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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赞叹声从不远处传来，左秋循声望去，原来是一名学者正站在一个石柱基底那里围看。
“过去发掘的遗迹，因为过去大陆混乱的缘故，很难有保存如此完好的建筑。”
“说的没错，虽然这里的建筑因为千年的时光，风吹日晒地也化作了废墟，但保存得相当完好，这次的发掘一定会让古元帝国的相关研究有新发现。”
几名学者凑在那里激动的讨论着，左秋并没有资格加入这场讨论，她只是在一旁的石头上坐着，竖起耳朵听着。
“……话说回来，之前和殿下一起进去的好些人，看起来不像是士兵啊。”
“也不像是骑士团的人，应该是殿下从哪里找来的外援吧。”
“殿下带着他们进去遗迹内部了，可惜不让我们一起去，而是让我们先在外围看看。”
“这也是没办法，内部危险未知，不是我们这些人现在该去的时候。外围也非常值得研究啊，咱们应该把这一圈都逛逛。”
“说的也是，我要去别的地方去看看。”
“那我也……”
说着说着，几位学者便带着负责保护他们的士兵各自散开了，包括之前在看柱子的那位。
左秋并没有离开，她得在这里等人。
她还没毕业呢，在现场必须得有学院老师带着，之前那几名学者并非是学院老师。
无可奈何的事。
但是，左秋并不喜欢等待的感觉。
她皱着眉看向遗迹内部方向的森林深处，有些坐立难安。
但终究还是没有动作，她坐在树下，看着清晨的太阳逐渐升高。
士兵渐渐增多，他们慢慢从外围一点一点探查清理遗迹。
杂草、树枝、落叶、青苔。
左秋闲着没事，也在帮忙收拾附近。
2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时，休息吃饭。
现在这附近还不宜生火，所以只能先吃点干粮将就。
身后传来嘈杂声，左秋转头看了一眼，又有人过来了。
发须花白大半，挎着一个工具包，看起来很有教授的感觉。
对方也看到了她，径直走了过来。
“左秋同学？”他看了一眼左秋胸口别着的学员徽章。
“您，认识我？”左秋有些惊讶。
“莫团长信上有提过，不过在此之前，我确实知道你。”
对方笑了笑。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进仓，是灰狼学院的教授，同时也会在这次遗迹考古带着你。”
原来如此，不过……
“进教授。”左秋将手抚在胸前，轻施一礼。
“冒昧问一下，您说您之前就知道我，是……？”她几乎没有离开过学院，灰狼学院的教授怎么会知道她？
“哈哈，甲等替身到了帝都却没有来灰狼，而是去了沧澜，你在我们学院教师圈里，还是有点名气的。”
“原来是这样啊。”左秋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颈侧。
“不过这三年来也没再听见你什么消息，不管是比赛还是活动什么的，如果不是沧澜学院每学期末的综合成绩榜上还能看见你的名字，我都以为你转学离开帝都了呢。”
左秋没有回应，只是笑了笑，移开视线。
进仓也只是随口一说，并不在意做左秋的回答。
这附近树林稀疏了些，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不知不觉，厚重的云彩已经快要遮蔽了太阳。
“看来今天可能会下雨啊，得抓紧时间做些准备工作才好。”
左秋一愣，同样望向天空，林间的阴影打在她脸上，神情模糊不清。
3
“……黎月？黎月？”
“啊？”
“你怎么了？叫你没反应，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到殿下他们。”
“这……”
怀抱着佩剑，黎月靠坐在石道的一侧。
和她在一起的也是团里的见习骑士，因为都走一起，所以遇到机关时也一起落在了这里。
如今就她们两个人在这阴沉湿冷的石道里，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才好。
谁能想到这遗迹里的道路这么复杂，机关重重。
虽然目前还没有遇见致命性的机关，但这种改换道路，打散人群的机关也着实令人恼火。
她就是在殿下吩咐原地休息的时候靠了靠一堵墙，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这墙就忽然转了一圈，把她和跟她一起休息的同伴抛在了这里。
