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营帐里的谈话结束,009停止了“转播”,可元逸的心里却一直静不下来。
“浮邱谷……荀温良……”元逸重复着这两个名字。
梁确先生那句很有分量的“王佐之才”,还有父亲那坚决要学古人三顾茅庐的态度,都让他心中产生一点困惑。
这位住在浮邱谷的隐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连见过世面的梁先生都这么看重他,连一向稳重的父亲都这么坚决要去拜访?
“小九,小九!”他忍不住在心里喊起来,“你快仔细跟我说说,这个荀良到底是个什么人?浮邱谷又在哪儿?”
009立刻回应,语气带着点小骄傲:“你问我可算问对人啦!荀良,字温良,祖上是颍川荀氏,不过他这一支早就没落了。他年轻时可是当地可是出了名的才子,很多人都听说过他。”
“我查过资料,这个人确实很不简单,不但懂兵法谋略,对经史子集也很有研究,最厉害的是他很会分析形势,能做长远规划,是真正能辅佐明主安定天下的栋梁之才!”
“既然这么有本事,为什么要躲起来呢?”元逸不明白。
“嗯……有几个原因,”009一边查资料一边说,“一方面是对朝廷的**太失望了,另一方面他家以前在党争中受过牵连,让他心灰意冷。但最重要的是,他这个人有自己的原则!他发过誓,不是真心为民、心胸宽广的明主,他绝不出山;不是天下大乱、非他不可的时候,他也绝不动心!这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啊!”
元逸听得入神,暗暗点头。真正有本事的人,有点特别的坚持也是应该的。
“对了对了!”009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语气兴奋起来,“还有个特别重要的消息!荀良不是一个人住在浮邱谷,他有个儿子叫荀璋,比你大几岁,大概十二三岁。可惜的是,这孩子从小身体就不好,是先天不足的病,一直病恹恹的,常年都要吃药调理,听说连多走会儿路都吃力。”
“从小身体就不好……”元逸心里一动,立刻想到一个人,“那他这病……找过名医看过吗?比如……我师父?”
“我查查看……哇!”009惊讶地叫了一声,“元逸,你肯定猜不到!你师父仲颢,和这位荀良先生,居然是认识很多年的老朋友!而且,他好像一直在私下里给荀璋看病调养!”
“真的假的?”元逸这下真的吃惊了。
他那个平时看起来不拘小节的师父,居然和这样的隐士是老朋友?还一直偷偷给他儿子看病?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资料上确实是这么记的,”009肯定地说,“他们很早就认识了,具体怎么认识的不清楚,但交情很深。怪不得他以前经常消失几天,只说去深山采药,现在看来,很可能就是去了浮邱谷。”
元逸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父亲想去拜访荀良,心意是真诚的,但之前连陈亮生、周孜那样的人都碰了钉子,这趟去的难度可想而知。
可是,如果能借着师父这层不为人知的关系,用“跟着师父去看老朋友、帮忙照顾病人”的名义,正大光明地去浮邱谷,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个将军的儿子,突然跑去拜访隐士,目标太大,意图太明显,容易让人警惕甚至反感。
但一个神医的徒弟,跟着师父去看望世交长辈、照顾病人,这个理由再自然不过,谁也说不出什么,更能显得体贴和尊重荀良父子的处境。
“小九!”元逸激动地握紧拳头,感觉眼前打开了一条新路,“如果我以徒弟的身份,跟着师父一起去浮邱谷,是不是就能顺理成章地接触到荀璋,甚至有机会见到荀先生本人?”
“绝对可以!而且这是个特别好的办法!”
009赞成道,“而且,宿主,你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和荀璋自然地相处,交朋友,在不知不觉中了解浮邱谷的情况,感受荀良先生的想法。”
“甚至……”009的语气兴奋起来,已经想到荀良出山的哪一天等到合适的时候,在聊天时'不经意'地提到你父亲的为人、抱负,还有现在百姓的艰难处境。这种方式,比直接去劝说要温和有效得多!”
元逸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太好了,简直是现在这个困境里最好的办法。他不再犹豫,必须立刻去找师父仲颢!
