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历史 > 民国十里红 > 第14章 chapter14

民国十里红 第14章 chapter14

作者:温小别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1-12 12:38:08 来源:文学城

老叶还未枯黄,便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上海文华大饭店里,宾朋满座,言笑晏晏,留声机里放着当红歌星陆阿曼的情歌,好似靡靡之音,却十分悦耳。

翻糖蛋糕、汽水香槟,男男女女翩翩起舞,期待着能有一次别样的邂逅。

祁兰和吴云白一拖再拖的婚礼,终于在这个冬天举行。

这对新人迫不及待走进婚姻的殿堂,那些金婚银婚的老夫老妻们,看着他们发笑,绝不是慈爱的笑容——

还来了不少政治方面的朋友,高谈阔论,还有穿着军装的少帅,英俊潇洒。

国内频繁的战事好像同他们没有一点干系,他们只管享乐就好了。

吴家的长辈正襟危坐,每一位都是临近入棺材的年岁,单是坐在那儿,什么话不讲,便散发出沉沉的死气。

吴云飞却兴高采烈,喝了一杯又一杯:“三老爷,大哥结婚,你们为什么不笑一笑呢,瞧!大家多快乐呀!”

那位三老爷盯住他,不屑地哼了一声。

“咱们吴家是大户人家,祖上有位及丞相的,虽然到了咱们这辈,受社会的影响,没有曾经那么繁华,但也不至于没落到让一个不干不净的女子进门,实在——实在是耻辱。”

三老爷气得发喘,吴云飞急忙放下香槟,怕打他的胸口。

吴云飞叹气:“您的话,未免太难听了些,祁家权势煊赫,咱们两家联在一起,百利而无一害。祁家大小姐知书达理,命不好,受了磨难,我们应该待她更好才是。”

“祁家——就是土匪。”

三老爷冷笑,“我从前以为你大哥只是窝囊,人家吓唬几句,就把自己搭进去了,现在看来,他居然还是个情种。大小姐怎么了,大小姐就不能狐媚了么?”

吴云飞神往道:“大哥……和大嫂……是真心相爱的……”

“你以为你活在伊甸园么,这是十里洋场——”三老爷道,“你大哥固执,你幼稚,我眼瞧你大哥跌入爱情的陷阱,往后他必定会受婚姻的折磨,望你不要步他后尘。”

吴云飞对三老爷的警告嗤之以鼻,他正欲反驳,只见祁遇走来,他顿时抛下老头子,对祁遇笑道:“以后我们就是亲人,可不能见外了。”

祁遇微微一笑,向三老爷见礼:“吴三老爷好啊。”

“哦,祁家大少爷,好久不见,长得这么俊俏了。”三老爷装模作样地揉揉眼,笑道,“你姐姐样子就极美,你更是一表人才,可惜我们吴家没有闺女,不然又能促成一桩好事。”

“看来吴家人很喜爱我姐姐。”

“可不是,令姐温柔贤惠,打着灯笼也难找,嫁进我们家,只觉得委屈了她,心中惶恐得很呢。”

祁遇忙道:“言重言重。”

互相寒暄捧高了几句,三老爷便摇晃着他的山羊胡告辞了。

吴云飞如临大赦,坐在椅子上说道:“每每看见他们这副表里不一的嘴脸,我都想呕吐,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能做到的——若无其事听他献殷勤。”

“估计是因为我早上没吃饭吧,肚子里咕咕直叫,哪里能吐出东西。”

吴云飞哈哈一笑,笑罢,忽然正色起来。

“阿遇,你有事瞒着大家。”

祁遇愣了愣:“何出此言呢?”

“我不像世铃,说话直白,你不要介意。”吴云飞道,“我只提一个人的名字,你就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了,但请不必担心,你的私事,我不会发表任何的看法,只是想提醒你,若是叫别的人知道,这在上海,是要引起一番轰动的。”

祁遇看着他,半响说:“世铭都告诉你了?”

