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主帅营帐内,烛火将元靖的身影投在帐壁上,拉得很长。
元靖他再次展开那方帛书,就着跳跃的烛光,仔细端详。
越是细看,心中的那份确定就越是清晰。
这字的“神韵”,与沈锋信中描述的一般无二。
倘若真是……还没细想,元靖背后已生出一身冷汗。
再那之前,他必须还得印证一下。想到这,元靖铺开信纸,等再次停笔时,他已经完成了一封给沈锋密信。
信中,他只字未提今日军营中发生的“神迹”,只询问道,上次所提及的那张“字迹奇特”的字条,是否还保留着?
若尚在,希望能派人将原件送至他处,有要事需对照参详。
元靖看着信件被最信任的亲兵连夜送出,亲兵见头儿嘱咐,快马加鞭,不敢有丝毫耽搁。
信送到沈家,最迟不过两日,一切就要浮出水面了。
与此同时,元逸的营帐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宿主,你嘴角要咧到耳后根了。”
只见元逸正坐在床沿上,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今天太顺利了,帛书从鱼肚子里刨出来的那一刻,便引来士兵们的阵阵惊呼,都觉得是天意。
天意,老天的意思,现在百姓大多相信,老天要罚你,降下旱灾。而对上天眷顾命定之人,就会出现一些奇象。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009操作出来的,但真正看到的那一刻,他自己都有些恍惚,仿佛真的是老天降意。
想起士兵们敬畏的目光,元逸心中有一丝悸动。他觉得,父亲一定是“真龙”无疑,而自己也已经在改写未来被一箭射杀的结局,将来必定能成就一番大业。
前途就像此刻帐外的星空,璀璨而光明,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披铠甲、统领千军万马的模样。
*
约莫两日后,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飞扬的尘土驶入军营。
元靖早已等在营门外,远远就认出来人不是普通信使,而是风尘仆仆的沈浩,旁边还跟着沈珏。
“元兄!”沈浩隔着一段距离就朗声招呼,利落地翻身下马。
昨日他兄长收到元靖的急信,让他务必亲自送一件东西过来,他当即就应下了。况且经过上回合作剿匪,他对这位元将军颇有好感。
“元世伯!”沈珏也跟着跳下马,规规矩矩地行礼,一双眼睛却忍不住好奇地往军营里瞟。
元靖迎上前,微微颔首:“一路辛苦。”
沈浩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包,递了过去:“家兄收到信,立刻就让我送来了。”
元靖接过,入手能感到里面纸张的轮廓。“进去说话。”
他侧身引路,将二人带进了主帅营帐。
帐内,元靖径直走到案前,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里面露出的,正是那张从沈府糕点里取出的字条,纸张寻常,边角还沾着些许干涸的糕点油渍。
他将这张字条与自己珍藏的那方帛书并排放在一起,就着帐内明亮的光线,凝神细看。
而待仔细看清上面的文字,尽管内容不同,但上面字迹的起承转合简直一模一样,几乎可以断定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元靖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沉静下来,仿佛一直悬着的某种猜测终于落地。
这一落就砸得他心头发闷,脸色也不自觉地凝重起来。
沈浩站在一旁,虽未看清那两张纸上具体写了什么,却敏锐地察觉到元靖周身气息陡然变得沉凝。
他心念微转,知道接下来的谈话恐怕不便让沈珏旁听,目光便落到了正好奇打量着营帐布局的侄子身上。
“元将军莫怪,”沈浩适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长辈特有的调侃,“这小子听说我要来您这儿,在家里就坐不住了,死活要跟来,说是想念世伯,也想见见元逸和宋冕那两个小子。”
沈珏正琢磨着帐壁上挂着的军事地图,闻言脸一红,小声嘟囔:“小叔……”
他偷偷瞥了元靖一眼,心下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想赶紧出去逛逛这军营,找到元逸和宋冕。
元靖从沉重的思绪中被拉回,看向面带窘迫却难掩兴奋的少年,紧绷的神色稍缓:“无妨。”
他看向沈珏,“逸儿和宋冕应在校场那边。”
沈珏眼睛一亮,立刻拱手:“世伯,那……那我能不能现在就去寻他们?”
