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厚重的黑丝绒,将平日里冷清得如同空置的房子包裹。
今晚,屋内却突然炸开喧闹,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像一把钝刀划破了沉寂。
江月年刚给江凡换好睡衣、洗漱完毕,小家伙就揉着眼睛撒娇,非要拉着他和何松郁一起看动画片。
三人挤在沙发上,盖着同一条毛茸茸的小毯子,电视屏幕的微光在脸上明明灭灭。
江凡这两天玩得太疯,没看几分钟就歪在江月年怀里睡着了,小呼吸轻轻浅浅。
江月年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进早已收拾妥当的客房,掖好被角才下楼。刚走到客厅,就见何松郁正起身准备离开。他随手抓过一件深灰色大衣披上,快步追上去:“我送你。”
到了门口,何松郁叫的出租车正好停在路边。何松郁自然地伸手帮他理了理衣领,指尖不经意擦过江月年的脖颈,声音裹着夜的暖意:“不用送了,外面风大,先进去吧。”
“好,那你到家记得给我发信息。”江月年举了举手机,眼底盛着细碎的光,映着门口的暖灯,格外软。
何松郁脸上挂着笑“好。”
江月年笑着点头,看着他拉开车门坐进去,直到出租车驶远才转身回屋。
何松郁靠在车窗上红绿灯的光交替着映在他脸上,路边的车流光怪陆离地往后退。
脑海里全是江月年的模样不论是摩天轮上侧颜清隽的他,还是深夜在医院里焦急奔波的他,咖啡店门口惊鸿一瞥、抱着江凡笑眼弯弯的他。每一个画面都像磁石,牢牢吸着他的目光。他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嘴角的笑意就没落下过,直到出租车停在芙蓉院门口。
何松郁下了车,黑色外套随意搭在肩上,吹着轻快的口哨往里走。
芙蓉院中央的喷池泛着粼粼波光,这里住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王磊也在其中。刚走到小区中庭,就听见王磊喊他的名字。
“松郁!”王磊快步跑过来,眼神里带着点复杂,“你家要变天了啊。”
何松郁挑眉:“怎么说?”
王磊朝他家的方向努了努嘴:“你进去就知道了。”
何松郁心里咯噔一下,快步往家走。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尖利的争吵声,是曲恬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
“何立仁!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和钰泽当成一家人?股份、房子全往他那靠,我们娘俩算什么?”
他推开门,“砰”的一声巨响让屋里的争吵瞬间停了。何立仁坐在沙发上,头发花白了些,脊背也不如从前挺拔,看见他回来,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却透着几分刻意的平缓:“回来这么晚?大晚上又去哪了?”
何松郁没看他,也没看一旁脸色铁青的曲恬,只淡淡丢下一句:“你管不着。”
“桌上留了你爱吃的海鲜粥,还热着,吃点吧。”何立仁的声音又放低了些,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沙发扶手——那是从前于音常坐的位置。
“吃了。”何松郁的回应依旧冷淡,转身就要往楼上走。
“你站住!”曲恬突然冲过来,伸手就要拽他的胳膊,被何松郁侧身躲开后,嘶吼得更凶,“不就是因为他是于音生的吗?钰泽就不是你儿子了?他凭什么把好东西都给你?于音都死这么多年了,你还拿她当挡箭牌!”
何立仁猛地站起身,手掌拍在茶几上,玻璃杯震得发响:“够了,曲恬!少说两句!要不是你算计我,生了我的孩子,你以为你是怎么当上这个何太太的。”
“我凭什么少说?”曲恬红着眼眶,指着何立仁的鼻子,“我不比于音好吗,她当初都是个将死之人了,留着也没什么用了不是吗,而且当初明明是你先抛弃她的,你现在装什么好人。
“你闭嘴!”何松郁猛地转身,拳头攥得指节发白,眼底翻涌着猩红——于音是他心底最软的疤,曲恬却偏要往上面撒盐。
“我说错了吗?”曲恬彻底破罐破摔,“你妈进医院那天,正好是钰泽出生的日子!立仁全程守着我和钰泽!你说他心里到底有谁?”
曲恬又露出一个难看的笑“你不知道吧,你爸当初根本不知道于音生病,于音为了不让他担心也真够能瞒的,不过有什么用呢,不还是我一闹就要和他离婚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扎进何松郁的心里。
他猛地想起那天是于音的生日,于音在厨房忙着准备生日聚会,突然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他无措的哭着拿手机给何立仁打电话,二十个,没有一个接通。
最后是外婆赶过来,把昏迷的于音抱上救护车,那晚重症监护室的灯亮了一整夜,医生跟外婆说“乳腺癌晚期,最多半年”的话,他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后来于音身体稍好,从医院回家休养,却在门口撞见了抱着襁褓的曲恬。
曲恬当时笑着说:“于音姐,我和立仁的孩子出生了,以后这个家,该我做主了,都是女人,也该明白的,立仁的心现在在我这。”于音没哭没闹,只是关上门,等何立仁一夜。
何立仁回来后,于音问他为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说。
于音把抱枕扔他身上,何立仁冷冽的开口“我们离婚吧。”
于音哭着求他别走,可换来的只有一份离婚申请书,于音还是拼命挽回,何立仁走了,没有回来,只有律师和协议
这些画面在脑海里翻涌,何松郁看着何立仁,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她说的是真的?我妈住院那天,你在陪她?”
何立仁脸色瞬间发白,急忙上前一步:“松郁,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天公司突发危机,我被股东堵在会议室,手机被秘书收了,我……”
“
够了。”何松郁打断他,眼底的光彻底暗了下去。在他心里,任何解释都像借口。
母亲最需要的时候,父亲却在另一个女人身边,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实。
他没再看何立仁一眼,也没管身后曲恬的叫嚣和何立仁急切的呼喊,转身抓起门口的外套,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
何松郁漫无目的地走在路边,手机里弹出何立仁发来的信息:“去哪了。”他盯着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却迟迟没按下。
直到屏幕暗下去,他才缓缓蹲下身,将脸埋进膝盖。
那些积压了多年的委屈和失望,终于在这一刻,顺着眼角悄悄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