“什么?你告诉了世铭?”吴云飞倒在椅背上,“那这么说,你和金先生的事,鲁兄也知道了?我踌躇了那么久,纠结该不该和你说,没想到,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吴云飞偶然看见两人亲密,此后便有所留意,他隐隐担心,希望二人的关系不是自己想的那般,直到再一次看见祁遇搂着少年亲吻,心中的迷惘胜于惊诧。

这种爱情,这个年代,这个国家,这样的身份——是毁天灭地的。

“我看得出,你对他,不全然执迷于□□,你付诸了感情。”

好像自己在床底藏了一朵腐烂的花,腐香味被人闻了出来。

祁遇的脸色不大自然,但他并不生气,也不紧张,干过事他认,干过的人他也认。

他和金烙不清不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一次只是被好朋友发现,下一次或许就是家人,下下次陌生人,以他的身份,总有一天,全上海都会知道。

祁遇一身反骨,却罩了一层软弱的皮囊。

在刘宅,他们眉来眼去的时候,是叛逆之心发作,他明知罂粟有毒,却偏要尝之,那滋味的确**蚀骨。

看到蜀葵的脸,哪怕她百般求欢,祁遇也绝不会有一亲芳泽的兴趣,可金烙只要微微一笑,他的心就动了。

他和他,沉缅于肉宴狂欢,好像只有在床第这片方寸之地,才能勉强证明——他和他,天作之合。

可是面对鹿羡——一个小小的侍从的时候,他就忙不迭地遮遮掩掩,生怕旁人发觉他们欢爱,这并不是寻常的羞耻心发作,而是引自内心深处的惧怕。

沈家说婚事时,他也是模棱两可,既不甘心就这么服从家长的安排,也不敢忤逆大伯的决定。

在某些时刻,他不认可他的爱,他不相信这份爱会有未来,他心里有两种念头在打架:

一种是规规矩矩的,娶一位宜室宜家的女子,安然度过一生;

另一种则最为猖獗,它本身就是矛盾的结合体——血肉和心灵的痴缠,它向往的是它印象中的真正的爱情,那是诗人的爱情,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是我曾有过一瞬间,孤独胜于一万年,是爱人转眸的瞬间,是我们目光分离的瞬间。

这种惊世骇俗的爱,也注定了情深不寿。

苦闷难以产生爱,爱却能产生苦闷、欢喜、忧伤。

一念,是理想国的王子,一念,是十里洋场庸庸众生之一。

婚宴上的笑语欢声淹没了二人的谈话,吴云飞觉得自己大抵是醉了,为什么看向祁遇,却看到了好多道迷幻的光影,分不清哪一道是他,或许哪一道都不是他……

眼一睁一闭,那个放荡不羁的青年才俊又坐在那里了。

“云飞,我希望你暂时帮我保密,或许有一天我会自掘坟墓,大胆的公布出来,未来谁都算不明白,就像战争和公债,凡事都有例外,不能按照既有的规律去推算。”

祁遇扶了扶眉心,苦恼地笑道,“鲁兄大抵还不知此事,劳烦你帮我先瞒着他,他家后院起火,霍许怜对他处处为难,鲁家全靠他一人撑着,这回怕是要他辛苦了。”

吴云飞知道祁遇不想给鲁世铃添麻烦,应道:“保证守口如瓶。”

“对了,世铃今天没有来呢。”吴云飞道。

“他有些发烧,鲁家便没有来人,只送了礼物。想必是积劳成疾,要修养一段时间了。”

聊了聊最近罢工的工厂,以死明志的女学生,又说了说党军打到了哪里……

男人们聚在一起,永远离不开女人和政治,在场有几位参谋长,各抒己见。

吴云飞说得头头是道,看来平常就很关注。

祁遇却不关心那些,他正寻思找个借口离开,小穗慌慌张张地走进门外,张望了一阵,看到了他。

“大少爷,门口有位先生非要进来,可他没有请帖,我们不许他进,他也不生气,只是说要您出去见面。”小穗贴耳道,“会不会是吴家的人来闹事的?”

“不要紧张,你里面招呼着,我出去看看。”

祁遇原以为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可一出门,只见玉阶上立着一位清瘦的男子,相貌清俊,眉眼间浮着一层淡淡的紫色,嘴唇殷红似血,微微勾起,五官缺少男性的阳刚之气,但绝不会因此而被旁人轻视。

见祁遇目光中飘过一瞬恍惚,男子淡淡一笑:“祁少爷,不认得我了么?”

“敢问?”

男子含笑:“我姓霍。”

“霍先生啊,”祁遇心里咯噔一下,“霍……霍许怜?”