“去吧,”元靖点头,“让亲兵带你去安顿一下,再去不迟。”
“多谢世伯!”沈珏脸上顿时绽开笑容,行礼后便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一出营帐,他立刻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没有他爹,也没有他小叔看着的日子,终于来了。
帐内,随着沈珏的离开,气氛重新变得肃穆。
沈浩收敛了笑意,正色压低声音:“元将军,东西既已送到。家兄另嘱咐我,还有些要事,需当面与您商议。”
*
另一边,沈珏跟着亲兵往校场走,一路上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鲜。那些正在训练的士兵个个身强体壮,喊杀声震天,看得他眼睛都直了。
说起来,自从上回分别,他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元逸和宋冕了。
听说小叔要来军营送东西,他鼓起勇气央求了父亲好久才被允许跟来。这一路上,他都在想象那两人见到他时惊讶的表情。
可事实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
等亲卫把他引到校场,正要去通知元逸宋冕他来了的时候,沈珏连忙叫住亲卫:“你先去忙吧,待会我自己去找元逸弟弟和宋冕。”
等亲卫走后,沈珏他看着校场里的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想偷摸给他们一个惊喜。
就是特意别出声,等偷偷摸到两人的身后。
“元……”沈珏正想开口叫人,没想到却一个黑影砸过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宋冕看砸到了人,连忙道歉。
“没事,”看着面前的双截棍,沈珏深吸了口气,要不是自己躲得快,就真的要被砸出来个大包了。
沈珏捂着差点遭殃的额头,看着掉在地上的双截棍,心有余悸。
宋冕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对不住对不住!”
见没砸到他人,宋冕松了口气,喊道:“那位兄弟,能不能把东西丢过来一下。”
沈珏看着自己手上的双截棍,克制住自己想要将这东西重新丢过去的“冲动”。
宋冕隔着老远见那人不动,大喊道:“算了……兄弟,我自己过来捡吧。”
等宋冕跑过来,看清后:“沈……珏?怎么是你?”
元逸惊讶地看过来:“沈珏表哥?你怎么来了?”
沈珏没好气地捡起双截棍递还给宋冕,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里带着点埋怨:“我怎么来了?我小叔来给元世伯送东西,我求我父亲让我跟来,跟着来找你们呗!”
“倒是你们俩,当初分开的时候说得好好的,有空就来找我玩儿,结果呢?这都多少天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宋冕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憨一笑:“那……那还不是我们后来都没去成兰陵嘛。军营里事儿多,我要练武,一下子就走不开了。”
“行吧,”沈珏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不过,他看向手中的双截棍,“你们最近这是……在练啥呀?”
宋冕挠着头,嘿嘿一笑:“双截棍!元世伯给我打的新兵器,用的还是你家矿上出的好铁呢。我看着稀奇,非拉着元逸要演示给他看,结果没耍好……”
他接过那对沉甸甸的短棍,在手里比划了一下,还是不太熟练。
沈珏伸手摸了摸棍身,点点头:“这铁确实不错,像是我们矿上出的。”
他这些天也对自己家的产业有了些了解了。
元逸笑着拍拍沈珏的肩:“多亏沈世叔一直供应矿料,营里的兵器才打得顺手。走,带你去看看别的。”
沈珏一听要看新兵器,顿时来了精神,跟着两人走到校场边的兵器架前。只见架上整齐陈列着几件寒光闪闪的兵器,一看就是新打造的。
“喏,这就是我的新铁棍。”宋冕爱惜地拿起那根通体乌黑的长棍,“长短正好,分量也足,挥起来特别顺手。”
元逸也取过自己的长枪,随手挽了个枪花:“这杆枪也是新打的,比从前那杆轻巧多了。”
沈珏仔细打量着这些兵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冰冷的枪尖,又掂了掂沉甸甸的铁棍,由衷赞叹:“这些兵器打得真精细,看着就趁手。”
“那可不!”宋冕得意地说,“都是营里最好的铁匠打的。对了沈珏,你这趟从兰陵过来,路上走了几天?”
“走了整整三天呢。”沈珏揉了揉还有些发酸的大腿,“我还是头一回骑马走这么远的路,这一路颠得我骨头都要散架了。”
宋冕一听这话,立刻来了劲头,挺起胸膛说:“骑马算什么!我告诉你,我现在也有自己的马了!虽然个头不大,但跑起来可稳当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冲着元逸挤挤眼,“要说好马,还得数元逸那匹枣红马,那可是匹千里马,就是脾气傲得很,除了元逸谁都不让碰。”
沈珏听得眼睛发亮,连忙拉住元逸的衣袖:“真的?千里马?快带我去瞧瞧!”
元逸被两人缠得没法,只得笑着点头:“好好好,这就带你们去马厩。不过先说好,那匹马性子烈,你们可别靠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