自从进入了遗迹修建在山体里的部分，这一路上他们已经失散了好些人。
不过幸好大多是王国的人，他们人多，触发机关的也多。
骑士团的人主要守在殿下身边，倒也没走散多少。
不过现在，名单里得加上她们两个了。
“唉……”
同伴忧愁的叹气声从旁边传来。
“好了，别叹气了，赶紧找路吧，万一没法和殿下汇合也可以试试找找出口。”
“也是，我们走吧。”
两人收拾了一番，寻了个方向离开。
4
“……就这样吧。”
“左秋同学？”
“啊？啊，抱歉，教授，我刚刚走神了，没听清楚。”
“没关系。”进仓顺着左秋的方才的视线看了一眼。“你很担心皇女殿下他们？”
“……嗯，毕竟这次有很多外人。”
“那些人是殿下邀请的，想必殿下早有打算，不需要我们操心。何况这里可是我们的地盘。”进仓摊开手臂转了转身，示意左秋看看零星分布在周围工作的帝国士兵，随后又卷起手中的书卷，敲了敲手心。
“眼下需要我们担心地是营地，这雨云看起来是越来越厚重了，想必是要下一场暴雨，大多数士兵还得加紧协助那些学者处理现场，我们呢，就回去看看营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
“……您说的是。”
左秋点了点头，压下心中莫名的不安感，跟着进仓顺着士兵已经清理出来的路回了营地。
营地看样子和她早上离开时有些变化。
魔术硬化后的土地不能存水，所以掘有几条排水沟。
帐篷也多了些，留在营地的几名士兵正在加固。
营地另一头的森林里也清理有一条路，看样子是通往那个悬崖出入口的。
肉眼可见的人手不足，连站岗巡查的士兵都没有。
离这头路稍近一些的一名带有腰牌帝国士兵在收好手中工具时眼尖看到了进仓和左秋的到来，连忙小跑过来。
“进仓教授，您回来了。”
“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是的，这次看起来会下暴雨，通常的防水措施可能不够，需要在帐篷上直接附加避水魔术才好，特别是殿下的帐篷。”
士兵指了指营地左边的一栋普通帐篷，进仓点了点头。
“这个没问题，还有吗？”
“还有就是排水沟，之前挖的几条可能不够，我们本打算扩大一下，并且在每个帐篷外都再挖一条小的接到大的那里，但地面已经被魔术硬化了，工具准备不足，挖掘很困难，时间可能来不及。”
“这个……”土地硬化魔术目前没有逆转的术式，解除方法只有等土地魔力耗尽自动解除，不过这过程通常很久。现在工具不足，时间确实是个问题啊。
进仓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左秋。
“左秋同学？”
左秋想了一下，说道：“教授，我的魔力不足，避水魔术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那你便去帮忙排水沟的事吧，优先重要的帐篷，能完成多少算多少。”
“明白。”
5
金属制的锄头被高高扬起，周身流转着魔力的光辉，敲落地面时，发出沉闷地撞击声。
坚硬的土地破碎开来，左秋又刨了几下，换上铲子将那点碎土装进一旁的竹筐里。
此时方才晡时，天色却已经彻底暗沉下来，空气闷热无风。
左秋忙活到现在，也才只是帮着扩大了一下之前就挖好的排水沟，又自己完成了两顶小帐篷的水沟挖掘。
这土是真硬，施展魔术的魔术师魔力肯定不低。
所幸在遗迹的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撤回来，人手增加后，进度就快了。
左秋只需要再挖好一顶帐篷的排水沟，就可以休息了。
进仓教授早就完成了他的事，回了遗迹现场，临走时让左秋没事后他还未回来，可以去找他。
眼下这顶帐篷，已经绕着挖好了一圈，只需要将其接上别的排水沟，再在出入口处铺上木板，便算是完工了。
左秋估算了一下距离，选择在帐篷左侧开挖。
就在左秋埋头苦干时，这顶帐篷里忽然走出一个人，他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左秋，径直离开了营地。
等人走远后，左秋这才抬起头，看向对方离开的方向。
没想到……这顶帐篷居然是王国的。
左秋顿时有点想撂挑子不干了，这累死累活的吃力不讨好。
帐篷里依然能感觉到有人的气息，说明他们并没有全部离开营地，也不知道是在打什么主意。
