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知!我的宝贝辛苦啦,饿不饿?要先吃午饭,还是再躺会儿?”
叶玲的声音裹着排骨汤的暖香,像团软乎乎的云,轻轻叩在南意知的房门上,尾音拖着点疼惜的颤。餐桌上早摆好了三菜一汤,糖醋排骨的甜香混着清炒时蔬的鲜,都是女儿最爱的家常味,保温罩还捂着氤氲的热气,暖得能熨帖人心尖。
“来咯,我最最亲爱的母亲大人!”
房内传来清脆又带点倦意的应声,下一秒门就被拉开。南意知揉着微红的眼尾,眼下挂着淡淡的青影,嘴角微微一笑,还没从昨晚的甜梦里缓过神来。踩着凉拖,头发随意束成低马尾,碎发贴在汗湿的颈侧,快步洗漱完坐在弟弟一旁,刚拿起白瓷勺子舀了口滚烫的排骨汤,舌尖还没尝到鲜醇的滋味,电视里突然插播的紧急新闻像道惊雷,狠狠劈在耳边——
“紧急快讯:知名艺人叙白于2019年6月6日20时46分确认离世,经警方初步勘查,现场留有明显打斗痕迹,死因判定为他杀,嫌疑人身份及作案动机仍在全力侦办中……”
勺子“哐当”一声撞在白瓷碗沿,刺耳的声响在满室饭香里炸开,惊得叶玲下意识抬头。南意知浑身一僵,背脊瞬间挺得笔直,嘴里的汤还没咽下去,就那么凉在了喉咙里,带着刺骨的寒意顺着食道往下滑。
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四肢百骸窜起密密麻麻的冷意,连呼吸都滞涩得像被堵住了喉咙,胸口闷得发疼,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越收越紧。
叙白啊。
是和郑西一样,在她那段被高考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灰暗无光的日子里,硬生生闯进眼底的光。是舞台上聚光灯下最耀眼的存在,唱着《南风》说“要永远向阳而生”,用清澈的歌声和温暖的笑容,撑着她走过无数个想放弃的瞬间。
他是她剪下来贴在书桌前的海报,是她耳机里循环不休的单曲,是她疲惫时默念的名字——可如今,这束遥不可及的光,竟猝不及防地灭了,连一点预兆都没有,像被狂风骤然吹熄的烛火,只留下一片冰冷的灰烬。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撕裂般的颤抖,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屏幕被按亮,她慌乱地点开搜索框,疯狂输入“叙白”二字,跳出来的全是铺天盖地的死讯和粉丝的哀嚎,词条后面跟着刺眼的“爆”字,像一道又一道血痕。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她心脏最软的地方,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顺着脸颊砸在餐桌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洇湿了桌布的纹路,也洇透了满心的绝望。
她想起叙白在采访里笑着说的话,镜头里的少年眉眼弯弯,眼里盛着碎钻般的星光:“最喜欢本市的海洋馆,白鲸的叫声软乎乎的,像在唱晚安曲,能治愈所有不开心。”
这句话曾支撑着她熬过无数个刷题到深夜的夜晚,累到想哭时,就会想象那片蓝色的海底和温柔的鲸鸣,仿佛能感受到一丝慰藉。此刻悲伤裹挟着执念,像涨潮的海水般将她淹没,让她几乎是立刻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尖锐的声响,刺耳得像她此刻的心绪:
“妈,我出去一趟。”
不等叶玲追问,她抓起沙发上的帆布包就冲了出去,帆布鞋踩在楼道里,脚步声慌乱又急促,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一路直奔海洋馆。
往日不算拥挤的海洋馆,今天竟被挤得水泄不通。入口处摆满了粉丝送来的白菊和素色鲜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压抑到极致的啜泣声,连空气都透着沉甸甸的悲伤。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泪痕,手里攥着叙白的海报或应援物,有的姑娘蹲在角落,抱着海报哭得肩膀发抖,低声喊着“叙白,我们好想你”“你怎么能丢下我们”——这里全是和她一样,来赴一场迟来的、无声的告别。
南意知顺着人流往里走,海底隧道的蓝色灯光映在她脸上,冰冷的光线下,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砸在冰凉的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水雾。白鲸在水里缓缓游动,庞大的身躯划过湛蓝的水域,发出温柔的鸣叫声,和叙白描述的一样治愈,可此刻听在耳里,却只剩下无尽的难过。
她停下脚步,望着那片蓝色,仿佛能看到少年笑着站在这儿,穿着简单的白T恤,袖口卷到小臂,眼里是藏不住的欢喜,说“你看,它们多自由美丽,是你喜爱的模样!”
没人注意到,海洋馆斜对面的树荫下,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后座的郑西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骨相分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底却盛满了化不开的担忧,目光穿过车窗,牢牢锁着人群中南意知单薄的身影,生怕她下一秒就会被悲伤压垮。
从初二那年,他撞见她躲在教学楼后的楼梯间,对着叙白的海报偷偷抹眼泪、小声说“我要像他一样努力”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偶像对她有多重要,是支撑着她走过低谷的精神支柱。
他没上前打扰,只低声吩咐前排的助理,声音沉而有力:“跟着她,别让她出事,也别让她发现你。”
时间在悲伤的沉默里悄悄流逝,夕阳渐渐沉落,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最后一丝余晖落在海洋馆的玻璃幕墙上,折射出破碎的光,像极了此刻所有人的心。
傍晚6点,海洋馆闭馆的广播准时响起,温柔的女声带着不忍:“各位游客,闭馆时间已到,请大家有序离场,感谢您的光临……”工作人员穿梭在人群中,语气轻柔地提醒着滞留的粉丝,指尖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南意知像丢了魂似的,跟着人流慢慢往外走,脚步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连方向都有些辨不清,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笑着说“向阳而生”的少年,怎么就不在了呢。
“高考前几天,他还在录新综艺,对着镜头笑得多开心啊……”她红着眼眶,泪水在睫毛上打转,结成小小的水珠,稍一眨眼就会滚落,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无意识地呢喃,“新剧还没开播,他还有那么多未完成的梦想,还说要开巡回演唱会,要和粉丝们见面……怎么会这样?真凶一定要被抓到,一定要给叙白一个交代!”
