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交集 第3章 03

温聆茉一字一句陈述着，陶乐薇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

她吸了口气，像是调节着自己情绪，随即看向温聆茉说道：“行吧，就当卖你一个面子。”

温聆茉对她露出微笑。

“这么几年没见，你更会说话，也变得愈发漂亮了。”陶乐薇不吝啬于夸奖，示意助理拿过要拍摄的衣服。

看到陶乐薇走去更衣室，众人都松了口气，真的生怕陶乐薇最后脾气上来一句“不干了”就走人。

温聆茉对旁边的小琪宽慰道：“这次就当是个教训了，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够当面这般指责一位前辈。”

小姑娘抹着眼泪拼命点头。

好在后面妆造踩点完成，摄影师也能准点开拍，“很好，就是这样的表情跟神态，继续保持——”

进度一切顺利，陶乐薇也没有继续刁难人。

虽然她的脾气是公认的不好惹，工作能力却是不容置疑。哪怕几年时间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如今状态依旧在线。

温聆茉跟陶乐薇各自拿着品牌方寄来的样品，这是一款高奢牌子的香水新品。

两人都是《AERLI》杂志前后阶段时期最有名的模特，这次品牌方得知陶乐薇要复出的消息，指名道姓地希望她与温聆茉一同拍摄，合作报价更是翻倍。

“咔嚓”的快门声不断响彻在影棚，陶乐薇盯着镜头，突然就感觉呼吸一窒，眼神也飘忽了起来。

距离最近的温聆茉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异样。

她微微侧目，对方却突然紧抓着胸口处，还在不断抽气。

温聆茉立即发问：“乐薇姐，你怎么了？”

下一秒，谁都没有想到刚才还盛气凌人陶乐薇，泪水此时像是决堤般涌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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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工作临时中断，温聆茉想了想还是给Tina打了一个电话说明情况。

Tina那边才刚忙完，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助理身上带了药，乐薇姐现在还在平复着情绪。”

“唉，早知道我还是先不要答应她复出这个请求了。”

温聆茉抿起了唇，试探询问：“乐薇姐这样子多久了？”

Tina沉默几秒，语气带着无奈：“自从两年前她跟何谦旻分手之后，就患上很严重的抑郁症了……”

温聆茉当然知道这个名字，这人正是何霁承的堂哥阿旻。

何谦旻跟沈巧馨一样，高中毕业后都前往国外念书了，温聆茉也是后来才认识对方。

最戏剧的是一个星期之后，他们就要参加何谦旻的婚礼。

据说，新娘是与何谦旻父亲生意上面的好友，是真正意义门当户对的一位集团千金。

事到如今，Tina也不打算跟温聆茉隐瞒：“两年前，乐薇曾经有过一次流产。”

温聆茉只从何霁承口中听说两人是和平分手，她震惊地捂住了嘴，不知如何作答。

“当初，她自以为这样就能够被何家接纳……可是，他们家里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孩子，从而放弃更大的利益？”

提起往事，Tina除了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更多的还是惋惜。

她缓缓陈述：“当年她的事业处于上升期的时候，突然有天跟我说要离职隐退……我苦口婆心劝了多久，让她不要犯傻，整栋公司的人都知道。结果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说是哪怕交违约金也不后悔，只要被何谦旻他家里人认可自己。”

几年时间的沉寂对于一个模特来说，是很大的一笔损失。

加上现在每年都有数不尽的年轻模特入行，这个圈子更新迭代的速度是肉眼可见。尽管现在决心复出，也是一项很大的挑战。

“为了一些小情小爱，就能够将自己辛苦打拼这么久的事业放弃了。”Tina语气里尽是失望，“那些纨绔贵公子们的口头承诺，真以为是山盟海誓呢？到头来，被耍得团团转还不是她那样的人。”

温聆茉喉咙里憋着话语。

她很想反驳Tina说何霁承是不一样的，他和那些纨绔子弟都不一样。

可是她只觉得哑口无言。

“如今那个男人都要结婚了，你看陶乐薇她得到了什么？身心都被伤害到几乎残缺，白天吃着抗抑的药，夜里做着数不尽的噩梦，流不完的眼泪……”

Tina那边像是走到一个更安静的地方，她很认真地说道：“聆茉，我今天跟你说了这些，也是不希望你步入她的后尘，千万别像陶乐薇这个样子。”

温聆茉惊觉抬眼。

结束通话之后，温聆茉进去休息间看望陶乐薇。她看起来平静了很多，刚才那副脆弱的模样好似从未展现。

温聆茉表示刚才跟Tina打过电话，若是她实在难受可以改天再将后面的工作进度拍完。

陶乐薇摇了摇头：“哪能这样子呢，大家都在工作，又有谁不辛苦呢？”

温聆茉心里动容：“乐薇姐，你跟从前一样，还是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陶乐薇自嘲一笑。

