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弋,你抓我就算了,还把我变得这么丑,到底想干嘛啊?”桑璟负手立在桌边,大有一副你不说我就要闹死你的姿态。
昭弋放下碗:“蝣海一脉有异动,我前来探查,有人向我透露了你的行踪,这才将你抓获。然,你生性狡猾,我不放心将你交于他人之手,这段时日,你暂且与我同行。”
桑璟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可置信道:“我狡猾?我生性狡猾?!”
“士可杀不可辱!昭弋,你、你。”
他气得在桌边转了一圈。
“我本是良善仁心的小仙君,他们一口一个桑璟该杀,泼天脏水,生生把我传成了嗜血滥杀的邪魔,我不喊冤叫屈都算好的了。”
“而且,这一路走来,我也没听见那个破铃响一声,我究竟何罪之有?”
桑璟越说越悲愤,泫然欲泣,转身冲向门口,还没迈出脚就狠狠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
“嘶——”
他捂着脑门踉跄后退,纤细的身形剧烈发抖,漂亮的眼里泛起泪花,这般模样,便是再硬的心肠也软了。
昭弋面无表情道:“这结界拦不住凡人。”
“桑璟,你的灵纹和金丹根本没事。”
负雪剑缓缓被他抽出,桑璟气得翻了个白眼,口不择言道:“我废了的事人尽皆知,你随手设的破结界能证明个什么,我看你就是馋我身子,费尽心思想把我弄进伏恶司里当你的禁脔!”
此话一出,昭弋拿剑的手都顿了,抬眸直勾勾的盯着他。
桑璟面上不动声色,肠子早已悔得发青。
怎么那么难缠,昭弋这个死面瘫什么时候学会诈人了!
横竖是没退路了,他眸子微闪,语不惊人死不休,“昭弋,你身为伏恶司长清,自诩世间第一公正,背地里干的却尽是些龌龊事情!我不肯从你,你求而不得,恼羞成怒,因爱生恨,想要强占我的身体,催残我的意志,我看你才应该被永生永世关进伏恶司!”
昭弋:“…………”
负雪剑散发着幽幽寒意,昭弋的眼神还要冷上三分,桑璟心里打鼓,不着痕迹往旁边挪了点,还欲再说,昭弋却突然抬手甩了一道闭口诀过来。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桑璟不情不愿地被昭弋抓着手腕拖出了门。
大抵是要见人的缘故,昭弋给他伪装得十分朴素,脸且暂先放到一边不说,桑璟低头看了看,无语凝噎,这人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烂品味。
十个修士九个白,这身烂大街的穿搭再配上这张平平无奇的脸,跟在昭弋身边,黑白无常看了都要以为他是来抢饭碗的!
桑璟越想越气,面上却装得无辜乖顺,低眉顺眼跟在昭弋后面。
见他不作妖了,昭弋默默掐诀解除了禁言,桑璟心中一喜,紧接着脚踝就传来熟悉的冰凉感。
桑璟:……”
从天上到地狱也不过如此,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他真的装不下去了。
既白有些激动,“太好了,长清终于要把桑璟带回伏恶司绳之以法了。”
既然自以为很小声道:“哥,长清大人生气的时候不都是直接一剑了事吗?”
既白面无表情:“你闭嘴......”
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察觉到他有些凶狠的目光,桑璟站定,朝既白嫣然一笑:“想杀我啊,我告诉你,你们长清大人对我爱而不得,如饥似渴,你今天杀了我,明天昭弋就要狂性大发,为我屠了整个四洲!”
既白提剑的手忍不住发抖,语无伦次道:“你、你……”
桑璟微微抬头:“我怎么了?我说的都是实话,来啊,贱人,有种一剑砍死我啊。”
“你&のò#昭弋就是#]£伏恶司%わ……”
桑少爷纨绔的名头可是四洲公认,一张小嘴嘚啵嘚啵,既白气得浑身都在哆嗦,喃喃道:“长清,我能一剑砍死他吗?”
既然一把抱住他的腰大喊:“哥,冷静啊,杀了他长清就要为他屠遍四洲了!”
既白恶龙咆哮:“既然!我现在也要砍死你!!”
原本宁静祥和的小院,这会儿比街头的菜市场还要热闹三分。
昭弋蹙眉:“噤声。”
既白打了一个激灵,讷讷收起剑,在心里呐喊:“昨晚我肯定是中毒了,毒入骨髓的那种!”
桑璟张了张嘴,还想乘胜追击,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昭弋又把他禁言了。
一码归一码,他仍旧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给在场的三人挨个翻白眼,轮到昭弋的时候还特地做口型道:“死、面、瘫。”
既白:“…………”他果然应该砍死这人。
昭弋:“……”
既然:“?”
这阵鸡飞狗跳完了,时间已至巳时,四人刚出院门,一个长相精致的婢女主动上前,柔声道:“各位大人,请随我来。”
既然既白跟上婢女走了,昭弋却没动,桑璟下意识道:“怎么了?”
“!我能说话了?”桑璟还在惊喜,昭弋意味不明道:“今日海市开放。”
桑璟没反应过来,眨眨眼,神色无辜:“所以呢?”
