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流水 第1章 重逢时节

他们的相遇是偶然的，但分开的结局是必定的。

至少温晓羽是这么认为的。

在知道宁永康和闫嘉的故事的时候，还是从这年的除夕开始说起。

他们二十四岁。

天黑好像的比每一年都要早。

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透出温馨的暖光，与县城的晨昏线相连一片。

飘出饭菜的香气和欢声笑语，阖家团圆的时刻，都与那个网吧里那个女人格格不入。

县城商业街的“博缘网吧”。键盘的敲击声和游戏音效声，人声与烟雾交织在一起。

闫嘉从卫生间出来，不算夸张的黑红色的过腰长发随意披着，额前的刘海被她整齐的别在耳后。

浓颜系的大五官在整个网吧的氛围里独树一帜，连棕色的宽松卫衣搭配浅蓝色的牛仔裤，下三白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都被她撑起一道光彩。

为了准备年后医院的职称考试，她已经连续看了好几个小时的网课。

她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目光从手中的手机缓缓向上抬。

目光聚焦的那一刻，她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也仿佛漏跳了一拍。眼前是一个高大的侧影，那人穿着黑色夹克棉服，黑色长裤笔挺，微分的黑色短发利落干净。

虽然只能看到侧影，但那熟悉的轮廓，那望向电脑桌上的的眼神，却比桌上的网课更像一部ppt，记忆深处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闫嘉站在原地，呼吸仿佛将要停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侧影。

男人站在那个座位旁，专注地凝视着电脑上的网课视频，连心眉皱起，使男人的神态显得更加犀利。却全然没有察觉到身后那道炽热又复杂的目光。

抽出一支烟，含在唇边，低头去找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吐出的烟雾环绕着面前的显示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一分钟的时间，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男人动身，朝着门口走去。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闫嘉的嘴唇动了动，“宁永康…”她在无声地呼喊着这个名字，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见，刚说出口就消散在嘈杂的网吧里。

她站在那个小小的走廊，却觉得身边的一切嘈杂喧嚣都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她颤抖着伫立在一个只属于她的世界。

回到座位上，闫嘉再也无法集中精力看网课。

她的脑海里全是那个人的身影，那些被她自以为已经忘记在心底的回忆，比海啸还要汹涌澎湃的向她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震动了两声，弹出一条消息。

“你回家了吗”

看着屏幕上那个即熟悉又陌生的备注“不联系”闫嘉的手指悬在半空，心跳到嗓子眼却始终无法平息地打出一个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打出：“嗯”“回了”。

“所以，刚刚是也在网吧？”

“是”

“果然没错，大过年的，能在网吧看网课的也只有你了”

闫嘉苦笑了一下，回复道：“没办法，过完年就要考试了。你呢？怎么不回家”

刚发出消息闫嘉就已经后悔了，宁永康和自己是如此的相像，明明不过一条街距离，“家”的距离却和两个人仿佛隔着一个银河。

对面沉默了片刻，才发来消息：“你知道的，我不想回”

看到这句话，闫嘉的心里一阵刺痛。

往日和宁永康相处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想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现在有没有谈女朋友，更想问他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联系过自己。

可是，那些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的话语，那些被自己预想过无数遍的重逢场景，到了对话框里，却怎么也发不出去。

这几年，对宁永康的思念与怨恨，像两股麻绳，不停地拉扯着她。无数个夜晚，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被回忆折磨得难以入眠。

如今，她也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放下，可仅仅是这一次偶然的重逢，就让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瞬间土崩瓦解。

她早已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任何有关于宁永康的点点滴滴，只想这样平静地生活着。

然而，命运不打算放过她。

凌晨四点，闫嘉再一次进入那个反反复复的梦里。

床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宁永康发来一条消息：“新年快乐”。

早上被烟花声吵醒，看到这条消息时，闫嘉顿时困意全无，看着对话框的“新年快乐”心里五味杂陈。

犹豫了许久，她才淡淡地回了句：“新年快乐”。

“什么时候回滨河上班？”

“下个月”

“那够了”

“什么？”

“见你一面”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最后一句话，闫嘉的心跳再次加快。

如果一个人忘记另一个人的时间是七年，那他在第六年的时候回来，是不是更绝望的事情。

过去了六年，这六年的每一天，都比认识宁永康那半年要来的漫长得多。

但闫嘉却是感知不到的。

她总用“有的是时间”“来日方长”来麻痹自己。

告诉自己还年轻，只要还在金梁，就总有重逢这一天。所以哪怕工作，也是选择了离家不过三十公里的滨河市，只是为了，能常回金梁。

梦醒时分看见空落落的房间，回忆起梦里那个少年的影子，眼角的泪又成串的滑落。

“他不会回来了”她想。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闫嘉的大脑一片空白。窗外，阳光灿烂，楼下的那棵槐树比往年更早的生出萌芽，与房间里的她，被一道窗帘狠狠隔开。

因为有了那个人的出现，她才明白，春和景明和万念俱灰，可以同时存在。

这五年，听她说过最多他们的故事的，居然是家里的镜子。

到底谁才是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