这么多年，她只觉得一切都像是一场梦，现在醒来只觉得活该。

温聆茉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陶乐薇别过了脸，一颗泪水顺势掉落。

“一切都还来得及。”温聆茉想让她振作起来，“乐薇姐，你要为自己而活。”

陶乐薇眼神一定，她嘴角微扯，笑着呵出一道不可置信的气声。紧接着，她眉心一皱，那阵被人安慰的酸意涌上鼻头。

情绪喷薄而出那一秒钟，陶乐薇急忙用掌心覆盖住自己的眉眼，她许久没有动弹，肩膀微微轻颤的抖动显示了她此时心境。

温聆茉向来是个感性的人，见状眼里也忍不住湿润。

一分钟后，陶乐薇果断站了起身，她喊过外面的助理：“让化妆师她们过来补妆吧，我们今天必须赶完拍摄。”

临近傍晚，影棚众人终于顺利结束工作。

离别前陶乐薇给在场所有人都点了晚餐和饮品，以示抱歉拖了进度。

吃饭时候，小琪她们刷手机看到了一则社会新闻，大家才知道陶乐薇迟到的真正原因——今早有位老人突然晕厥倒在雨中，陶乐薇的车子正巧经过，是她喊过司机改变路程将人送去医院，老人幸好抢救及时，如今没有生命危险。

气氛稍显沉默，小琪满脸愧疚。温聆茉心里感慨，开口对众人缓解道：“大家今天也辛苦了，回去早点休息。”

今天下了一天的雨，此时早已停歇。

离开影棚，温聆茉没有着急回家，而是选择前往南榆市中心医院。

到了地方，温聆茉熟门熟路地前往神经内科，赶在她妈妈郑敏的主治医生下班前开好拿药的单子。

温聆茉忍不住多问一句：“我妈妈她一直不愿意住院治疗，吃药抑制的话容易有副作用吗？”

医生看过电脑的病例记录，耐心解释：“盐酸多萘哌齐片主要是治疗记忆力相关，不会有其他副作用。这段用药时间你多注意家属情况，如果严重的话就需要其他治疗干涉了……”

温聆茉道了声谢，独自下楼缴费拿药。

取药区的几个窗口都挤满着人，温聆茉排在队伍当中，余光察觉一道略带熟悉的身影。

那人在她隔壁队伍同一位置，双方目光就这样不经意对视上了。

“聆茉。”

对面率先开口喊过，温聆茉紧抿着唇，神情淡然“嗯”了一声。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自己的生父温东睿，两人大概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

温东睿回头看去，看她孤身一人忍不住关切问过：“只有你一个人来吗？阿敏怎么没有陪着你？”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温聆茉很不自在，她其实宁愿对方没有认出自己。

“我自己来的，不用我妈陪我。”

温东睿有些尴尬笑了笑，发觉自己如今还是把她当成小孩子看待。

气氛沉默没人再说话，温聆茉拿完药转身时发现温东睿比自己更快一步。他没有离开，站在旁边一直等着自己。

“还有什么事情吗？”

许久未见，温东睿只是想跟她嘱咐：“最近换季流感的人挺多，轩轩他就感冒了，你跟她也要多注意一些……”

温聆茉紧抓着手里的药品。

“老公，你站在那里发什么愣呢！”

“爸爸！我们回家了——”

一大一小的声音在不远处喊过身前的人，温聆茉没有兴致与他的家人碰面，离开前只是对他说明：“我妈得病了，是阿尔兹海默症。”

说完，头也不回离开原地，不去看向对方震惊的脸。

医院过道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温聆茉穿梭在人海之中，脚下步子丝毫没有放慢速度，在旁人眼里就像是在拼命逃离。

温聆茉原以为自己内心很坚强了，没想刚才那句“我们回家了”顿时能够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温聆茉没有回头，她不敢看到对方一家三口的温馨场景。

明明在她小时候，这般景象也是属于他们一家人，那个时候，自己最重要的姐姐也没有离开。

刹那间，温聆茉不小心就撞到了一个人，她手里药品挣脱，没有打好结的塑料袋掉在地上。

“对不起……”温聆茉急忙道歉，慌乱地捡过散落在地面的东西。

那人帮她将最后一盒药递了过去，声线清冽表示无妨：“没事。”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很是好看。

温聆茉接过药盒，眼眸垂下：“谢谢。”

她将东西全部装好只想尽快离开，不愿被人看到这般狼狈模样。

两人几乎是同时起身，看到温聆茉的正脸，对方身形一怔。

温聆茉没有抬眼，直接转身离去。

“宋总——”

办好事项的助手容彬一回来，就瞧见男人伫立原地一动不动，于是好奇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您看到谁了？是熟人吗？”

宋斯濯缓缓收回眼神：“是一个很久没有见过的人。”

说罢，他忍不住再度望向那道身影，对方早已消失。

时隔多年，宋斯濯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形式遇到温聆茉。

她依旧没有把目光看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