稍微犹豫了一下，左秋悄悄在出入口处设下了一个隐蔽的追踪魔术。
左秋的魔力虽然不高，导致什么魔术在她手里强度都一般般，考不上魔术师等级，学不了高等魔术，但多亏了「海洋之心」，左秋依然掌握了大量的魔术术式。
她此时设下的追踪魔术，便是属于比较复杂的那种触发式魔术，只有有人踩上去了，便会在那人身上留下印记，激活后便会开始起作用，残留时间取决于施术者当时用了多少魔力。
左秋是第一次使用这个魔术，也不敢用太多魔力，万一对方敏感发现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左秋眉头一皱，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仔细想想，她设这个魔术干嘛？王国这次来的人明显都很强，她一个渣渣凑上去有什么用？黎月也不在这里帮不到忙。
万一打草惊蛇了，这不就是自找麻烦，到处添乱吗。
真是头脑一热，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左秋紧张地攥紧锄头，一时有些慌乱。
要不……干脆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左秋破罐破摔，反正对方也不一定会踩到术式范围。
这么一想就轻松多了。
她还是继续干活去吧。
6
“真是不像你啊。”
“什么？”
坐在在帐篷里的少年皱着眉看向他的同伙。
那人把玩着一根枯枝，随意指向了帐篷门口，虽然被门帘遮挡，没有具体指向，但少年知道他说的是谁。
“你在她那里吃了那么大亏，我还以为你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找她报仇呢。”
“主人的命令是最优先的，六号，你不用激我。”
少年脸色难看地撇开脸，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旁人一看就能看出，他还是很在意。
“话说得冠冕堂皇的，还不是因为打不过她。”六号哂笑，手中的树枝戳了戳少年的臂膀。
“毕竟，那可是那个左秋啊，你遇见她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三年前，司马家麾下的所有暗卫再加上我们三期那十二名死士全都折在了她手里，你跟她起了冲突还能好好活着回来，简直就是个奇迹啊。”
少年皱着眉，同伴所说的事，他当然知道，只是，从他的遭遇来看，却始终感到一股违和感。
“不像啊……”
“什么不像？”
“那个左秋，从我跟她交手来看，她并不像是那么强的人，身手还不如一般的帝国士兵，我也是一时大意，才被她偷袭成功，这样的人能在三年前入选帝国的骑士团？”
“可能，她是靠你说的那个什么古代魔导器做到的吧。”
“也许……主人对这个魔导器很感兴趣。”
“每一个古代魔导器都是珍贵的资源，这么重大的任务里还特意调整计划调出两个人手来拿这个，只希望这收获能令主人满意。”
“记得要活捉左秋，司马家的那个少爷已经向主人预定了她的命。”
“当然，当然。”六号笑着点点头，仰头躺倒在床上。
真是可怜啊……
当年司马家的大少爷带着他家一百二十名暗卫在加上他们那一期最强的十二名死士前往帝国执行机密任务，最后却一个人都没有回来。
原因是被一个人团灭了？
王国遭受了那么大的损失，得到的却是这么一个滑稽敷衍的结果。
帝国会为这份傲慢付出代价。
至于这个左秋……即使只是帝国推出来的替罪羊，也难逃王国，特别是司马家的怒火。
等待是漫长且无趣的。
不过对于一号和六号来说，早已习惯。
他们安静潜伏在黑暗里，直到听到一声大声呼喊的声音，才又动了起来。
“来了，准备走吧。”
“嗯。”
7
“左秋！谁是左秋！”
匆忙跑进营地的帝国士兵大声叫喊着。
正在铲土的左秋听到连忙举手。
“我！我是！”
士兵看见后连忙跑了过来。
“进仓教授让我来叫你去遗迹入口那里，他在那里等你。”
“啊？”左秋闻言下意识环视四周，发现进仓教授确实还没回营地。
“哦，这样啊，可是我不知道遗迹入口在哪。”
“我会负责带路，请马上跟我来吧。”
这么急吗？
左秋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多想。
