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议事厅内的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随着火苗摇曳不定。方才那方染血的素帕已被莫渊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唯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药味与一丝极淡的血腥气,证明着那一刻的真实。
第二日,莫妄虞强撑着精神,与莫渊将邻国部族异动的应对之策细化完毕。当最后一条军令被亲卫送出,他几乎是立刻脱力地向后靠进椅背,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浅促。
莫渊看着他这副模样,下颌绷紧,眸色深沉如夜。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将人打横抱起。
“!”莫妄虞一惊,下意识地挣扎,“放我下来……成何体统!”
“闭嘴。”莫渊的声音低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若还想明日能坐在这里看你的军报,现在就省些力气。”
他抱着他,穿过寂静的回廊,走向主院。沿途值守的士兵目不斜视,仿佛早已习惯。莫妄虞初始的僵硬过后,终究是败给了身体的极度疲惫,将滚烫的额头抵在莫渊微凉的颈侧,闭目不言。这是一种无声的妥协,也是一种在极限下的依赖。
将人安置在床榻上,盖好锦被,莫渊并未立刻离开。他坐在床沿,目光落在莫妄虞因咳嗽和虚弱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眼尾,伸出手,用指腹极轻地拭去那一点湿意。
“边关苦寒,终究是耗损太过。”他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自责,“待此间事了,我带你南下寻医。”
莫妄虞眼睫微颤,没有睁眼,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辨不出情绪。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三声极有规律的、夜枭般的鸣叫——并非真的鸟鸣,而是莫渊麾下朔风卫特有的信号。
莫渊眼神一凛,替莫妄虞掖好被角,低声道:“睡吧。”随即起身,快步走出内室。
外间,一名身着夜行衣的朔风卫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枚小巧的铜管。“将军,京城急报。”
莫渊接过,迅速拆开火漆,展开密信。借着外间微弱的烛光,他快速浏览,脸色逐渐变得凝重,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杀意的弧度。
“果然……坐不住了。”他低声自语。
信是他在京城埋得极深的暗桩传来。
内容主要有二:
其一,新帝谢诗韵在摄政王谢缠枝的建议下,已下旨,以“体恤边关将士劳苦”为名,派遣钦差携大量赏赐前往雁门关,不日即到。钦差队伍中,混有数名身份隐秘的太医署高手。
其二,摄政王暗中联络了与莫家素有宿怨的安西节度使,其麾下三万精锐已悄然向东移动了百里,美其名曰“协防”,实则形成钳制之势。
体恤是假,探查是真。探查他莫渊的虚实,探查雁门关的防务,更重要的,或许是探查那个本该病重垂危却助他赢得大捷的莫妄虞,究竟是何状况!而安西军的异动,则是**裸的武力威慑。
莫渊将密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他走到窗边,望着沉沉的夜色,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直刺京城那座波谲云诡的皇城。
“谢缠枝……你终究是,容不下我,也容不下他了。”他低声冷笑。
然而,在这明显的杀机之下,莫渊却嗅到了一丝更不寻常的气息。巫化死后,二皇子派的残余势力树倒猢狲散,谢缠枝为何还要如此急切地对雁门关动手?仅仅是为了巩固权力,防范他莫渊坐大?恐怕不止。
他想起莫妄虞曾隐约提过,谢缠枝早年驻守南疆时,似乎曾在一次平定蛊乱中,得到过某件东西,或是……欠下了某种血债。此事与巫化有关,但巫化已死,这秘密是否也随之埋藏?还是说,谢缠枝担心莫妄虞从巫化那里,或是通过别的渠道,知道了什么?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莫渊心中升起。他转身,看向内室方向,隔着屏风,仿佛能看到那个蜷缩在榻上、咳嗽不止的虚弱身影。
他的哥哥,身上似乎还藏着连他自己都未必完全清楚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很可能才是引来谢缠枝真正杀机的根源。
莫渊回到内室,在黑暗中凝视着莫妄虞沉睡的轮廓。权力的博弈从未停止,而如今,更深、更暗的漩涡正在形成。他必须更快地掌控全局,不仅要应对明处的刀剑,更要提防来自过去阴影里的冷箭。
他伸出手,隔着锦被,轻轻覆在莫妄虞微凉的手背上。
“哥哥,”他在心底无声地说,“无论你身上藏着什么,无论过去有多少恩怨,现在……你都只能在我身边。”保护与占有,在这危机四伏的夜色里,愈发紧密地纠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