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惊险中逃离出来,毛悠松了一口气,强撑着的身体瘫软虚弱成一团。
但承初将他丢在枯草堆里,毛悠眼前一阵阵发黑,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身体一阵阵的发冷,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慢慢减速,他要死了。可是他还没有回去看望一眼母亲,不可以死。毛悠顿时生出一股毅力睁开眼睛。“把我挪个地儿吧,万一草堆里有蛇怎么办?”
但承初道:“猫不是蛇的天敌吗?你怕什么。”
昏暗的视野中灰青色的衣摆拂动,毛悠拼尽全力抓住远去的衣摆。
但承初俯视着毛悠,他好以整暇的看了一会儿,判定这只九尾猫受伤太重,真的要死了。他有些遗憾,这只猫虽然蠢笨了些,但也有趣,日常消遣一番也不错,可惜要死了。他怜惜的摸了摸毛悠的脑袋,伸出手,“琉璃漏斗给我。”
毛悠的脸灰白,血将身下的草丛染得绯红,“求求你救救我。”毛悠真的很想活下去,但承初说喜欢别人求他,他就吊着最后一口气哀求但承初救他。
但承初念在对方垂死,反手握住毛悠的手,温柔的说道:“你伤得太重,活不下去了,漏斗给我。”
毛悠血肉斑驳的手抱住他的脚踝,将但承初祥云靴染上脏污,“救我,我不要死。”一滴滴眼泪从毛悠眼角滑落,他的身体因为痛苦一阵阵的痉挛,但依旧死死的拖着但承初的腿不松开。“求你,我什、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但承初看着毛悠求生的眼神生出些恍惚,他被衣摆的拉拽感唤醒,许是被对方的求生意志所打动,但承初也想看看这只九尾猫将来有何造化,冷漠的心脏生出些恻隐。他蹲下来摸了摸毛悠的脸,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塞入毛悠的口中。“可别让我失望啊。”他长叹一声。
毛悠是在一阵阵暖洋洋中逐渐清醒的,他感觉到生命力一点点的复苏。天黑时,床榻上如尸体一般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睁开眼睛。毛悠恍然的看了看四周,察觉到自己还活着时涕泗横流,他蜷缩着身体,“妈妈。”
毛悠看见自己衣服上都是血块。他解开衣服看了看身体,伤口都痊愈了。他想起昏迷之前但承初喂给自己的那颗丹药。他环视一周,这是一个很陌生清冷的房间,但承初不知所终。他抠了抠脸,小声道:“谢谢。”
毛悠开门走了出去,他好像一只飞鸟,眼前是蔚蓝的天空,一望无际的云海。他身处在一处两层楼高的飞舟之上。船头的梨花木椅上坐着一个人,背对着他遥望着远方,长发披散逶迤,青色的发带被缠绕遒劲的腕骨上,垂下来的手中拿着琉璃沙漏,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翻转把玩着。
毛悠站在门口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但承初很瘦,显得骨架特别的刚硬,浑身散发着慵懒的感觉,但细看又会觉得他无边的寂寥。
毛悠走过去蹲在但承初身边。每每看但承初的眼睛,毛悠总是很容易被他吸引,想去招惹他,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他的青春躁动对危险发起挑战,愈是危险,神经愈是兴奋和害怕,少年人的憧憬和慕强压下他内心的忧恐,他内心总是容易升起无限的遐想。
毛悠捕捉住脑海中稍纵即逝的想法,心跳无端的加快了些,然后恢复平静。
但承初总是散漫放纵的姿态,但毛悠觉得他的内心从未平静过,哪怕他静默沉思时,深邃的眼神也好似漆黑的深渊,里面充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这让他总是忍不住好奇的想通过但承初的眼睛探究他的内心,又潜意识的恐惧危险,大脑的警铃疯狂的咆哮着发出信号:危险!远离!远离!
