他小心翼翼地确认。
梁辛崇:是安慰我的意思?
这一次,他得到了一个无比清晰的回应。
黎茉:嗯。
一个简单的“嗯”字,却让他对着手机屏幕,傻笑了整整五分钟。
他珍重地将那几张津市大学的截图设置成了手机屏保,然后翻开了那本崭新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
接下来的日子,梁辛崇像是变了个人。
课间不再抱着篮球第一个冲出教室,而是会抓着上节课没完全弄懂的数学题,堵着老师问到上课铃响。
午休时间,那个在画室里枕着胳膊酣睡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对着错题本眉头紧锁,笔尖不停演算的少年。
他甚至开始主动向黎茉请教问题,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为了找借口跟她说话,眼神里是真正的专注和求知欲。
黎茉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在他问问题时,讲解得愈发细致。
她自己的生活也在向前飞驰。
不久,她和年级里另外几个成绩拔尖的学生,一起收到了北川大学冬令营的邀请。
这意味着,她整个寒假都将前往北川,提前接触她梦想中的学府和专业。
课间,她和几个同样收到邀请的同学聚在一起讨论行程和准备事项,言语间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学术层面的交流。那些名字,梁辛崇偶尔能从年级大榜的前十名里看到。
他坐在座位上,背对着他们热闹的讨论,更加用力地埋首于眼前的习题集里。
日子就这样在平平淡淡和学习重压中过去。
有一次,黎茉看到秦悦在课后低着头,手指灵巧地编着一条五彩的手串。
唐可清在一旁笑着打趣:“哟,这是要送给宋斐然的吧?心灵手巧啊秦大小姐。”
秦悦脸一红,作势要打她。
黎茉觉得新奇,凑过去看了一会儿。
她学习能力强,看了几遍,又上手试了试,竟然也像模像样地编出了一小段。
她觉得这活儿能让人静心,便也买了些简单的材料,偶尔在思考间隙或者睡前编一会儿,权当放松。
偶尔,在周末短暂的空隙里,她还是会给梁辛崇补习。
他听得极其认真,笔记本上记得密密麻麻。
一次补习结束,梁辛崇整理着书本,状似不经意地问:“冬令营……你要去一整个寒假?”
“嗯。”黎茉点头,也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机会很难得。”
梁辛崇“哦”了一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黎茉看着他这副样子,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寒假完全可以请个家教,针对性更强。”
“知道。”他声音闷闷的。
“寒假好好学习。”她语气平静地叮嘱。
“……好。”他应着,但那股低气压却显而易见。
黎茉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微微抿起的嘴唇,像是在做什么决定。
片刻后,她放下书包,从外套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摊开掌心。
一条简单却编织得十分紧密、结实的深蓝色手链静静躺在她白皙的手心里。
颜色是他常穿的球衣那种蓝,材质普通,但做工看得出用了心。
梁辛崇愣住了,目光从她的手心移到她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声音都有些发紧:“你……你这是啥意思?”
黎茉的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这还不明显吗”的无奈。
她看着他,声音依旧平静,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哄你。”
梁辛崇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带着点傻气又得意洋洋的笑容,飞快地从黎茉掌心捞走了那条深蓝色手链,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皮肤,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战栗。
“黎茉,”他声音里是压不住的雀跃,带着明显的得寸进尺,“你是不是……有点喜欢上我了啊?”
黎茉看着他瞬间复活、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的样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语气硬邦邦的:“梁辛崇,你别得寸进尺。”
可警告已经晚了。梁辛崇已经低下头,笨拙却又异常迅速地将手链套在了自己的左手腕上。少年的手腕清瘦有力,深蓝色的编织绳衬得皮肤愈发白皙。
他调整了一下松紧,确保它牢牢地待在原位,然后抬起手腕,炫耀似的在她眼前晃了晃。
“反正早谈晚谈都得谈,”他理直气壮地看着她,眼神灼热,带着一种混不吝的执着,“现在跟我谈又能怎样?我保证不影响学习,我还能学得更好!”
看着他这副给点阳光就灿烂,瞬间从委屈小狗进化成步步紧逼的“恶霸”模样,黎茉一阵无语。
她抿了抿唇,忽然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语气平静无波:
“把手链还我。”
空气凝固了一瞬。
梁辛崇脸上的笑容僵住,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猛地将戴着链子的手藏到了身后,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要回去的道理?黎茉,你不能这样。”
黎茉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又迅速被她压了下去。她没再坚持要回,只是默默地继续收拾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