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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缠我到凌晨三点多,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很利索,值得表扬。
十一点一刻左右,我发现文章进高审了,把它拽过来急赤白脸一顿叼:“怪你,晦气。”
它不反思也不反驳,只是一味的不吭气儿。
去往T1航站楼约一小时,它又来了,陪我一起坐地铁,而且迫使我去思索关于它的种种,十分恶劣。我发现,当我在思考它,它会愉悦,以至于亢奋。昨天第一次让它出现在我的写作内容中,它展现出复杂的情绪,再具体的恕我难以拆解。
灯都暗下来,右前方的女孩问了三遍,“这飞机有没有发生故障。”
起飞比预计晚了二十分钟,刚起飞时就穿越气流,有些颠簸,机翼处噪声很大,我放下桌板趴着睡觉,借此逃避它的骚扰。
一个小时以后我醒来,打开电脑,满眼都是“装卸工”、“康米”、“大帐篷”之类拗口的词,连成句,令人很不痛快。不多时,飞机上所有的灯再度亮起,广播里说洗手间将在十五分钟后关闭,意味着不久以后我们就要下降。
降落的途中再次穿越气流,飞机开始颠簸。事实上飞机一直很颠簸,我感觉不出气流内外有什么差别,好像都那样。
不过我找到机会就叼它:“怪你,晦气。”
后来它不再让我去思考它,它让我思考我自己。
那天的前一晚,我只睡了三或者四个钟头,起得很早,去大厦参加八小时连轴转的会议,晚上有一顿应酬。低度白酒,试水的新品,挺难喝,有股豆味。我太累了,以至于恍惚了四个小时的记忆,将大量相片和重要的笔记丢失在辗转的途中,却不知道具体丢失在哪个节点。
尽管笔记都是出自我之手,但那是转瞬即逝的灵感。我侥幸抓住一回,将它们锁在玻璃罐里,干涸的时候偶尔顾念,用以润湿大脑的沟壑,竟以为从此万无一失。
直到玻璃罐被打碎。
它们是否会觉得这是一种自由,脱离母体,不再被哺育,不再被牵挂。
彼此遗忘是很体面的。
我记性不好,所以没有“体面”以外的第二种选择。
原计划是乘地铁回家,可我打了一辆出租车。在后排,我正襟危坐。太阳穴发紧发痛,我呼吸得很轻很浅,我不停地流眼泪。
那些东西可能是我生命中的几份切片,薄得几乎透明,不重要的。不重要的。可那也曾是我的厚度。
我变薄了,一点点。
真的不重要吗。
昏暗的机舱率先亮起所有应急出口指示灯,我在人间鬼火燑燑里听见“收起小桌板,不要提前解开安全带”。
我从长宽高各两米的泥河里闯出来,我的灵魂吸饱了水,吃满了沙。我太沉重了。我真的很累了。我不能继续行走。
我只好向它道歉。(值得一提的是,我对窝囊的评价持反对意见,能屈能伸是好的品质)
它哼道:“自我反思是好的品质。”
接机的七座车上,我继续道歉。
它鬼祟一笑:“凡事过犹不及,自我反思也一样。你现在最好想想宵夜吃什么。”
铁盆套着一口砂锅。香菜,鱼片,琐碎的瑶柱,切得厚厚的姜还有切得碎碎的葱花,煮成鲜咸的泡饭。我吃了一碗,舌头被烫得发麻,又吃了一碗。
它批评我不专心,吃饭还在想它的事,悬着勺子马不停蹄地写下来。
装货。
真不鸟它又不乐意。
塑封菜单一大抄,晚上九点多,吃一肚子油水影响睡眠,但我还想吃肠粉炒酸菜尖椒。
还有为什么没点白切吊桶,白切墨鱼仔,白切鲜鱿。
炒鸭肾炒花甲炒基围虾炒猪肚炒肥肠剥皮鱼薄壳肉蚝烙仔椒盐鸡脆骨椒盐鸭下巴凉拌皮蛋凉拌雪蛤豆腐闷肉末。
炒。
爆炒。
起大油下葱姜。
我攮了它一肘:“你给我炒一本。”
它让我滚蛋:“我给你炒C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