另有士兵接替她没完成的工作，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左秋便跟着那名士兵离开了营地。
路上偶尔能看见一些士兵来去匆匆的身影，左秋直觉似乎出了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士兵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到了会有人解释。
穿过树林，路过那些残垣断壁，士兵所说的遗迹入口，便是山脚下那唯一算是完整的一栋建筑。
宽阔的广场，唯有中央高台上有几块石柱碎块，可以想象之前这里应当是修有什么建筑。
这建筑正对面便是半身嵌进山体的楼阁。
此时大门外正聚集着一些人，正在焦虑地讨论些什么。
随着距离接近，渐渐能听清他们传来的谈话。
“……还是没有消息吗？”
“要派人进去吗？”
“不行，殿下之前……”
“啊，这里，左秋。”
站在人群边缘的进仓很快看到了左秋，出声招呼她过去。
士兵完成命令后告辞离去，进仓拉着左秋走远几步。
“左秋同学，你是被殿下特邀进这次考古队的吧。”
“是？”
“那殿下对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
“啊？”左秋下意识皱了皱眉。
“不，殿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
“真的没有吗？”
“……真的没有，进仓教授，出什么事了吗？”
进仓闻言犹豫了一下。
“这……好吧，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现在，已经到了殿下之前约定好出来的时间，但进入的人目前还没看到一个出来的。”
“……王国的人也没有吗？”
“没有，问题是现在人手不足，留下的人里也没有有一定地位的人，目前没人能站出来组织队伍进去查看情况。”
帝国这次来的只是先遣队，只有一百多人而已，一路上又要安插的守卫，确实有点人手不足。
“那怎么办？”左秋忽然有些焦急，她发小还在里面呢。
“这不还正在商量嘛。”左秋跟着进仓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激烈讨论的几人。
“也有派人送消息回启兴镇调动附近驻军过来，不过这都还需要时间。”
“叫你来本来是想着你是殿下特邀过来的，或许有什么特别吩咐。”
“……不，只是我曾经帮过殿下一点小忙，所以才有这次机会，并没有得到过什么特别的交代。”
“原来是这样啊。”进仓叹了一口气，“快下大雨了，你先回营地好好休息吧。”
左秋呆在这里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行了一礼退下了。
8
真是糟糕的局面。
左秋其实并没有考虑过自己会被单独截住的情况。
还是两个人。
不至于吧……
这里正是在路边，此时虽然没有自己人经过，但只要大声呼救，或者等进仓教授那群人回营地时，她就能脱离危险。
但是……
嘴角噙着一抹苦笑，左秋看着一前一后围住自己的家伙。很明显，对方并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左秋。”
正面站着的是老熟人。
一号手中的剑斜指着地面。但左秋相信自己只要一有异动，那把剑就能刺向她的喉咙。
“你已经知道我了啊。”
“哼！”一号冷笑一声。
“上次不过是我大意了，不要以为还有第二次。”
是啊，左秋很清楚，对方很大可能是王国那边的精英，而自己这个非战斗类的学院派，上次……真的不过是侥幸罢了。
“你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更稳重了啊，是被你主人好好教训过了吗？”
“你！”
一号闻言神情扭曲了一瞬，这句话显然激怒了他，但左秋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咳嗽，一号很快就强行按耐下火气。
左秋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就见到那个一号的同伙笑嘻嘻的回看她，看起来比一号年长些。
不好应付。
“跟我们走一趟吧。”一号不愿再与左秋多费口舌。他向六号使了个眼色，转头就走，而一把刀横在了左秋肩头。