“正是在下。”霍许怜道,“数年前在一次宴席上,曾与祁少爷有过一面之缘,我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祁少爷无须放在心上。今日赶巧,正好是令姐大婚,时间紧迫,奉上鲜花一束,算作贺礼。”

祁遇这才发现,他怀中抱着一束冷艳的梅花。

“不必客气,里面坐吧。”祁遇接过花朵,说道。

今日婚宴上邀请的,皆是全上海有钱有势之人,霍许怜虽然符合,但干的生意登不上大雅之堂,所以不再受邀名单之内。

祁遇年轻,心里没有深刻的阶级观念,又不懂人情世故,只道来者是客,便欲请入。

霍许怜抬头望了望他,只觉得此人与祁家旁人,着实不同,看样子是真心诚意地请自己进去,含笑道:“里面人多,不如到后院吧,清静一些。”

祁遇倒是无所谓,于是二人走进后院。

院中有一方池塘,夏时满池莲花,冬天便只有纸一样薄的霜,封印着几片孤独的残叶。

坐在亭中,有梁柱的庇护,没那么冷,风擦身而过,凉凉的很舒适。

“我来此处,是想跟祁少爷要一个人。”霍许怜说道,“此人姓金名烙,虚岁一十七,样子嘛——堪称绝色。有位刘先生,欠了我的钱,偿还不起,便把这少年送给了我,听说——他现下在祁少爷这里。”

刘家亏空太多,早年便四处借债,霍许怜人很大方,借给了刘砚名不少钱。

刘笔行一心想向祁家靠拢,见祁儒礼买公债,便喜滋滋跟进了。

没想到祁家老三活脱脱一个败家子,这场投资竟赔的一分不剩,还欠下许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院子里的男孩全抵押给了霍许怜,只剩下金烙。

霍许怜和颜悦色说:“我知道,这孩子是燕子洲的人,可是半年前刘先生以一万两黄金的高价买了他一年,如今半年已过,还有半年。刘先生现在已经前往北平,临行之前,他把这孩子的卖身契交给我抵债,所以这半年里,金烙也算是荆楚楼的人。”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祁遇也不是没有预料到。

荆楚楼之孟浪,非言语能形容。

祁遇忽地想起那日当街招客的男孩们,衣不蔽体,意色昏昏,为了金钱大概是什么都能做的。

甚有传言,三个小孩伺候一个男人,都是常有的事,然而第二天,只会剩下一个男孩,荆楚楼不养窝囊废,谁讨得客人欢心,谁就能活下来。

一个能把天地阴阳大乐赋奉为金科玉律,并亲自摘抄,供奉于楼中的人,又会有多么良善么?

祁遇扬眉:“霍先生是生意人,做谁的生意不是做?”

“哪里敢做祁少爷的生意。”

“不要谦虚,我听说过您的名号,神通广大不讲人情,大伙都是这么夸赞您的。金烙跟着我也有些日子了,我这人好干净,你若是叫他伺候旁人,那么从今往后,祁家的生意就都不用做了,若是讲些情分的话,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霍许怜眉梢一动,听出祁遇话中的嘲讽之意。

他原是个睚眦必报的狠人,可一想到自己还有求于他,便不计较了,仍然乐呵呵道:“无聊之人浑说的,信不得信不得,他跟着你久了,自然养出了情分,我也十分理解,养一条狗分离时都会恋恋不舍地哭几眼,何况是人?”

祁遇反唇相讥:“只有狗会因为几块烂肉,黏着人不放。”

“我不是生物学家,但靠着‘生物’发家,也不怕你笑话,干我们这行当的,干小点,就是个拉皮条的,生意做大了,才成了商。”霍许怜顿了顿,说道,“金烙在你身边也不安分啊,惹得人不少,刚刚好,三教九流我都有能说上话的朋友,你只要许肯我一件事,那么不仅我不要了,放眼整个上海,都不会有人为难他。”

祁遇隐隐约约知道金烙背着他搞小动作,但没有多问,生怕闹得不愉快,这会儿被霍许怜当面点破,心里有些不高兴,只觉得此人居心叵测,但仍问:“你要我干什么?”

提到了重点,霍许怜黯淡的眸中闪过一丝鲜亮的光彩,像一只觅到猎物的黄鼠狼——颇有气质的品种。

“祁少爷,或许你还不知道,鲁家撑不住了”他好像十分得意,说道,“祁吴联姻,祁沈即将联姻,姜还是老的辣,你家老爷子这回算坐稳了魔都太上皇的宝座了,鲁家孤立无援,本就千疮百孔的家业,此时明枪暗箭齐上,又哪里受的住呢?”

“你想对鲁家下手?”祁遇显然没想到,愕然道,“雪姨娘的妹妹……可是你……是你未婚的妻子……”

“呵,那个贱人?背着我私通,还怀了孩子,我没宰了她就已经十分的客气。”

撕掉儒雅的外衣,霍许怜渐渐暴露狼性。

祁遇恍然大悟:“你因此记恨鲁家?”

