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009看着一大早就爬起来,到处翻东西的小人。不经有一丝困惑,如果它没记错的话,他们今天不应该是跟着仲颢去浮邱谷吗?
“宿主,你这是……”009看着宿主在营帐里翻箱倒柜,把床底那个落满灰尘的木匣子拖了出来,在里面挑挑拣拣的模样,不解发问。
“找到了!”009的话语被打断,它看着宿主从匣子里翻出一个由金属环组成的精巧小物件,“看,九连环!这还是小时候祖父给我的。”
元逸手上动作不停,一边翻转着东西道:“我想着荀璋从小身子骨弱,久居病房,肯定会很闷的。我带点好玩的东西过去,说不定让他开心点,我也好拉近距离嘛。”
“宿主,你说的好有道理呀,”009赞同道,不过,它看着这压箱底翻出来,落着灰。明显是被冷落已久的九连环,还是忍不住道出心中的疑惑:“宿主,你会玩吗……”
“那当然,我小时候一下就解开了。”元逸看着自己手上的东西,“像他这种隐士之子,肯定平日里喜欢玩些这种精巧的玩具。”
009暗自思忖:怎么感觉宿主在借机夸自己呢?
应该是错觉吧。
它看着元逸火急火燎的样子,正要再说什么,帘帐突然被掀开了。
元靖站在帐外,看着里面如同遭了小偷般的混乱场景,迟疑地唤道:“逸儿……”
“这是……”
元逸连忙将木匣盖子合上:“没什么。”
元靖眼尖看着元逸将东西收起来,眼神暗了暗,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只道:“不是说你要跟着仲颢出去问诊吗?怎么还没走。”
“来了来了,”他爹说完后就走了。
元逸忙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他师父干嘛这么急。
元逸只好将刚才挑出来的几样东西,一溜得塞进入一个小包袱里面。最后,揣着小挎包走了。
仲颢特地和元靖说有事情要外出,要了一辆马车。
这会早就坐上了马车,带着的药箱放到一旁。元逸怕他师父真的不等他了,火急火燎的上车,身上挎着的包还差点被绊倒。
“诶呦,这装的是什么,”仲颢问道。
元逸只收着自己的东西,嘿嘿一笑,只说“秘密”。
而另外一边,中军大帐内。
几人围坐在沙盘旁,气氛凝重。元靖将欲请荀良出山之事说明后,环视众人:“荀良之才,关乎我军大业。此行志在必得,诸位谁愿同往?”
侍立在元靖身侧的明玄率先抱拳:“主公,属下愿往。浮邱谷地势险峻,沿途安危至关重要,属下定当全力护卫。”
他话音刚落,萧腾便大步上前,声若洪钟:“将军,末将也去!”他朝明玄瞥了一眼,继续道,“明统领心思缜密不假,但出门在外,光靠小心可不成。浮邱谷虽未去过,但山野间的门道大同小异。若真遇上不识相的,老子这口刀第一个不答应!”
明玄面色平静,淡然回应:“萧将军勇武过人,但请贤重在以诚相待,非比阵前杀敌。若声势过大,惊扰了隐士,反倒不美。”
萧腾浓眉一竖,声量又提高了几分:“怎么?明统领是觉得我萧腾只会蛮干?这些年来,什么阵仗没见过!真要出了事,就凭你身边那几个人,护得住主公周全吗?”
眼见二人言语间针锋相对,一直沉默的宋樊适时开口:“主公,末将愿留守大营。当下局势未稳,练兵备战刻不容缓,大营不可无人坐镇。”
元靖目光在萧腾与明玄之间巡视一遭,最终道:“既然如此,明玄、萧腾随我同去。宋樊留守大营,责任重大。”
他顿了顿,语气肃然:“荀良此人才学卓绝,先前多方招揽皆未成功。此番前往,既要确保万全,更须以诚相待。记住,我们是去请贤,绝非强邀。”
*
另一边,离开军营的元逸原本还在想象着见到荀璋的场景,但因昨晚兴奋得没睡好,在马车的摇晃中渐渐泛起了睡意,不久便睡着了。
等元逸幽幽转醒,脑子还迷糊着没清醒,先是听到了流水的声音,很细的那种流水声。
这声音……不可能是军营啊。睡得迷迷糊糊的元逸听到水声后突然清醒过来,一时忘记了自己正和仲颢同行,吓得不敢睁眼——他不会是被拐了吧?
等到他在这水声当中听到细碎的谈话声,元逸隐约听到他师父的声音才睁开了眼,却发现仲颢没在车内。
“这是到哪里了呀?还有我师父他人呢?”
009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有已经到了。
到了哪里??
“小九你怎么答非所问……”,等元逸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他才彻底回过神来——他今天是跟师父去浮邱谷!这自然是到了山谷了!