“不好意思了小姑娘，这也是主人的命令。”
“你是？”
“六号。”
“看起来你们对你们的主人忠心耿耿啊，他一直没有出来，你们不担心吗？”
六号闻言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左秋指的是谁，故作夸张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你是说司马家那小子？不不不，你可别误会了，他可不是我们主人。”
左秋心下一沉，明面上司马文就是王国这批人里地位最高的，但他居然不是这一号六号的主人。
难倒是那个胡须男？
左秋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被押解着朝森林深处走去。耳边传来六号略显轻佻的声音。
“不必在那瞎猜什么，你马上就能见到了，毕竟主人对你身上的魔导器，还有你，都挺感兴趣的。”
9
左秋以为会见到熟人，毕竟也是和那个胡须男照过面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站在那林间空地上，被一些人簇拥着的，是一个左秋完全陌生的青年。
身姿挺拔，虽然穿着方便行动的劲装，也能看出衣料华贵，彰显着其主人身份非凡。
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有些眼熟。
对，虽然是陌生人，但长相却让左秋觉得在哪里见过。
“原来如此。”青年的声线沉稳内敛，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左秋。
“……普通。”他下了结论。
“你的替身呢？”
“……”左秋没有说话。
空气沉闷得发紧，周围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些人明显训练有素，主人没发话的情况下，不会做多余的事。
“……情报里显示你转到了非战斗专业，也未曾再见你有参加过活动比赛什么的，看来三年前的事对你的影响很大啊。”
青年绕着左秋转了一圈。
“其他人都不信当年真的是你做的，都觉得是帝国的借口，但是……”
青年站在左秋面前，微微弯腰，直视左秋的眼睛。
“我信。”
这两个字很轻，在场除了左秋想必没人听见了，左秋却忽然感到浑身发凉。
周围的树枝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青年直起了身。
“起风了啊，时间也到了。”
青年准备离开。
“等等……”
有些颤抖的声音止住了他的脚步。
“我记得这次来的王国的人只留下两三个人，其他人都进了遗迹，你们到底是谁，怎么瞒过帝国士兵进来的？”
青年冷漠地看了左秋一眼。
左秋咬咬牙，努力压抑着什么，鼓起勇气再次开口。
“想必你也不会放我活着离开吧，那么对一个将死之人，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吧。”
“你很勇敢。”他整理了一下袖口，想了想。
“说的也是，没什么不可说的。”
这时，林中出来沙沙地脚步声。
左秋曾见过地那个胡须男从林中钻了出来。
“殿下，人都到齐了。”
“殿下？”
左秋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来了，满脸惊愕。
“失礼了。”青年故作恍然，脸上扯出一个虚伪的微笑。
她之所以会觉得青年有些眼熟……
“自我介绍一下，王国第一王子，墨成渊。”
那张脸……和墨离，有三分相似……
10
“你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明明这里的入口已经被帝国牢牢把手住了。”
“这里是山谷啊，就算入口被把手住了，直接从山顶那里翻下来不就好了。”
“不可能，山顶是一群翼雕的巢穴，不可能不惊动翼雕这么悄无声息的下来。”
“确实是这样没错，一开始本来也没打算这么做的。但是啊……”
墨成渊摊开了双手。
“谁让今天要下暴雨呢？”
“翼雕不喜欢水，早早就回巢了，只需要用点野外必要的一些药，就能让它们一直乖乖地待在巢穴里，之后，只要小心一些不刺激到它们，就行了。”
“天助我也……这么说，也不为过吧。”
