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灵台观的途中有一个四角凉亭,因年久失修朱红色的柱子早已泛白掉皮。
红霞坐在其中,她还在犹豫是回灵台观还是回将军府。前天夜里,柳依找到她,说答应她提出的条件,离开墨宸离开将军府。她心里乐开了花。事不宜迟,昨天一早她让柳依打扮成婢女的模样戴上面纱,由她带出了府。
早上刚送出府,她还没来得及开心呢,晌午就被墨宸抱了回来。听说还吐了血,自己为此挨了墨宸一耳光。想到此处她摸了摸面颊,隐隐的还有些疼。自己也是任性,挨了打一赌气就跑回了自己家。
破败不堪的院子,永远都晾不干的被子,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这里她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其实出了将军府她就后悔了,她知道是自己入戏太深,墨宸根本就不喜欢她,怎么可能会来找她。就连如今的荣华富贵都是她出卖柳依的**换来的。
她急的在亭子里走来走去,柳依是死是活与她无关,只是那真金白银她要怎么弄出来。
“呦,这不是红姨娘吗?”
红霞闻声看去。
一个妖娆的女人向她走来,红色的诃子裙配着红色的大袖衫,上面配着精致的绣花显眼的很。
“我认得你,你是经常和墨宸在书房私会的那个舞姬。”红霞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轻视。
“红姨娘,这东西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我虽然叫舞倾城但我可不是什么舞姬。”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红霞并不想理她。
舞倾城看了看她的脸颊,那指印还清晰可见,“这墨将军下手还真是狠。”
她的话说到了红霞的痛处,红霞心怀不满便要离开,舞倾城却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要柳依写给墨宸的信。”
红霞内心咯噔一声,瞪向舞倾城的目光也没那么强烈了,“什么信?我不知道。”
“要不是柳依,你也不会挨打吧。我可以帮你报仇。”
红霞摸了摸被打的脸颊,自己与眼前的女子毫无交集,她怎么会好心帮助自己呢。再说了她私自扣下信件的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不知道啊,没关系。”舞倾城不疾不徐的从头上摘下一根金簪,随手一甩,那金簪划过红霞的耳边扎进了她身后的柱子里。
红霞下意识的摸了下耳朵,还好耳朵还在。她顾不得看那金簪,带着颤说:“那... ...那我有什么好处?”
“红姨娘果然识时务。”舞倾城从袖中拿出一份房契。
“三天后还是在这里,你把信给我,我把房契给你。”
“现在你有了宅子,又有卖友求荣在墨宸那得来的金银。只要生活不过于奢侈,你能活得很好。”
舞倾城轻蔑一笑,转身离去。
看着那背影远去,红霞赶忙走到那柱子旁,她用手拨了拨那金簪,纹丝没动。她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锁骨处,她的身体可没这柱子结实。要是这金簪扎在自己身上... ...她赶紧摇摇头不敢想象。虽然知道那信的内容很重要,但她的命更重要。
* * * * * *
夜里柳依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闻到一股烧鸡的味道。她咽了咽口水,吧嗒了两下嘴,又向那香味靠近了些,想刚张嘴去咬,却发现咬了个空。她在梦里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定是前段时间馒头咸菜吃多了才会梦到烧鸡。就没再追着那香味跑。她翻了个身,面朝里睡去。
没一会儿,那香味又飘了过来,感觉那油汪汪的鸡皮都快贴到她鼻子上了。柳依下意识的伸舌头舔了舔,咸咸的香香的,这也太真实了。
她又一口咬过去,又是咬了个空。她有些生气,心想明天一定要让绿萍去给她弄个烧鸡来。
只是那香味一直盘旋在鼻尖,她不得不从梦中醒来。
柳依缓缓睁开眼睛,面前果真飘着个大烧鸡,不过这烧鸡怎么是悬在空中的吓得她刚要喊,就听旁边有人说:“嘘,是我。”
柳依慢慢将头转过去,看到地上的人,开心的溢于言表。
“面具大哥!”
她一直以为那天是自己的幻觉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能看到将军府以外的人,她真的很开心。
柳依起身来到桌旁,扯了个鸡腿吃了起来。
墨宸看着眼前的人,梁大夫似乎对自己的医术过于谦卑了。五副药还没吃完,柳依虽面色不佳,但胃口还真是不错。
“面具大哥,这么久你都去哪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柳依吮了吮手指看向他。
“我... ...我没事就... ...就行走江湖。”墨宸绞尽脑汁想了这么个理由。
“昨天我去灵台观上香,刚好看到墨将军抱着你急匆匆的往外走,你当时应该是晕倒了,我就尾随着他来到了这儿。”
“嘻嘻,我迷迷糊糊时,还以为是你抱我回来的呢。”柳依笑的有些害羞。
“你在这里过得还好吗?”墨宸等着柳依的回答显然有些紧张。
正如他所料,柳依摇摇头,似乎手里的鸡腿也不香了。
“墨宸根本就不喜欢我,是为了报复我们家才娶我的。”
“那... ...那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嗯,但他不肯听我解释。”
“那你能讲给我听吗?”
