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号营从那天后是建起来了,可治疗病人的汤药却始终不见效。
杨氏带着一群妇人日夜不停地熬药,大锅里的药汁翻滚着,浓重的药味弥漫在整个病号营。她们将一碗碗滚烫的药汤送到病患手中,期盼着能看到病情好转的迹象。
然而几天过去,情况并没有好转。病患依旧高热不退,咳嗽声此起彼伏,甚至又有几个重症者没能撑过去。
"这、这可如何是好?"杨氏平日里性子爽朗,这会却看着又一个被抬出去的病患,急得直抹眼泪,"方子都是平时治疗疫疾的,怎么现在就是不见效呢?"
元逸站在一旁,心里比谁都着急。
他脑海中,009正在飞速分析着病情:"宿主,根据症状分析,这应该是冬天下大雪引起的。现在方子虽然对症,但缺少有效的抗菌成分,只能缓解症状,无法根治。"
"那该怎么办?"元逸在心中急切地问。
"我这里有经过现代医学改良的方子,效果会好很多。但是......"009罕见地迟疑了一下,"有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个方子的来历宿主你无法解释。第二,方子里的几味关键药材,比如特效的抗菌草药,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被发现和使用。"
元逸的心沉了下去。他看着杨氏熬药时疲惫的身影,看着病患们痛苦的表情,内心备受煎熬。
他知道救命的方子,却无法拿出来使用。这种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元逸公子,”杨氏见他神色不对,关切地问道,“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先去歇歇?”
元逸勉强笑了笑:“杨婶,我没事。只是......只是在想,是不是该换个方子试试。”
杨氏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这方子之前治疗风寒啥都都是这个呀,也不知道这会为啥没用。”
就在这时,营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元逸连忙拉住一个匆匆跑过的士兵问道:"外面发生何事?"
那士兵停下脚步,喘着气回道:“公子,外面来了个怪人,自称是神医,可是……”
“可是什么?”元逸连忙追问。
“可是他那副模样实在不像个神医,倒像个浪迹天涯的狂生。守卫们都不敢轻易放他进来,正在那里僵持着呢。”
元逸心中一惊——“不像个神医”?
这是什么说法?
元逸当时在场,自然得知梁确他写信请神医过来的事情。但神医只有一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难不成还有人敢在这军营重地假扮神医?
见元逸明显一副还有话要问的模样,士兵想到自己还要去通告元靖将军,只好道:“公子,不然您自己去看看呢。”
对哦,他可以自己去看。
元逸反应过来,朝那边走去。还没走进就听到接下来一番言论:“尔等以貌取人,岂不闻‘真人不露相’?我这一路翻山越岭,涉水过河,四处行医,若是还衣冠楚楚,那才真是骗人的神棍!”
这话术,怎么越听越像神棍呢。
元逸往前看去,只见一个白衣男子站在营门前——虽说穿着白衣,但那衣衫早已沾满尘土,袖口还破了几个口子,一头墨发随意束在脑后,几缕散发垂在额前,更添几分落拓之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明亮得惊人,仿佛能洞察人心。
守卫们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犹豫。将军确实吩咐过要迎接一位神医,可眼前这人......实在与他们想象中的神医形象相去甚远。
那白衣男子见守卫们仍在迟疑,也不着急,反而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衣袖上的尘土,这一掸反倒让本就破旧的衣袖又添了几道褶皱。
元逸站在人群外围,默默观察着。这人的形象虽与他想像中的神医大相径庭,但那双眼眸中透出的睿智光芒,倒真有几分史书中记载的阮籍那等狂士风范。
他忽然想起曾在论坛上看到过一种说法:某些真正有才学的人往往不修边幅,因为他们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自己专注的领域上,无暇顾及外表。眼前这人,莫非就是如此?
守卫队长上前一步,语气虽然恭敬,却仍带着几分戒备:“先生,不是我们不信您,只是近日军营戒严,实在不敢随意放陌生人进入。您说您是神医,可有什么凭证?”
那白衣男子闻言,不但不恼,反而仰头大笑,笑声清越:“凭证?我仲颢行医十年,救过的人就是凭证!难道还要我把救过的人都叫来作证不成?”
就在这时,元靖和梁确闻讯赶来。守卫们连忙行礼:“将军,梁先生。”
那白衣男子有一丝激动,而梁确却站在原地,仔细打量了那白衣男子片刻,才快步上前,激动地握住他的手:“仲颢兄!果然是你!”