“这是我的私事,祁少爷还是不要过问的好,你只需把文件给他签了,金烙就是你的了。”

“我们是兄弟——我不能——”

“祁鲁两家的长辈也曾是兄弟,可你看看你大伯做的事,鲁家遭难,他趁火打劫,抢走了创世公司一半的股份,并且——阻拦了鲁家工厂所需要的原料。祁少爷,看看大人是怎么做事的,不讲情分的,不止我一个人。”

“你骗我!”祁遇忿然,突然冲上前,揪住霍许怜的领子,“我大伯坦坦荡荡,怎么会做如此趁人之危的事!”

“你祁家干的坏事还少么?装什么慈悲呢?工人罢工就打死工人,有人反抗就武力镇压,祁公馆下白骨累累,你感受到了么?祁少爷,你单纯的很,小心被人家骗,这个世道从来就不似你想象的那般光明啊。”

祁遇骤然松懈,缓慢地松开手,慢吞吞坐了下去。

霍许怜松了口气,苍白的脸上挑起冷森的笑容,他把文件推至祁遇的面前,上面刻印的全是外文字母。

“其中之事你不了解,我和鲁先生有一些交情,看到他心力交瘁的模样,我止不住地心疼,有心想帮他,他却瞧不起我,不肯接受我的帮助。”霍许怜叹了口气,“我待世人纵然无情,可我待他,还是顾念着情分的。你答应我也好,不答应我也罢,如你所说,我神通广大,总有办法叫他签字,我此番来找你,是想用最柔软的办法。”

“文件放在这里了,你想想看,不用急,可以过几日回复。我还有事,不便久留,代我向令姐致歉。”

霍许怜迎着寒风,离开了饭店,因为冷,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无力的苍白,侍从见他出来,立刻递上一件狐裘。他摇摇头,钻进了车子。

“霍先生,去哪?”

“鲁宅。”

“又去鲁宅?”

“嗯”霍许怜微微一笑,“有个朋友病了,我去看看他。”

玻璃窗上映着雪白的面庞,倘若不是那张胭脂色的薄唇,他大概会被形容成冰雪般的美男子。

同为美男子,金烙却比他多了三分艳色——那种受人爱抚过的妩媚,是很罕见的。

霍许怜乌眉轻垂,靠在窗边,忽地望见那幢熟悉的洋楼,仿佛看见了那个人。

他蓦地笑了,不是彬彬有礼的笑,也是疯癫狂妄的笑,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发自肺腑的笑容。

好像有一朵昂贵的花,人们以为它腐烂不详,却不知它在冬天悄悄生出了枝桠……

冷密的风在街道上横冲直撞。

祁遇以身体不适为托词,早早离席。

祁儒仁有点不大高兴,但还是应许了他,是以他迈出了饭店的大门,裹挟着呜呜的风声,发了疯似的渴望远离人群远离幸福,胸花不知在何时掉落,又不知被何人踩在脚下。

凄切的风,忧郁的树,他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

“你们祁家干的坏事还少么?”

“看看你大伯做的事,鲁家遭难,他趁火打劫!”

“祁公馆下白骨累累——”

“这个世道从来就不似你想象的那般光明啊……”

霍许怜的话,像一根纤细但足够有力的针,扎在祁遇的心坎里。

他曾就此事与鲁世铃有过谈话,鲁世铃十分不安,他大言不惭,说祁鲁两家私交甚笃,大伯绝不是背信弃义之辈,这些话如今听来,烧红了耳朵。

他已经对不住世铃,霍许怜的要求,他绝不能答应!

文件顿时被撕得粉碎,雪花般在天空中飞舞。

他忽然间畅快了,不美好的情绪仿佛也随之被扯烂,他决心不再隐瞒,他要把一切都告诉世铃,霍许怜的交易、大伯的阴谋——

无论真相是什么,他要告诉他,提醒他,叫他防范——这才是兄弟!

“哎呦!”是女人的声音。

他走得太冒失,一不小心撞上一位赶路的女郎,女郎顿时跌倒在地。

听到女郎的叫声,祁遇如梦方醒,连忙弯腰去搀扶人家,只见一只细嫩白皙的手攀上自己的手臂,无名指上戴了一枚闪闪发光的金戒指。

只要祁遇再多留意一下,便会发现戒指成色异常,大抵是赝品,然而他端详着女郎的脸,丝毫不关注这些。

女郎大概快三十岁了,虽然保养的很好,眼角边依然有轻微的细纹。

她揉了揉脚踝,一开始是要发怒的,两条浓浓的眉毛已经立在了半空,抬眼的一瞬,上下打量着祁遇,眉梢忽然放了下来,说话也轻轻柔柔的。

“这位大爷,看路小心些。”

“对不住对不住,冲撞了您。”祁遇道,“身子没摔坏吧?”

