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医的尸体瘫软在地,嘴角蜿蜒的黑血在昏黄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室内弥漫着死亡的寂静与那未散尽的、甜腻而**的异香。
那枚黑色骨哨静静躺在莫妄虞掌心,冰凉的触感仿佛直透骨髓,带着不祥的意味。
“蛇母信物……前朝秘宝……永生之秘……守密人后裔……”莫妄虞低声重复着陈太医临死前破碎的词语,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他心湖,激起千层浪。母亲的温婉面容与这诡谲的南疆秘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荒诞而令人心悸的对比。
莫渊快步上前,先是警惕地检查了一下陈太医的颈脉,确认其已彻底气绝,随即目光落在莫妄虞苍白的脸上,眉头紧锁。“他说的话,几分可信?”
“将死之言,且如此恐惧,大半是真。”莫妄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并非因为害怕,而是因这突如其来的、关乎自身根源的巨大冲击。“只是信息太少,如同管中窥豹。”他握紧了手中的骨哨,那蛇形图腾的双眼仿佛正幽幽地注视着他。
“守密人……后裔……”莫渊咀嚼着这个词,眼神锐利地看向莫妄虞,“伯母她……”他未尽之语中带着浓浓的疑惑与审视。
若莫妄虞的母亲真是所谓的“守密人”后裔,那她嫁入太师府,是巧合,还是别有深意?莫妄虞这孱弱的身体,是否也与此有关?
莫妄虞避开了他的目光,此刻他心乱如麻,无法给出任何答案。他需要立刻找到母亲的那个旧妆奁,确认那张绢帕。
“此地不宜久留。”莫渊当机立断,扬声唤来绝对忠诚的朔风卫队长,“处理干净,做成他突发急病暴毙的假象。对外严密封锁消息,尤其是驿馆那边。”
“是!”朔风卫队长训练有素,毫不拖泥带水,迅速将陈太医的尸体用早已备好的布袋装起,清理地面痕迹,动作干净利落。
莫渊则一把将莫妄虞从榻上扶起,用大氅将他裹紧,半扶半抱地带着他迅速离开了主院,转移到了一处更为隐蔽、只有少数心腹才知道的密室。
密室位于将军府地下,陈设简单,却坚固隐蔽,烛火常年不熄。
一进入密室,莫妄虞便挣脱开莫渊的手,踉跄走到桌边,撑着桌面急促喘息,方才强行运转真气与陈太医对峙,又经历巨大心理冲击,此刻松懈下来,只觉得浑身虚脱,喉头腥甜之意再次涌上。
莫渊立刻倒来温水,看着他勉强咽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离开我的视线。”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谢缠枝既然已经动了杀心,一次不成,必有后手。那骨哨的秘密,恐怕比你我想象的更要命。”
莫妄虞没有反驳,他只是抬起眼,看向莫渊,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清明:“我需要回京一趟。”
“不行!”莫渊断然拒绝,语气激烈,“京城如今是龙潭虎穴,谢缠枝正张开网等着你!你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我必须回去。”莫妄虞的语气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碎的坚定,“母亲的妆奁留在太师府旧居。那里面有线索,我必须找到它,才能知道这守密人究竟意味着什么,才能知道谢缠枝为何非要杀我灭口。”他顿了顿,看向莫渊,“这不仅关乎我的身世,更可能关乎……你我的生死。敌在暗,我在明,若连敌人为何要置我们于死地都不清楚,我们永远只能被动挨打。”
莫渊死死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他深知莫妄虞说得有理,但让他放哥哥回京,无异于将最珍贵的宝物亲手送入虎口。理智与情感在他脑中激烈交锋。
“我跟你一起去。”半晌,莫渊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你疯了?”莫妄虞蹙眉,“边关三十五万将士怎么办?谢缠枝正愁找不到借口动你!你擅离军营,他立刻就能以谋逆之罪论处!”
“那就让他来!”莫渊眼底戾气横生,“老子正好砍了他!”
“莫渊!”莫妄虞声音陡然拔高,因激动引动咳疾,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好不容易平复,他喘息着道,“匹夫之勇!你若动了,这雁门关谁来守?边关若乱,外敌入侵,你我便是雁安国的罪人!”
密室内陷入僵持的沉默。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同样凝重而不肯退让的脸庞。
最终,莫渊狠狠一拳砸在厚重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背对着莫妄虞,肩膀绷紧,声音沙哑而压抑:“……你有什么计划?”
他知道,他拦不住他。
他的哥哥,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比任何人都执拗。一旦认定的事,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莫妄虞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心底某处微微一动,放缓了语气:“我不能以真面目回去。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条绝对隐秘的路线。太师府旧居有我当年留下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布置,取得东西后,我会立刻离开。”
他走到莫渊身后,轻声道:“边关需要你坐镇。只有你在这里稳如泰山,谢缠枝才不敢轻举妄动,我在京城的行动也会更安全。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莫渊猛地转过身,眼底布满了血丝,他抓住莫妄虞的双肩,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多久?给我一个期限!”
“……一个月。”莫妄虞迎着他灼热而痛苦的目光,给出了承诺,“一个月内,无论成败,我一定回来。”
“好。”莫渊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猛地将他拉入怀中,紧紧地、几乎要将他勒入骨血般抱住,声音低沉而危险,“记住你的话。一个月,若你不回来,我便踏平京城,亲自把你抓回来!”
他的拥抱霸道而充满占有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莫妄虞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感受着那具坚实躯体传来的、混合着恐惧与决绝的温度。在这危机四伏、前路未卜的时刻,这个充满侵略性的怀抱,竟成了他唯一能汲取力量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