夜色渐浓,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暖黄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地映在柏油路上。直到看着南意知的身影走进小区楼道,商务车里的郑西才松了口气,指尖的烟被他轻轻掐灭,丢进车载烟灰缸里,低声吩咐司机:“走吧。”
他没立刻离开,而是让司机在小区门口多等了十分钟,确认她房间的灯亮了,才放心启程。
回到家,南意知脱力般倒在床上,书包被随手扔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摸索着拿起手机,点开音乐软件,下意识播放了郑西翻唱的《南风》——那是叙白的出道曲,也是她的单曲循环。郑西的嗓音比叙白更温润,像春日里拂过树梢的风,裹着恰到好处的安抚力量,渐渐抚平了她心头的戾气和焦躁。
疲惫和悲伤交织着,像一张柔软的网,将她轻轻包裹,让她不知不觉坠入梦乡。
梦里,她又见到了郑西。
这次她不再叽叽喳喳,看着郑西满心欢喜,而是站在原地,双手攥着衣角,指节泛白,满心都是空落落的疼,甚至不合时宜地想:如果眼前的人是叙白就好了,如果他还活着就好了,如果那道新闻只是个乌龙就好了。
床上的郑西没有闭眼,眼底盛满了洞悉一切的担忧,仿佛真的看穿了她心底的失落和难过,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疼惜。他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她的头,动作却在半空顿住,怕惊扰了她脆弱的情绪。
南意知突然生出一个强烈到无法抑制的念头——去案发现场,去洞头巷,去看看那个带走叙白的地方,或许能找到一丝线索,或许能明白为什么那么好的人,会遭遇这样的不幸。
她转身就走,脚步急切,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执拗。
“意知,你要去哪儿?”
郑西几乎是立刻起身,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滚烫而有力,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即使是在梦里,这份下意识的担忧也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容不得半分犹豫。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微凉的皮肤,像是在无声地安抚。
“洞头巷。”她的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执拗,眼底是燃着的执念。
“我陪你去。”
南意知没有拒绝,此刻她脑子里只剩下“为什么”,只剩下对真相的执念,只想去案发现场寻找答案。
郑西随手拿起沙发上的黑色大衣,快步上前披在她肩上,指尖不经意触到她微凉的肩头,眉头皱得更紧——夜里风大。他细心地帮她拢了拢衣领,指尖擦过她的下颌,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别冻着。”不再多问。
“上车,意知。”
停车场里,黑色轿车平稳驶出,引擎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划破了城市的静谧。半小时的路程,在两人各怀心事的沉默中显得格外短暂。郑西偶尔侧头看她,见她望着窗外飞逝的霓虹出神,眼眶依旧泛红,便悄悄调低了空调温度,又从储物格里拿出一条薄毯,轻轻盖在她腿上。
当车子停在洞头巷口时,南意知推开车门,一股夹杂着潮湿气息的凉意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瞬间清醒了几分。
案发现场已经被封锁,黄色的警戒线在夜色中透着刺眼的冷,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隔绝了生与死,也隔绝了真相与猜测。周围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了巷子里的青砖路,砖缝里还残留着雨后的湿痕,也照亮了地面残留的、早已干涸的深色痕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让人胆寒的光泽。
南意知一步步走上前,心脏狂跳不止,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屏住呼吸,目光在地面上逡巡,带着一丝近乎虔诚的惶恐,当她借着路灯的光,看清那片深色痕迹旁散落的、一枚熟悉的银色袖扣时,瞳孔骤然紧缩,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呼吸瞬间停滞,连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枚袖扣,是银色的,边缘刻着细小的缠枝莲花纹,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光泽。
高考前一晚,她不幸被之前偶然发现的杀人凶手知道了家庭住址后追杀,是一个陌生男人突然出现,穿着挺括的西装,身姿挺拔,替她解了围。混乱中,对方的袖扣掉了一颗,滚到她脚边,还是她弯腰帮他捡起来的,指尖触到那冰凉的金属质感,还有花纹划过指尖的触感,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他当时还说了声“谢谢”,声音低沉悦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是他……救了她的那个人?
那个在深夜里为她解围、让她免受伤害的陌生人?
南意知猛地捂住嘴,憋了一路的眼泪瞬间决堤,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几乎站立不稳。就在她快要摔倒的瞬间,郑西及时伸出手臂,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腰,掌心贴在她的后背,轻轻顺着她的脊背安抚。他身上的雪松味裹着暖意,将她笼罩在一片安全的怀抱里。
她转头看向郑西,眼睛通红,布满了血丝,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哭腔,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是他,叙白!是高考前一晚,在这条巷子里救了我的那个人!”她的手指死死攥着大衣衣角,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留下几道深深的红痕,“我记得这枚袖扣,他当时掉了一颗,我还帮他捡过,亲手还给了他……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她的目光落在那枚袖扣上,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声音抖得更厉害了:“他……他的死,会不会和追杀我的凶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