“哪有这么娇弱?”话虽如此,女郎蹙眉,“哎呦,我的脚好像扭到了,痛的不得了。”

祁遇盯着她的脚,包裹着丝袜,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他问:“您一会儿要到什么地方去吗?”

“接我妹妹。”

祁遇道,“您受了伤,我雇汽车送您去吧。”

“那怎么好意思……”

风托住一片薄薄的叶,随着一辆廉价的汽车扬长而去。

二人坐在车厢里。

“不要再称呼‘您’了,文刀刘,木子李,我叫刘李,名字拗口了些,大家都习惯叫我李子。”

“李子……很特别”祁遇在口中念着,吟诵道,“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历乱柳花香,我猜,你妹妹叫桃花对不对?”

女郎眯眼笑笑:“哪里有这么风雅。”

下了车厢,祁遇一望,居然是燕子洲,心中不禁对这个素昧平生的女郎生出几分好奇来。

事情发生的意外,他坦坦荡荡,也就没有想到金烙也在燕子洲,需不需要回避一二,反而大大方方地携着女郎走了进去。

“说实在的,我还没带正经小姐来过这里,你是第一个。”祁遇道。

“大爷看错啦,我可不是什么正经小姐。”见他不信,李子道,“家道中落,我和妹妹无依无靠,只能靠自己讨生活,我满身的衣装都是客人置办的,你会因此瞧不起我么?”

“当然不会,我会更加敬佩你。”

“敬佩我?”

“我活到这么大,全是靠家里生活,你却靠自己生活了许多年了,单这一样,就足以令我敬佩。再者,我不会以貌取人,我是因为你超凡的谈吐,才认定你是一位有良好出身的富家小姐。如果你不是,也无所谓,并不妨碍我们做朋友。”

李子一愣。

她们这种身份的丫头,被作践被侮辱被殴打,与敬佩二字全不沾边,此时被一位矜贵的少爷敬佩,心中涌起一股特别的情愫,觉得眼前的这位青年似乎十分亲切。

“感谢你的体谅。”

作别李小姐,祁遇扔给司机一大把钞票,叫他进燕子洲逛一逛。

把司机撵下车后,祁遇坐进了主驾驶座上,车前的玻璃十分混沌,行人们走在路上,有人忧愁有人欢喜,但祁遇觉得,那些都不是他们真实的自我写照。

他原本急切地想到鲁宅去,将心事向好兄弟全盘吐露,可坐在这辆车上,透过斑剥的车窗看见形形色色的人,那抹急躁好像一滴墨水融进了宽洪的大海。

他打转方向盘,朝私宅驶去。

金烙开门,冲进来一股寒风,打在他干净的白衫子上,紧接着迎来一个并不轻松的拥抱。

祁遇压在他肩上,看样子好疲惫,却笑得比谁都快活。

金烙不觉寻常,呆呆地搂住了他,门被风掩住,他们不断地向后退。

“哥哥,你怎么了?”

祁遇含笑:“我也不晓得我怎么了,一会儿难过的像是被乱刀砍死,一会儿又高兴的像拥有了全世界似的。”

金烙惊惧:“不——你怎么会被乱刀砍死?”

“你不要着急,我只是打个比方。”

祁遇见他是真的怕了,连忙搂住他的身子。

“我姐姐受人侮辱,凶手仍逍遥法外,这是一桩糟心事,可今天,看到姐姐和云白大哥喜结连理,我又很激动很快乐,然而——霍先生突然找到我,他要抢走你!我快乐的心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幸福的感觉灰飞烟灭——

假使我不答应他,你就要受他管辖,被投入到那个地狱般黑暗的地方;假使我答应了他……我……我不能这么做啊。”

听到祁遇话中似乎有放弃自己的意味,金烙身子微微一僵,可看到祁遇两难的模样,又不忍心责怪他不顾惜自己了,只是轻轻叹气,恹恹道:“你又为什么不能了呢?”