左秋狠皱着眉头。这个墨成渊口气狂妄，但作为王国第一王子，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也不为过。
她现在只是担心……
“殿下现在还没有从遗迹里出来，也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吗？”
“怎么会，司马文也还没从里面出来，对我们来说也有些麻烦呢。”
“不过应该也快了。”
左秋还欲再问些什么，却被墨成渊挥手打断。
“好了，问答时间到，我厌了。”
“你——？！”
守在左秋一旁的一号，忽然一拳重重击打在左秋腹部，还正好是之前受伤的地方。
她痛苦地闭着眼倒在地上。
一号的手上带着指虎，散发着魔力光辉。
左秋不仅被这一拳击倒在地，她还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魔力回路被打乱了，浑身疼得厉害，无法再运转魔力。
一号蹲下身解下了左秋的腰包，从里面倒出一大堆东西。
很快他就找到了「海洋之心」，顺便把他之前丢失的魔导剑拿了回来。
双手呈上了「海洋之心」，墨成渊满意地点点头。
“这就算是之前回答你那些问题的报酬吧。”他自顾自地这么说着，转身带着人离开，只留下了一号和六号。
还有一句话。
“她不能活着，趁现在她不能用替身，处理干净吧。”
“是。”
失去了人声，森林又安静了下来，不知何时风也停了。
六号依在一颗树旁，看着一号展开了那把魔导剑，脸色狰狞地走向左秋。
“终于……”
他高高举起了剑，一道亮光闪过。
这并非是魔力的光辉，而是雷光。
轰隆——
雷鸣闪电不断，沉闷了一下午的天空终于再也憋不住了。
噼啪、噼啪……
雨声渐渐密集，只眨眼间，大雨便倾盆而下。
而一号的剑还未来得及斩下……
11
左秋有一个小秘密。
一个关于雨天的秘密。
其实说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她才从未和人提起过。
她不喜欢下雨天，特别是那种天空暗沉，伴随着雷鸣的大雨。
从小时候有记忆、意识开始。
每到那种雨天，她的心中都会涌起一股强烈的情绪。
悲伤、痛苦、绝望、愤怒、憎恨、后悔……
让她忍不住想要破坏身边的一切。
那时候，小小年纪的她懵懂无知，哪里能承受得住这种复杂强烈的感情，所以总是大声哭闹，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
后来长大了，学会了收敛，于是到了雨天，她都会闷在房间里，躺在床上，紧紧盖住被子，自己一个人偷偷难过。
后来到了学院，有时候不能躲在房间里，便只能努力压抑住那种情绪，变得沉默寡言，反应冷淡。所幸外人只当她是不喜欢雨天，所以心情不好。
虽然这种情绪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淡，但左秋自负已经很好的习惯它了。
她是如此的习以为常，所以从未想过会有什么问题。
直到三年前。
三年前，因为黎月得到了竞争皇家骑士团实习名额的机会，拉着她一起去了当时作为比赛地点的沿海城市，博浪。
那是帝国沿海唯一的都市级港口城市，规模仅次于帝都，离王国较近，是帝国唯一一个不在边境开放月也能接受王国商人入境贸易的城市，商业发达，治安严谨。
本来只当是一次散心的。
没想到却卷入了突发事件。
因为皇女殿下作为比赛审判来了这里，而王国为了她，也悄悄来了这里。
那一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应该发生了很多事……
由于对这份记忆的抗拒，那时很多事其实左秋已经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在最后，她被一个人拉着，奔跑在森林里，后面追着一群人。
那时候是夜晚，天空下着瓢泼大雨，伴随着震耳的雷鸣。
她还记得，雨水湿透了浑身上下的衣服，发丝胡乱贴在颈项，难受极了。
强烈的情绪在胸口翻腾，只是被习惯性压抑着。
夜幕如浓墨般漆黑。
漫天的大雨仿佛也染成了黑色。
噼啪——噼啪——
一点一滴敲击在左秋心头，消磨着她的理智。
鬼使神差般，她回头望了一眼。
模糊的视线里，身后追杀的身影也沾染着漆黑的雨水。
仿若某种倾巢而出的怪物……
在意识到这个的一瞬间……她脑中紧绷着的弦——断了。