元逸连忙伸手掀开车厢侧面的小帘。
帘子掀开,没有了那一层的阻挡,水声更加清晰了,并且是伴随着清脆的鸟鸣虫唱的声音传入。
元逸先是惊讶于眼前的一片绿色,参天古木枝繁叶茂,层叠的树冠为山谷搭起天然的凉棚。
“这些树,怕是有几百年了吧……”元逸惊叹。
"长得也真是茂密,层层叠叠的,把路都遮住了大半。"元逸忍不住感叹道,"要是不熟悉路径,怕是很容易就会走错路。"
“差不多吧。”009回应。
看着这里,元逸突然想起小时候读的五柳先生的诗“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这倒是片远离凡尘的好地方。
元逸的目光越过林木,落在不远处那片被翠竹掩映着的“草屋”上。
说是草屋,其实不恰当,虽说是茅草覆顶的房舍,但规模却与他预想的孤零零立的木板上盖着几片茅草,风一吹都能被吹过江边好不相同。
只见数间茅屋错落有致地连成一片,形成一个宽敞的院落,并且和与周围的泉水相映衬着。
009似乎察觉到了元逸的困惑,主动解释道:“荀家可是颍川荀氏,虽然现在说是没落了,但那也是相对鼎盛时期而言。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家底子厚着呢。”
元逸恍然,这才仔细打量起茅屋前的景象。
宽敞的院落由一道低矮的竹篱笆象征性地围着,篱笆门敞开着。门前站着一个人,正是他师父仲颢,正与一位青衣文士交谈甚欢。
那文士身姿挺拔如松,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袍,头戴纶巾,虽衣着朴素,却自有一股清雅出尘的气质。
几乎就在元逸目光投去的瞬间,那位正在与仲颢交谈的青衣文士仿佛心有所感,目光悠然转向马车这边,正好与探头张望的元逸视线撞个正着!
元逸:“!!!”
他吓得猛缩回头,心脏怦怦狂跳。
这时,他听到外面传来他师父仲颢爽朗的笑声,似乎与那文士说了句什么。然后,脚步声便朝着马车而来。
“师父……”元逸看着走来的仲颢,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小声叫人。
仲颢倒是没打趣他,只是示意他下车:“醒了?快下来吧,莫让你荀世叔久等。”
元逸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跟着仲颢走下马车。
他走到那位青衣文士面前,恭敬地躬身行礼:“晚辈元逸,拜见荀世叔。”
荀良看着眼前这面带窘迫的少年,脸上浮现一抹淡雅的笑意。
他虚扶了一下,声音温和如春风拂过竹林:“不必多礼。”
他说着看向仲颢:“仲兄早前与我说收了个灵秀的徒弟,我还好奇是何等样人能入他的法眼,今日一见,果然……质朴纯真,甚好。”
元逸被夸得更加不好意思了,头埋得更低。
仲颢在一旁哈哈大笑道:“行了行了,温良兄,你这徒弟脸皮薄,你就别逗他了。赶紧进去吧,正事要紧,我可是惦记着璋儿的病情呢。”
荀良含笑点头,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仲兄,元逸小友,请随我来。”
*
院内朝南的那间静室内,荀璋正半倚在靠窗的竹榻上。
“公子……”,小厮观墨轻声唤道。
一阵熟悉的心悸感再次袭来,让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书卷,轻轻按住胸口。
“外面……是仲神医来了吗?”荀璋的声音很轻,他刚才似乎听到父亲出去的声音。
父亲一般都不迎客,荀璋能想到的能让他父亲主动出去迎接的只有神医仲颢。虽然……也是为了他。
他下意识地将盖在腿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即将到来的、关于他这具破败身体的又一次宣判。
每一次神医来访,固然带来短暂的希望,但随之而来的,往往也是更精准却也更令人无力的诊断——“公子此乃先天心脉不足之症,需平心静气,切忌劳神劳力,汤药需按时服用……”
翻来覆去,皆是如此。
他这身子,就像一株被风雨侵蚀了根系的兰草,勉强维系着生机,却无法真正舒展枝叶,迎风生长。
每一次诊视,都像是在提醒他,那阵风、那场雨,随时可能将他彻底摧折。
小厮将温热的药碗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恭敬地回道:“回公子,是仲神医到了。老爷正在门外迎他呢。”
荀璋轻轻“嗯”了一声,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掩去了眸中的黯淡与一丝无奈。
他沉默地看向窗外那方被窗棂框住的天空,几只鸟雀正欢快地从枝头掠过。
那小厮是跟着荀璋一起长大的,看见他家公子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公子,听说……仲神医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他的小徒弟一起来。”
“徒弟?”荀璋果然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重新抬起头。
荀璋确实是惊讶,仲神医性子他这个晚辈不好评价,但医术极高,寻常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竟也会收徒?
还是个……小徒弟?
这点猜测让荀璋的注意从窗外的鸟儿身上转移了出来,这位神医的小徒弟会是什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