柳依抬头看向他。
“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柳依摇摇头。
天快亮时,“面具大哥”才离开,并保证几天过后再来看她。
余得水在外面喝了一夜的酒,天亮时才回来。肚子饿的等不及吃早膳,便去厨房找吃的。
早晨的厨房很热闹,挑水的、煮粥的。张妈掀开竹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满满的一屉大馒头。她捡了一个装在盘里递给了余得水。
余得水端着盘子刚走出厨房,就看见绿萍端着刚熬好的药出了院子。他快步的跟上去,想打听打听柳依的病情。
谁知绿萍出了院子后就变的鬼鬼祟祟的,走到偏僻处看四下没人,将刚熬好的药汤偷偷倒掉了。
本就做贼心虚转头刚好看到余得水,吓得她丢掉手上的碗,跪在了地上。
“余副将饶命啊,是... ...是夫人让我这么做的。”
墨宸手持柳依的嫁妆清单,其中有一项写着药品。这时他才恍然,想起前几日柳员外拦下他时说的话,只是当时自己没放在心上。
什么样的症状吃什么样的药,入夏吃的,入秋吃的都一一对应着,事无巨细。
难怪昨晚他去找柳依时,虽然她没有以往那么精神,但也没像梁大夫说的那么糟糕,还以为是梁大夫太过谦卑妄自菲薄。原来是柳依藏有“灵丹妙药”。
他又回忆了下昨晚柳依说过的话,王安是因为被禁步府中,才没来得及去找自己。但这也只是柳依的一面之词,自己不能全信。不过他已经派人去查这件事了,想必很快就会知道真假。
墨宸没有拆穿她,白日里的柳依依旧病恹恹的,也不愿与他多说话。夜晚的柳依却是生龙活虎,与自己有着说不完的话。
铛铛铛 ,铛铛。
三长两短,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柳依掀开被一跃而起。她早就准备好了,只等面具大哥来找她。
门被打开,墨宸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墨绿的抹胸长裙配着黑色的对襟衫。原来不穿粉色的阿菟也会让人眼前一亮。
墨宸定了定神说:“怎么穿成这样?”
“大侠晚上出去不都是穿夜行衣么,我又没有所以挑了一件深色的衣服,在晚上行动比较方便。”柳依用双手捂着嘴,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含羞一笑。
墨宸点点头,他都开始对面具大哥有些羡慕、嫉妒、恨了。自打柳依嫁进门,几乎就没对自己笑过。
余得水说的对,自己得找机会表明身份,以免日后没法收场。可他实在是太享受现在的这种相处方式了,他有些舍不得。
墨宸将柳依拦腰抱起,说了句“得罪了”。让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第一次相遇的场面。
墨宸双腿稍稍弯曲,然后猛地向上一跃,施展轻功飞上了屋顶上。柳依下意识的环住了他的脖子。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他们从一个屋顶跃到另一个屋顶。
柳依还是第一次从高空俯视地面,街市上灯火辉煌,人影攒动。她又向更远处望去,希望能看到柳府。
“面具大哥,你能带我回家去看我爹娘吗?”
墨宸的心一紧,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听柳依说:“你别当真,我就是随便问问。”她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语气中却充满了失望。
这日,柳依无聊的把玩着桌上的茶盏,突然被人拍了下后背。
她转身看见面具大哥,颇感惊讶。
“明日我就要离开京城了,你不是一直都想去抓野兔么,我今天带你去。”
柳依闻言心情很是失落。
他们在山上寻了半天也没见野兔的影子,不过还好让他们抓到了一只山鸡。
墨宸在附近的池塘里,找了一片还算嫩的荷叶,也许是因为上次阿菟说“烤鱼上要是洒些盐巴就好了”,所以这次他带了调料来。洒过调料后,他把山鸡用荷叶包了起来,然后又将调成糊状的黄土均匀的涂在了荷叶上。
“面具大哥,这个鸡为什么要用黄土裹起来呀?”柳依好奇的问。
“这样可以锁住鸡肉的汁水和荷叶的清香,避免肉质干柴。只是现在时节不对,荷叶都枯了,味道可能没那么好。”
墨宸把包好的鸡,放在篝火上烤了许久。敲开硬壳后,蒸汽裹挟着肉香、荷香,扑面而来。
墨宸扯了个鸡腿递给柳依,鸡肉酥烂脱骨且浸透着鲜味。
晚上,柳依在花园里弹琴,墨宸寻着琴声找了过来。
“我竟不知道夫人的琴弹得这般好。”
“出嫁前,我娘曾对我说,既已决定嫁你,就要把你当做丈夫去侍奉。她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若冷漠,我便主动些。你若热情,我便矜持些。”
“虽然那时我心里有嗣法师兄,但也想好了要和你白头到老。我能接受我们各自生活在给自的院子里老死不相往来,相安无事的过完这一生。你可以是冷漠的,也可以是阴晴不定的。只是我没想到你第二天就带了红霞回来,我试着去握你的手,可是你甩开了。”
“墨宸,不管你怎么报复我,无名婶婶都不会回来了。你不想听我解释,我也不再强求。和家人分离的痛苦我感受到了,我喜欢的嗣法师兄,如今也成了灵台观的住持,我们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你弹琴就是为了引我来说这些的吗?”
“好,明日你来书房找我,我给你自由。”墨宸黯然转身离去。
柳依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痛快,总觉得幸福来的太快,有点不真实。
余得水从外面回来,看到书房的灯还亮,推开门果然墨宸坐在桌前,拿着那面具看了又看。
“你想好向她坦白了?”
墨宸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