元逸快步走向军营旁边比较安静的区域。那里搭着个小帐篷,是仲颢为了就近研究元逸说的“小飞虫”致病说法,也为了方便偶尔给军营周边的百姓看病而暂时住的地方。
“师父。”元逸跑过去。
仲颢正在研究元逸从009那里薅来的资料正起兴,这会看见这份资料的来源者兴致不错。
他勉为其难从“研究”中抬起头来,分出一分心思给自己这个入门弟子:“徒弟,你这么晚过来,所为何事?”
说着仲颢的眼神亮了起来:“莫非又对那‘小飞虫’之说有了新的见解?”
元逸:有一位医痴师父该怎么破?
见仲颢又要开始分享他的新发现,元逸连忙
在仲颢深入话题前开口,直奔主题:“徒儿听说,您认识一位住在浮邱谷的荀良先生?”
仲颢闻言总算从小飞虫中回过神来,像是没有料到元逸会突然提起他一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哦?你从何处得知荀温良之名?他隐居多年,世间知者甚少。”
元逸知道不能说出偷听的事,就把早就想好的说辞讲出来,只说隐约感觉到父亲最近在为大事发愁,好像想去拜访一位叫荀良的高人寻求帮助,但又听说这人很难请得动,连江北的陈亮生他们都碰过钉子。
“……徒儿想着,师父您医术高明,认识的人多,或许和这位荀先生是旧识?如果真是这样,不知道徒儿能不能借着跟您学习、帮忙照顾的机会,跟您一起去浮邱谷?一来,徒儿可以尽徒弟的本分,跟在您身边,跟您学习医术;二来……或许也能给父亲拜访荀先生创造一个更自然、更不突兀的机会,免得冒犯了高人,反而不好。”元逸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看着仲颢的表情,语气很诚恳。
“妙啊!”仲颢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借我行医之名,为你父亲铺路?小子,你这心思倒是转得灵巧。”
元逸被说中心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仲颢站起身,语气里带着几分对往事的怀念:“荀温良那个人啊,学问是极好的,就是太过刻板。整日里不是读书就是下棋,连他谷里的竹子都长得比别人家的规矩。”他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让你去给他添些生气,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顿了顿,目光飘向远处,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当年我们闲聊时还说过,若是他将来有了儿子,不知是会像他一样成了小夫子,还是个皮小子……”
说到这里,仲颢的话音忽然一顿,元逸只见仲颢眼中掠过一丝他看不清的情绪。
他刚想发文,仲颢却轻叹一声:“谁知璋儿那孩子,因先天不足,常年卧病在床。性子难免沉静,也没什么年纪相仿的玩伴。你若能去,与他说说外面的趣事,聊些新鲜见闻,或许比什么良药都管用。心病还要心药医,有时候开怀一笑,胜过千金良方。”
元逸没想到师父不仅一口应允,还如此体贴地为他考虑到了与荀璋相处的细节,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暖流。
仲颢看向元逸,神色依旧温和,却多了几分郑重:“不过逸儿,你要记住。此去浮邱谷,首要之事便是璋儿的病情。医者父母心,这是立身之本。我们此行是去治病救人,是去探望故人之子,这份初心不可因其他事由而有所偏移。若让你荀世叔觉得我们另有所图,借着看病之名行钻营之实,那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伤了这份情谊。”
元逸神色一凛,躬身肃然道:“师父教诲,徒儿谨记于心!此行定当时刻以荀公子病情为重,专心协助师父,绝不敢有半分杂念。”
仲颢见他态度诚恳,这才满意点头,恢复了平日的从容:“如此便好。说来也巧,前日刚收到温良来信,说璋儿近来身子不适。我本就打算明日动身。你回去稍作准备,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去浮邱谷。”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去吧,早些歇息。我也要整理这些药材医案,以备不时之需。”
“是,徒儿告退。”元逸强压着心中的期待,恭敬行礼退出了帐篷。
而此时,远在百里之外的浮邱谷,又是另一番景象。
山谷深邃,林木苍翠,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蜿蜒流过,发出潺潺水声。几间朴素的茅屋依水而建,与周围的自然环境融为一体,透出宁静。
其中一间茅屋里,灯还亮着。一位身着青色布衣的文士坐在窗边的竹椅上,手中握着一卷书,目光却投向窗外的夜空。他约莫四十余岁年纪,面容清癯,眼神深邃而沉静,正是荀良。
他望着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自语:"星象变动,龙蛇起陆...这天下,终究是要乱了。"
他举起手边的茶杯,对着窗外的明月微微示意,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只是不知,这次来的,会是什么样的'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