祁遇也叹了口气,深深的、悠长的。

“你不要再问我了,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向他妥协的。”

“那么,你要将我送出去了么?”金烙声若蚊蝇。

“不——不!”祁遇扬声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不妥协,是既不答应他的恳求,也绝不受他的威胁,难不成他敢来祁公馆撒野么!”

祁遇一面倾羡李小姐姊妹那般自食其力的生活,一面又不得不依仗祁家的权势。

他渴望从老树的庇荫下走出来,见见世面,可刚探出头,便被刺眼的阳光打回。

祁遇心里空荡荡的,好像藏着万丈深渊。

他慌乱地把金烙推倒在床,含住那张樱粉色的唇舌,生怕它戳穿自己的体面。

“哥哥……今天不可以……不可。”

祁遇正殷切地唤醒少年的爱意,忽地听见这样的话,他霍地坐了起来,身体半温半冷。腥红的大床上。

金烙脸色微粉,他瞧出青年不乐意,忐忑地说道:“你忘了……上回……上回,上回医生说了,要一周……才行。”

然而,三天不到,祁遇又来祸害那片润土了。

祁遇掩不住失望之色,金烙见状,心里发疼,便想献出樱桃小口,可祁遇俨然失了兴致,饿兽似的从少年的身上爬了下来。

一起一落,不小心碰碎了床边的花瓶,祁遇微微惊动,倒不怎么在意,自顾自地整理衣裳,看着像是要离开的样子。

金烙却呆住了。

“对不住,忘记——忘记你还没好。”祁遇道,“你在这儿好好养着,我现在这副模样,没法和你共处一室。”

金烙呆呆地点点头,目光却并没有看他。

祁遇凝神望了少年半响,只觉得他不如初时那般热情似火惹人怜爱,心中稍稍遗憾。

但又一想,天底下的爱情大都如此,轰轰烈烈逐渐演变为细水长流,他的冷淡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征兆,这样想着,又开怀了。

祁遇系好领带,蹲下身,抱住他纤瘦而光洁的腰肢,在殷红的尖上印下一吻,然后含情脉脉地告别道:“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

金烙呆呆地望着满地的碎片,碎片拥着一朵枯萎的玫瑰。

玻璃碎片割在年迈的花瓣上,花脉里流出一些浑浊的液体,混在水中,是肉眼看不见的。

不知为何,金烙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花儿的痛苦。

这花朵就曾绽放在祁遇方才亲吻过的领地,花刺上还沾着他们的血和露……

这是他亲手种进他身体里的。

事后,金烙找了个玻璃瓶,把花枝泡在水里,渴望它能永远保持鲜活美艳。

可不过几日,它的红花瓣就变成了枯朽的淡黄色,渐渐地,凋谢了。

“对了,蜀葵又来找我了,”祁遇在门边穿鞋,蹙眉道,“我看见她断了手腕,她说是你割断的,真的么?”

金烙披着外衫,到门口送他,听到这话,眉梢一挑,一动不动地站立着。

当祁遇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张口淡淡道:“她得罪的人不止我一个。”

“哦,那么你说交给你处理,你就真的把她两手断了?”

“当然不是,我和她的仇恨,不过是她嫉妒我抢走了你,何至于让我做出那么凶残的事情来?”

金烙俯下身,托着脚后跟帮他把鞋穿上去。

“那天,我只是稍稍警告了她而已。大抵是动手的人她得罪不起,才冤枉到我的头上来。这些勾心斗角的玩意儿,恐怕脏了哥哥的耳朵,若我真是个妒妇,沈小姐现在焉有命在?”

“当真?”

“自然当真。”金烙做出赌咒的样子,“你若我信,我发誓吧,倘若有句假话,叫我——唔!”

祁遇含住他的唇舌,玩味了一会,松开笑道:“别这样,倒好像我问你罪似的。我不过是见她成了残疾,沿街乞讨,实在可怜,她纵然有不是,沦落至此,也未免凄惨了些,既然你我都不是制裁她的人,就不必再提了。”

金烙见他犹犹豫豫,显然是很疑心。

他抬手掐了一把青年西裤下紧致的臀:“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别别——”祁遇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狂吻,止息下来时,手指已红肿的不成样子,笑道,“你瞧瞧,它多脆弱,你要好好休养,这么虚弱下去,是承受不住我的疼爱的。”

金烙含着湿答答的指头,他知道,祁遇喜欢看他捧着什么东西含着,那副幼稚的模样,同他平素大相近庭。

男人都爱猎艳,祁遇也不例外。

果然祁遇笑道:“心肝……”

金烙回敬:“色胚!”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