毛悠一靠近,但承初又恢复成那副悠然的模样。
毛悠手撑地坐在他旁边,“谢谢你。”
但承初微微侧首看着毛悠,不置一词。
毛悠双臂环着膝盖,他的身体朝着但承初的方向慢慢歪斜,试探的看着他,直到他的脑袋枕上但承初的大腿,但承初也没有任何拒绝的表示。
毛悠隔着薄薄的布料感受到但承初的体温,露出浅浅的笑容,又说了一遍,“谢谢。”
但承初低头轻飘飘的看着毛悠,“求生意志还挺强。”他逗弄着毛悠,捏起他的脸左右看了看,“想妈妈了?”毛悠生死挣扎间他去看过几次,小孩子一直哭着嚷嚷着妈妈。
飞舟平缓的在云海飞驰。
毛悠认真的看着他,虔诚的说道:“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但承初来了兴趣般笑着道:“别忘了就行。”可是毛悠看着他平静的眼睛,里面对自己虔诚的感谢没有任何的指望。
毛悠也知道自己太弱小了,大象能指望蚂蚁帮自己什么忙呢?但承初不在意也正常。毛悠也没气馁,暗暗下定决心竭尽所能的为他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毛悠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他好奇的跑到船舷处,往下看了一眼又恐高,浑身发软,干脆趴在船舷处,伸手好奇的往外探,果然感受到了一层隐形的屏障,但是又能感觉到柔风穿过他的指缝,手指酥痒,毛悠下意识的神伸舌头舔手指,舔到一半想起自己现在是人身,他尴尬的把手在身上擦了擦藏起来。
但承初全部收在眼里。
毛悠俯视下方,大地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到绵延的山脉,宽阔的河流。
“哇~比坐飞机还刺激。”毛悠的掌心从一块块面包似的云朵中穿过,微凉,湿湿的。
“飞机是什么?”但承初看过去,见他孩子气的趴在床板上好奇贪玩。
毛悠抬头看向他,道:“一个可载人的神器。”
但承初道:“和转移阵法差不多。”
“类似。”
毛悠晒着太阳,他扭了扭身体,一只黑猫从脏兮兮的血衣中钻出来。黑猫将血衣团成一团推到角落处,问道:“老祖宗,我们去哪里?”但承初不让自己喊他师尊,毛悠想了想尊称他老祖宗。
但承初对这个称呼并不排斥,毛悠在他眼里确实是个小屁孩,言行举止和心性也是和小孩子一般。
他看着远方道:“到了就知道了。”
毛悠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他凑到但承初身边,前肢搭在他的膝盖上扬起脖子,整个脸盘显得特别的圆润。
但承初没忍住呼了一把。毛悠摇头躲开他的手,扒拉掩埋在毛毛中的金项圈,“卜盟主之前给我脖子上套了个金圈规束我,一旦我作恶,他就发动金圈上的阵法,我会暴毙而死,你可以帮我取下来吗?”在他心中,但承初天下第一,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但承初看着撑在自己膝盖上的两只黑色的猫爪,圆乎乎的像一块糕点。他伸手捏住猫爪,猫爪底下的肉垫微微凸起,手感偏软。
毛悠正低头扒拉脖子上的金项圈时爪子被捏住了,他抬头一看,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他的爪垫,油光透亮的黑毛衬得那手额外的白皙修长。但承初许是觉得他的毛发光滑摸着很舒服,大拇指在他的爪垫上摩挲着。
毛悠的脸忍不住红了红,喵了一声。然后被自己的夹子音给吓到了,呆立在原地。他无地自容的顺着但承初捏住自己的手往上看去,但承初并没有关注自己捏猫爪的动作,视线落在毛悠脖子上的项圈处,但看但承初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并没有留意到他刚刚奇怪的叫声。
一只爪子不好抠出金项圈,毛悠抽出爪子,两只爪子勾住项圈使劲的往上薅。但怎么都取不下来,毛悠用力过猛,站立不稳身体摇摇晃晃。
但承初微微抬脚顶住猫腹,他本是为了戏弄,但是毛悠一心想取下项圈,身体就下意识的倚靠在稳固的物体上。
毛悠弄了半晌还是取不下来,身上顺滑的毛发反而被弄得乱糟糟的。毛悠气馁的躺在地上,粗壮的尾巴在半空中疲惫的甩动着,从但承初的小腿上擦过。
但承初细瞧了一会儿,他上身朝毛悠倾斜挡住了天光,毛悠看着他逆着天光的脸,阴影让他的五官轮廓显得更加的立体深邃,圆溜溜的猫眼直直的欣赏着这张俊美矜贵的脸,然后就被食指勾住项圈拎了起来。
黑猫在空中蹬了蹬四肢,但无法撼动但承初的力道,干脆放弃任由身体像液体般拉长,项圈勒住后脖子的感觉并不好受,尾巴因为不适甩动,高频率的击打着但承初的小腿。
毛悠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尾巴在攻击但承初的小腿,问道:“项圈可以取下来吗?”他很怕卜盟主相信了凌氏对自己的污蔑,一怒之下启动项圈上的阵法。
但承初的手指在项圈上快速的点动,指法乱中有序,片刻后,但承初将黑猫扔到地上,“阵法解除了。”
毛悠欣喜不已,“谢谢,太感谢了~”他在地上滚在滚去,摊开肚皮,前爪去抓脖子上的项圈。
但承初的视线从黑猫身上扫过,瞥见浑圆的蛋蛋。他看向浑然不觉的黑猫。
既然金项圈上的阵法已经解除,金项圈取不取下毛悠都无所谓了。目前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首先要努力修炼,然后看看自己能不能将六条尾巴变成一条。六条尾巴太显眼了,普通黑猫容易藏匿身份。
他翻身起来噔噔的走向但承初的面前蹲下来,“老祖宗,我们去哪里啊?”
“如阜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