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临听到江月年说自己有心理问题后,耳朵里像堵了棉花,再听不进半个字。林茵面色惨白、倒在浴缸里的画面猛地撞进脑海,多年过去,那画面依旧锋利,刺得他心头发紧,浑身发僵地站在原地。
“这病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的事?”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有几年了。你们总不让我见母亲,怕她‘传染’我,可我还是出问题了,况且精神病不会传染。”
江月年垂下眼,林茵在江月年的印象里永远是那个温柔的母亲,他从没见过她崩溃失控的样子。
江易临身体僵住了,在远处站着不动“月年……”
“我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我孤僻又冷淡,本就是个有缺陷的人。”
江月年陪江凡玩了许久,直到江凡眼皮打架睡熟,才悄悄离开。
自工作后买了房,他便很少回家,可江凡对他的依赖,从未淡过分毫。
从江凡还是个皱巴巴的小婴儿时起,只要被他抱在怀里,再响亮的哭声也会立刻歇止,小脑袋往他颈窝里蹭,像找到了最安稳的港湾。
等江凡会跑了,更成了他的“专属小尾巴”——知道他总闷在书房,就攥着他的衣角把人往外拉;看见他伏案学习,会把自己最爱的饼干递到他手边。
还有一次,江月年被学业压得喘不过气,又撞上噩梦缠身,索性把自己锁在房里,不吃不喝,任由黑暗将自己裹住。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是门板被轻轻推开的缝隙,一道软乎乎的小影子晃了进来。是
江凡,刚会走路没多久,说话还含混不清,跌跌撞撞地站在他面前,小脸上沾着点灰尘,却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
“哥、哥哥……”
江月年撑着坐起来,刚想问“怎么了凡凡”,小家伙就咧开嘴,露出两颗新冒的小门牙,把手里的玩具汽车往他怀里塞,含糊地重复:“车、车车,玩……”
“哥哥现在没力气,等哥哥好点再陪你玩,好不好?”
江凡却使劲摇头,小手把汽车按在他掌心,又“噔噔噔”跌跌撞撞跑了出去,他不知道哥哥怎么了,只知道哥哥不开心,仿佛只要把自己最宝贝的东西给他,哥哥就会好起来。
出了罗辞苑,江月年把车停在路边,任由冷风吹乱头发。“江月年?”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回头,看见何松郁倚在车旁,眼神里的关切藏都藏不住。
“怎么一个人在这吹风?”何松郁快步走过来,自然地往他身边站了站,像在替他挡点风。
“散散心。”江月年揉了揉眉心,语气里满是疲惫。
“心情不好?”何松郁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低落。
江月年没瞒他:“家里人给我定了婚。”
“订婚?那你怎么想?”
“我没同意。我这性子,怕是很难和人好好相处。”
何松郁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别这么说自己。在我眼里待人很真。”
他顿了顿,像是鼓起勇气般,又补了句,“我家里人总说我性子阴郁,还有个私生子,可我从来不在乎——但我在乎你的想法,也信你的为人。”他的目光落在江月年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在意,“要是觉得累,想说说话,我随时都在。”
江月年被他这一番话感动到,微风拂过两人的脸颊。
冷风吹得江月年指尖发僵,何松郁的话像一团温火,在他心里烘了烘,却没彻底驱散那层寒意。他刚要开口说点什么,何松郁却突然转身往车里走,留下句“等我两分钟”。
江月年站在原地,望着路边摇曳的枯枝发呆,直到一股清淡的香气飘进鼻腔。他回头,看见何松郁捧着一束白色洋桔梗走过来,花瓣上还沾着细碎的水珠,在冷光里泛着润润的光。
“前几天刚路过花店,就觉得这个颜色衬你。”何松郁把花递给他,语气自然得像在递一瓶水,“闻闻看,能让人静下心。”
江月年迟疑了一下,指尖碰到花瓣时,触感意外柔软。他鬼使神差地接过来,低头嗅了嗅。
不是浓郁的甜香,是那种清冽又干净的味道。不知怎的,刚才堵在胸口的沉闷,竟真的散了些。
“谢谢。”他轻声说,这是今天第一次没带疲惫的语气。
何松郁眼里掠过一丝笑意,没再多说,只是陪着他慢慢往前走。风还在吹,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刺骨,洋桔梗的香气裹在风里,丝丝缕缕往鼻腔里钻。
江月年走得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花茎,连带着指尖都染上了淡淡的香。
何松郁手上还停留着花的余香
两人一路没多说话,直到快到江月年的车旁,何松郁才停下脚步:“要是还想散心,或者……只是想找个人待着,随时打给我。”
江月年点点头,抱着花上了车。发动车子时,他瞥了眼副驾上的洋桔梗,香气漫进整个车厢,连空气都变得温和起来。
他伸手碰了碰花瓣,指尖的余香还没散,那是种很淡、却很清晰的味道,像何松郁刚才的眼神,没有过分炽热,却带着让人安心的重量。
回到住处,江月年找了个玻璃瓶装水,把花插了进去,摆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夜里看书时,偶尔抬头就能看见那束白,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香。
他放下书,低头闻了闻自己的指尖——余香竟还在,淡淡的,像一枚温柔的印记。
那之后几天,江月年总会在不经意间闻到那股香气。翻书时指尖掠过纸页,香;喝水时握住杯壁,香;甚至在书房久坐后起身,恍惚间也觉得空气里飘着那缕清冽。
他知道,花的香气总有散的那天,但何松郁递花时的眼神,还有指尖残留的余温与余香,却像颗种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冰封的心尖上。
这天晚上,他收到何松郁发来的消息:“花还新鲜吗?不行我再送一束。”
江月年盯着屏幕看了几秒,低头闻了闻指尖——仿佛还有那股淡淡的香。他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敲出两个字:“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