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摩天轮下来时,晚风裹着冬夜的湿冷往衣领里钻,江月年拢了拢羊毛大衣,目光落在身侧。
江凡蹦跳着数街边亮着暖灯的店铺招牌,何松郁走在稍后半步的位置,手里拎着刚买的热糖炒栗子,时不时替江凡挡开骑共享单车的路人。
三人在老巷口转了两圈,最终停在一家挂着“火锅”灯箱的店前,玻璃门上还贴着的红色海报。
推开玻璃门,牛油香混着热气扑面而来,操着沪语的老板迎上来,往桌上摆了三副香油碟和一碟现炸的响铃卷:“三位里面坐呀,锅底要微辣还是中辣?”
江凡吵着要吃辣,江月年没拗过,只反复叮嘱“少夹辣的”,转头又让服务员拿了两听冰可乐,他本想拦着,可架不住江凡软磨硬泡,何松郁也在旁笑着帮腔“偶尔喝一次没事”,便没再坚持。
红铜锅上桌,汤沸后冒起的白雾裹着辣意,江凡顾不上烫,夹着肥牛卷往锅里涮,嚼得满嘴红油,又仰头灌了两大口冰可乐,额角都沁出细汗。
江月年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无奈地笑,伸手帮他擦了擦嘴角,何松郁则默默把锅里煮软的蔬菜夹到江凡碗里,还细心撇去了上面的辣油。
这顿饭吃得热热闹闹,江月年心里竟生出久违的暖意——往年上海的冬天总觉得湿冷钻骨,原来不是气温的问题,是身边少了这样鲜活的烟火气。
可刚踏出店门没两步,江凡突然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小脸瞬间煞白,额上的汗也从细汗变成了冷汗:“哥……疼……肚子疼……”江月年心猛地一紧,弯腰就把人打横抱起,小家伙轻飘飘的重量让他指尖发颤——他立刻反应过来,是辣锅混着冰可乐刺激了肠胃。
“松郁,车钥匙!”何松郁接住钥匙就往停车区跑,江月年抱着江凡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轻轻揉他的肚子,声音发紧:“凡凡忍忍,马上到医院,别睡着……”
夜里11点的急诊室亮着冷白的灯,何松郁攥着挂号单跑回来时,江月年正抱着江凡在儿科诊室门口急得转圈,嘴里还轻声安抚:“都怪哥,不该让你喝冰可乐、吃辣的……”护士拿着针管过来,江凡瞬间哭出声:“我不抽血!疼!”江月年把他往怀里紧了紧,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声音放得柔缓:“凡凡闭眼,看不到就不害怕了,配合一下,抽完哥哥带你去吃双酿团,好不好?”江凡抽噎着,手还在抖,却慢慢伸了出来。
检查结果出来是急性肠胃炎,医生特意叮嘱“辛辣配冰饮最伤肠胃,以后一定要注意”,江月年听着,心里的自责又重了几分。
他抱着江凡坐在输液室,看着冰凉的液体顺着针头流进他细瘦的手臂,掏出手机给江易林打电话。“喂,爸。”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背景里还混着晚高峰的车流声:“月年啊,什么事?”江月年刚要开口说江凡生病,就听见秘书的声音:“江总,这份材料要您签字。”随后是匆匆一句“我这很忙,有事明天说。”
电话直接挂了。他又拨给尤徽,听筒里只有忙音。
江月年握紧江凡的手,声音哑了:“都怪我,没看好你……”
“不怪你。”何松郁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掌心带着温意,“我也没拦着他喝冰可乐,这责任我也有。”
江月年抬头,眼底满是疲惫:“今晚辛苦你陪我跑一趟了,先回去休息吧,改天我请你吃本帮菜。”
何松郁却摇头,目光落在他眼下的青黑上:“我陪你,你一个人扛不住。”江月年揉了揉眉心,没再拒绝。
凌晨1点,江凡突然烧起来,体温计显示39.2度。
何松郁立刻跑去门诊拿药和退烧贴,江月年打了盆温水,蘸着毛巾细细擦他的脸颊和手心,动作轻得怕碰疼他。
何松郁回来后,熟练地冲好退烧药,又小心地把退烧贴贴在江凡额头,指尖碰到孩子滚烫的皮肤时,还下意识皱了皱眉。
后半夜,江月年让何松郁在空病床上歇着,自己趴在江凡床边守了一夜。
天快亮时,江凡迷迷糊糊开口:“哥哥……水……”江月年刚起身,一阵眩晕袭来,眼前发黑。
何松郁眼疾手快扶住他,接过水杯:“我来,你一晚没合眼,撑不住的。”
江月年靠在椅背上,看着何松郁喂江凡喝水的背影,心里忽然晃了一下——原来有人在身边搭把手,比自己硬扛着过上海的冬天要暖得多。
上午输完液,江凡闹着要回家。江月年去办出院手续,何松郁却拎着他们的东西跟上来:“我送你们,你现在状态不能开车。”
江月年想说自己没事,可对上何松郁认真的眼神,还是点了头。
车上,江凡揪了揪江月年的衣角:“哥哥,我想去你家看看。”江月年愣了愣,笑着揉他的头:“好啊。”
到了江月年家,空旷的客厅只有极简的家具,透着点冷清。
屋里没什么生活气息,连沙发上的抱枕都摆得整整齐齐。
何松郁帮着把江凡抱到沙发上,才转头问:“你不和他们一起住?”
江月年磨了杯咖啡递过去,语气平淡:“工作后就搬出来了,凡凡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跟我爸、尤阿姨住。”
何松郁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又问:“那你妈妈……”
“去世好几年了。”江月年打断他,指尖在杯壁划了一下,“我爸后来娶了尤阿姨,才有了凡凡。”
何松郁低着头说“对不起……”
“没事都过去很久了,而且我和妈妈久见过一次,没什么印象。
何松郁也没在开口说话。
这时江凡抱着抱枕跑过来:“哥哥!你家好大!我能在这里玩吗?”
江月年弯了弯嘴角,语气软下来:“当然能。”
何松郁盯着他的笑,喉结轻轻滚了滚,低声说:“你笑起来好好看。”
江月年看着何松郁盯着自己便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还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脸。
何松郁微微一笑“没有,很干净。”
“哦哦”
何松郁心里却想:如果能只对我一个人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