“刚才梁先生还要靠近确认,这交情也太表面了吧。”009在元逸脑海中吐槽道。
仲颢却浑不在意,反而得意地瞥了眼旁边的守卫,那眼神分明在说:“看吧,我就说是真的,谁让你们有眼不识泰山。”
“梁兄!这些虚礼就免了,快带我去看看病人。”仲颢反手拉住梁确,“我这一路听闻疫情紧急,连换三匹马赶来的!”
元靖见状,立即对守卫们点头:“确实是仲颢先生无疑,快快请进。”
守卫们这才让开道路,想到差点把将军请来的贵客拦在门外,个个面露愧色。
仲颢却不以为意,反而拍了拍刚才拦他最坚决的那个守卫的肩膀:“小兄弟恪尽职守,做得很好。改日得空,我给你们都把把脉,开几副强身健体的方子!”
元逸站在一旁,已经和009吐槽几个来回了:“这神医也太……与众不同了点吧。反而像向武侠小说里的世外高人。”
“果然还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元逸总结道。
“宿主,他朝你看过来了,”009突然提醒道。
“谁?”
“世外高人。”009不紧不慢道。
元逸抬头,只见仲颢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面前:“这位小公子气度不凡,莫非就是令郎?”
元逸连忙行礼:“小子元逸,见过仲先生。”
然后下一句话,就令他呆在原地:“公子可愿拜我为师。”
元逸:“......?!”
元逸还愣在原地。
他脑子里的009也晕乎乎的:“宿主,他刚才说什么?收徒?他真是神医吗?”
元逸看着眼前这个衣衫破烂的人。那双眼睛亮得吓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怎么看,都像是街上拿糖骗小孩的坏人。
梁确赶紧上前拉开仲颢:“仲颢兄!你又来了!每到一处看见顺眼的年轻人,就要收徒。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每到一处都要收徒……”元逸心里嘀咕,“这倒是桃李满天下的好办法。”
见元逸一脸不信,梁确轻咳一声:“元逸公子别误会。仲先生医术是真的好。只是他立誓要编一本包罗万病的医书。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想收徒弟帮他四处收集病例。”
他无奈地看仲颢一眼:“说白了,就是想找几个能继承他志向的苦力。”
仲颢被戳穿也不恼,反而哈哈大笑:“知我者,梁兄也!”
笑完,他又盯着元逸脸上看。元逸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他正要开口。
仲颢突然问:“元逸公子,我一路进来,看见大家都戴着白布遮面。这是何物?有什么用?”
元靖替儿子回答:“这叫口罩,是逸儿想出来的。他说能挡住传播疫病的'小飞虫'。”
“小飞虫?”仲颢眼睛一亮,紧紧盯着元逸,“小公子,这话怎么说?我行医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小飞虫能传病。你仔细说说。”
元逸心里一紧,果然如此,最难回答的问题来了。
在别人面前自己还能糊弄,在这真神医面前,他怕自己一说就露馅。
元逸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回先生,我有时候……在病气重的地方,能隐约'感觉'到有些极小、几乎看不见的'小虫子'在飞。”
他小心斟酌着话语:“我就想,也许疫病不是凭空来的,就是这些看不见的小虫子带来的。它们可能随着呼吸进到人身体里。所以戴上这口罩,或许能挡一挡。”
他顿了顿,又补充:“至于口罩的做法……是小时候在一本破古籍上看到的。那时年纪小,现在实在想不起是哪本书了。”
说完,他低下头,不敢看仲颢的眼睛。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被看穿。
009在他脑子里急得直叫:“完了完了!这谎撒得太假了!感觉有小虫子?破古籍?他要是细问,我们就露馅了!”
没想到的是,仲颢并没有追问。
只见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看不见的虫子……微虫……通过呼吸传入……”
他来回走了几步,破衣摆随风晃动。
突然,他停下脚步,一拍大腿:“妙啊!虽然从没听过,但细想起来很有道理!”
他眼睛发亮:“自古以来,医生都说'疫气'致病。但这气看不见摸不着。如果真有载体,是这种极小的'形之物',那不管多小,就有办法阻挡!”
他赞赏地看着元逸:“小公子,你这'小飞虫'的说法和口罩,真是另辟蹊径,妙想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