她甩开了拉着她的不知是谁的手，入了魔般，喃喃开口：
“————”
11
“……”
暴雨雷光之下。
漆黑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左秋身旁，撑开伞举在她头上，遮挡着大雨。
原本准备杀了她的一号，反而倒在了她的脚下，没了气息。
一旁的六号楞了，半晌没回过神。
直到左秋微微抬头，他才猛地反应过来，猛地后退。
直到退到了百米开外。只要左秋不动，这点距离还算安全。
……大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替身？！
难倒当年帝国的托词是真的？！
这人替身如此厉害，之前却一直示弱，肯定是想套话，而且她也成功了。
想到之前左秋和墨成渊的对话，六号清楚必须得赶快把这件事告知王子殿下。
如果当年的事不是帝国敷衍的托词，那现在的情况再糟糕不过了。
这帝国一定一开始就盯上王子殿下了！他们以为自己是猎人，却反倒成了猎物！
瞬息之间，六号便已想好了对策，准备迅速离开这里。
“你在想什么？”
“什么？！”
左秋的声音忽然从他耳边传来。
六号只来得及转头，便感到胸口一凉。
漆黑的伞尖从他胸口穿透而出，沾染的血迹很快被暴雨冲刷干净。
什么……时候……
六号不会知道答案了。
到最后，他只记得那名替身的灿金色竖瞳。还有左秋……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小姑娘……带着愤怒、憎恨、厌恶，冰冷异常的脸……
黑伞重新展开，举在左秋头顶，她手中把玩着那张魔导剑的卡片，看着之前墨成渊带着人离开的方向，神情晦涩不明。
“王国……王国……”
她自言自语着……
“为什么啊……”
奈落单臂将左秋抱起，快速向着那个方向离去。
残留的话语被急风暴雨搅碎，消散在风雨中……
12
那里是山谷靠左侧的山壁，离遗迹建筑群有点距离，但肯定也是遗迹的一部分，应该算是一个出入口吧。
不然她也不会在这里看到墨离和她的骑士们。
当然，还有墨成渊和他的那群手下。
王国混进来的人可真多啊，起码有上百人了吧。
还都是精英。
可惜并没有什么意义。
雨水稀释了一地的血。
左秋站在墨离面前。身后不远处，奈落站在坐倒在地上，衣着狼狈，不复之前威风的王子殿下身边。
现在这里王国还活着的人，只剩下他了……
“……好久不见，左秋。”
“……我们昨天才见过，殿下。”
“我是说……你现在的样子。”
“……原来当年是你啊。”在此之前她就失控过一次，身边只有一个人。
难怪当年会得到骑士团名额的补偿，还能侥幸认识尊贵的皇女殿下。
大概是愧疚吧……
呵……
左秋不禁面露嘲讽。
“左秋，你已经杀死司马文了，墨成渊不能死。”
“……”
“当年只是司马易，你就已经被变相软禁在学院无法回家，如果你现在杀了墨成渊，帝国无法和王国交代！你考虑过后果吗！”
墨离的神色有些激动，左秋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
帝国的第三皇女，对外永远是优雅、从容不迫的。
也许左秋也见过她其他样子，在三年前。可惜，她已经记不清了。
左秋没来得及回答她这句话，身后忽然传来墨成渊疯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果然，果然真的是你啊，杀了司马易的人。”
周围原本紧张盯着左秋和墨离的人都转过头看向了他。
“三年前的司马家，三年后的我。帝国真是一手好算盘。”
他看着左秋，神情异常冷静。忽然伸出手，任雨滴打落掌心。
“原来如此，是雨啊。”
“呵呵呵……雨夜的恶鬼啊。”他这么唤着左秋，嘴角讥讽。
“你要杀了我吗？”
“左秋！”
从始至终，左秋都没有看过墨成渊一眼。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墨离，而后又看了一眼远处站着的黎月。
虽然雨水模糊了视线，但左秋明白，她肯定很着急。
“不……”
没有再多说什么，左秋深呼吸好几口气，冰凉的空气混杂着雨水进入鼻腔，不是很舒服。
也让她冷静了些许，何况她已经杀了不少人，好好发泄了一通。
剩下的事与她无关了。
现在她也不适合再继续考古队的活动。
头也不回，左秋离开了山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