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不许出去!”门口的衙役交叉着威武棍,将姚禾和宋今序拦在门里门外。
卢昌平循声望去,见与姚禾说话的那位少年有几分眼熟。
师爷曹申附耳介绍道:“学生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就是宋玉郎宋秀才了。”
卢昌平双目微狭,捊着胡须道:“我听说那宋玉郎不仅仅学识过人,还长得仪表堂堂,怎么坐上轮椅了?”
“听说是坠崖摔断了腿。”曹申道。
具体情况他也不太清楚,只知其父母为了让他安心科考,数年前便举家搬至了京城,没想到再回来时就剩下他孤苦伶仃一人了。
“可惜了。”卢昌平叹惋道,“如此栋梁之才却不能为朝廷效力,着实可惜啊。”
“那他与这个姚禾是什么关系?”卢昌平疑惑道。
曹申回道:“听说是他的未婚妻,两人还在娘胎里时便定了娃娃亲。”
“原来如此。”卢昌平顿了顿,忽然道,“让他进来吧。”
曹申转身亲自去将宋今序请了进来。
“久闻宋公子大名,没想到竟能在此相遇,真是荣幸啊。”卢昌平起身迎道。
宋今序抱拳回礼,“大人客气,今日能一窥大人不畏强权、刚正不阿之姿,实乃某之幸也。”
“公子过誉了。”卢昌平勉强一笑,“本官身为百姓的父母官,自当以民为重,公堂之上,本就该以律法为尊,又岂能因他人身份之贵贱而厚此薄彼呢。”
“锦州百姓真是好福气。”宋今序笑道。
两人打了会儿官腔后,卢昌平先切入正题,“想必公子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大概,不知公子对此作何看法?”
宋今序愣了一瞬,回道:“大人问错人了吧,宋某一介庶民,何敢置喙公堂之事。”
“公子莫要谦虚。”卢昌平道,“本官正为此事伤神呢。素闻公子智慧举世无双,想来这小小案件难不倒你,便与本官说说你的看法吧。”
要说带兵打仗宋今序那是相当的在行,可查案的话,那可真是触及到他的短板了。
可宋今序知道卢昌平这是有意试探他的深浅,若是闭口不谈的话,怕是会引人生疑。
于是他想了想,道出了一个几乎能把涉案之人吓破胆子的法子,“没有证据,又无人承认,那但只有一个法子了。”
“洗耳恭听。”卢昌平正色道。
“押入牢中,让狱卒将所有的手段通通在他们身上过一遍,总会有人熬不住而松口的。”
卢昌平脸色骤变,他无法理解看着文质彬彬的少年怎么随口就说出了如此瘆人的话,“公子不怕屈打成招?”
“大人不就是想破案吗,只要有了结果就行,至于过程嘛,不重要。”
卢昌平的脸色更黑了,他一改先才的笑脸,转而怒斥道:“如此草菅人命的话,你竟也说得出口!你难道就没想过,你那仍存在嫌疑的未婚妻也逃不掉酷刑的折磨,你就不怕她死在里面?”
如此黑心之人,活该摔断了双腿。
“还好你瘸了没能入仕,否则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冤死在你的手下!”卢昌平愤愤道。
宋今序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片刻后,冷静下来的卢昌平似乎意识到自己掉进了宋今序的陷阱里,他转身质问道:“你在试探本官?”
“你觉得本官刚才是故意做给人看的,你不相信本官?”
宋今序道:“若说先才有五分猜疑的话,那么现在我确信大人是个清正廉明的好。”
卢昌平扯了扯嘴角,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不过转念一想,宋今序提的法子倒是可以一试,于是他大手一挥,就要直接上刑。
王嬷嬷六十多岁的年纪了,怕是连十杖都熬不过,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后当即就吓晕了过去。
姚禾心中亦生出了恐惧,她惊怯地看着宋今序,后者眼睑低垂,似是在安她的心。
不过还没等卢昌平摆好阵仗,襄王府那边又派人来了,卢昌平一眼认出来人是襄王近侍阿贵。
“误会,真是一场天大的误会!”来人赔笑道,“四小姐的珠钗找着了,就在她门外院中的花丛下,下人们寻得不仔细没瞧见,刚刚小的们又去一寸一寸地摸了遍,终于找着了。”
“卢大人,真是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王爷说了,此次是咱们府上的疏忽,他深感抱歉,还望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给他老人家留几分薄面。”
“王爷还说,若有需要,他可亲自过来与您说明情况。”阿贵顿了顿,接着道,“大人您看,要小的再回去请王爷过来吗?”
卢昌平看了宋今序一眼,后者神色如常。
“王爷可真是折煞下官了。”卢昌平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既是误会说清楚就好了,就不必劳烦王爷跑这一趟了。”
言罢,卢昌平挥手示意手下放人。
王府的下人们如释重负,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他们自觉地搀扶起王嬷嬷,也一并抬走了赵康。
“大人,那小的告辞了。大人之情,我家王爷改日必当登门拜谢。”阿贵朝卢昌平拱了拱手。
卢昌平摆了摆手,“烦请转禀王爷不必如此客气。”
阿贵微微一笑,转身就走。
“慢着。”宋今序突然开口道。
众人停下脚步,齐刷刷地朝他看来。
“公子还有何指教?”阿贵面向宋今序,眼底尽是审度和轻蔑。
“国有有法,家有家规。”宋今序一字一顿地说道,“她随口污蔑辱人尊严,岂能就此一走了之?”
“你想作甚?”阿贵就没把宋今序放在眼里,他不屑地说道,“要不然让你家娘子将灵儿打骂一顿?若还不能解气的话,直接以命相抵可好?”
姚禾见状怕宋今序引祸上身,便站在他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袖,悄声道:“宋大哥,我没事,你别说了。”
阿贵看出了姚禾的怯弱,知他二人没那个本事,心中更加地鄙夷。
曹申心里暗嘲这个读书人竟如此不懂进退,又担心宋今序触怒对方而遭受伤害,便想着上前打个圆场,可察觉到他想法的卢昌平却将他拦了下来。
静观其变。
宋今序反手握住姚禾的手腕,暗中给予了她诸多勇气,姚禾只怔了一瞬,便安下了心。
“我要她的命作甚?”宋今序淡淡一笑,“依照大周律法,造谣生事诬陷他人者,以罪之轻重,或施笞刑,或施截舌之刑。”
“卢大人,我说得对吗?”宋今序微微扭头扫了眼身后的卢昌平。
莫名被提的卢昌平充楞般傻笑了一声,随即近前道:“宋公子所言确实有例可循,出自《大周律》第三卷的二百四六条之造言之刑。且从刚才的情况来看,贵府丫鬟确实犯了此罪。”
阿贵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没料到他们竟然敢联合起来对付襄王府。
不过阿贵倒是要比赵康沉得住气,他没像赵康那般借势压人,毕竟区区一个丫鬟而已,不足为提,只是堂堂王府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阿贵气得拳头都捏紧了。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在心中默默发誓,日后定要加位奉还。
阿贵斜眼睨视着灵儿,灵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然后跪行到姚禾面前求她原谅。
姚禾怯怯地站在原地,她虽气愤灵儿的诬陷,可一想到她即将面临鞭笞甚至是截舌之刑时,心中难免觉得太过残忍。
“我知你心善不忍见血。”宋今序用拇指轻抚着姚禾的手背,娓声道,“今日是你运气好遇到了卢大人,否则你难逃重责。倘若不让她长个教训的话,日后必有无辜之人步你后尘,届时,他可能就没你这般好运了。”
“不,不会的公子,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求您饶了我吧,奴婢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灵儿朝宋今序脚下扑去,但焦庆快她一步将轮椅往后一拉,精准避开了。
灵儿分别又求了阿贵和卢昌平,但前者无所谓,后者又需秉承公平公正之职,没法替她开脱说情,最后灵儿又求到了姚禾跟前。
她不停地给姚禾磕头道歉,直到额头浸出了血也没有停下。
其状可以说是惨不忍睹,以至于围观的百姓都看不过去了,在同情灵儿的同时,更有指责姚禾小题大做之声渐起。
姚禾终是于心不忍,她轻摇着宋今序的手,低声道:“宋大哥,我看她是真心知道了,要不这次就算了吧。”
可在宋今序看来,错了就该罚,但他又不忍心让姚禾失落,于是退了一步,“那便施笞刑以十。”
姚禾看了灵儿一眼,讨价还价道:“两个就行,不能再多了,会打死她的。”
宋今序叹了口气,点头默认。
两人自行商定好了全部,反将卢昌平衬得跟个外人似的。
阿贵见状忍不住开口嘲道:“这府衙里到底是谁做主啊?怎么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敢来抢知州大人的活了?卢大人,您就打算这样干看着?”
卢昌平清了清嗓子,回道:“常言道勿以恶小而为之,灵儿犯下诽谤之罪已是不争的事实,其行为恶劣本该重判,但看在苦主求情的份上可以从轻发落。来人,拖下去,笞两鞭。”
言罢,便有衙役应声将灵儿强行拖走,一会儿后,外面便传来了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撕裂声和灵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好啊好。”阿贵似笑非笑地扫了宋今序一眼。
宋今序毫不在乎他眼中的异色,只是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姚禾身上。他明显感觉到,姚禾在颤抖、在害怕。
“有我在,别怕。”宋今序紧紧握着姚禾的手轻声予以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