昭弋似是不耐,用空洞的眼眸冷冷注视着他,两个人四目相对。
“……”
“好端端的怎么还生气了?不就是有卖扶桑花吗,早在八百年前我就知道了,不然我来这儿干什么?”桑璟无奈摊手道。
昭弋的眼神似乎更冷了,兀自转身向前走去,桑璟好几次凑上去都被他不着痕迹甩开。
眼看把人惹毛了,桑璟觑着昭弋的脸色,终于不再作妖,老老实实跟着他出了拾尘宗。
微光正好,清风徐来,整个潮城都氤氲在浅淡的香气里。刚刚的事和人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桑璟心情大好,把两边的小摊看了个遍,突然眼前一亮,径直往人堆里钻。
昭弋走了几步,察觉到不对,眉头一蹙,猛地抬手……
桑璟硬生生被拖出了人堆。
他眼神迷茫,手里提着个纸包,嘴里还塞着半块糕点,两颊鼓鼓囊囊的,活像只突然被打断进食的仓鼠。
“尼四不四油饼?窝豆埋个高地次。”
昭弋眸子微动:“吃完再说。”
“窝布!”
昭弋面无表情道:“桑璟,想进囚界?”
“……”
桑璟努力嚼吧嚼吧,把糕点咽下去,声音总算变成个正常人,熟练认怂: “长清肚里能撑船,放了我这一回吧。”
昭弋冷冷道:“走。”
桑璟乖顺得不得了: “嗯嗯。”
两人不断穿过热闹的街市,最终出城来到一处破败的门坊前。
桑璟一眼就看到了云惟清,这青天白日大张旗鼓把圣器揣怀里,拽得二五八万的,四洲独一份。
他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踮脚去望云惟清,一张巧嘴开开合合,愣是没有一点声息。
桑璟几乎要落下泪来。
惟清,好哥哥,看我一眼。
也许是二人真的心有灵犀,云惟清竟在茫茫人海中看了他一眼,还在向他慢慢靠近。
桑璟激动坏了,张开双手准备拥抱自由,此时云惟清在他眼里俨然是一尊救苦救难浑身散发着慈祥佛光的神兵。
下一刻,浑身散发着佛光的神兵嫌恶地撇开头,转身走了。
桑璟:“……”
发生了什么?云惟清居然嫌弃他!?
他慌乱地摸摸脸,抬头一看,昭弋已经换了一副模样,自己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赫然倒映在他极黑的眸子里。
桑璟满脸木然:“……”
大爷的,忘了这茬,迟早有一天要弄死昭弋。
昭弋眼神依旧冷漠,桑璟抗争未果,不情不愿默默缩回去啃糕点了。
正午时分,地底蓦然传来异动,一条黑幽幽的石阶逐渐显露人前,众人争先进入,桑璟捧着糕点,慢悠悠地跟在昭弋身面。
海市并无什么乱七八糟的摊子,而是一座圆形古楼,狭窄的入口两边书着张牙舞爪的两句话。
地下三尺处,别有洞天开。
古楼中间,砌一方石台,男人身着道袍立于其上,手边搁着一个乌黑木盒。
桑璟被拽进小屋时,还胡乱扫视着周围想寻找云惟清。
没找着人,他也不执着,继续啃剩下的糕点,一边吃一边问:“昭弋,你到底来这儿干嘛啊?买花?那买来了给我,反正你也用不上。”
他晃着脚,银链也跟着晃荡,昭弋站在窗边,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安静。”
桑璟“哦”了一声,晃脚晃得更欢了。
楼下,道袍男人不断揭开木盒,竞价声此起彼伏,可看着看着,桑璟吃糕点的动作就慢了,眼神控制不住去瞟下面。
鲜红的花瓣轻颤,衬着乌木黑盒,显得艳丽又危险,这次拍卖的竟是一株扶桑花。
“三万灵石。”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桑璟顿时觉得日子有盼头了。
扶桑花本就不是什么珍稀草药,三年前南麓漫山遍野的长,送礼都嫌磕碜,如今顶天也才一万灵石,云惟清出手就是三万灵石。
果然,有钱才是爷。
他正感动着,昭弋突然传音出声:“五万。”
“咳咳咳咳咳......”
糕点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桑璟立刻抱起水壶狂喝。
喝完水,他抹抹嘴,试探道:“昭弋?长清大人?”
昭弋抬眸看他,桑璟有些不自然,摆摆手:“没事,我不干嘛,我就叫叫你。”
他心道:“这也没被脏东西夺舍啊?”
二楼房间内,云惟清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毫不犹豫道:“八万。”
哪里来的神经病,还敢和他抢东西。
八万灵石,无人追价,一锤定音。
一株普通的扶桑花,竟能卖到八万灵石的天价,桑璟一时间有些痴呆。
昭弋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还有云惟清,他能体面的活到如今,真该谢谢他的好爹娘和好出身。
一场竞拍波澜不大,扶桑花被送下场,昭弋收回目光,好像刚才的竞价只是一场心血来潮。
桑璟原是倚在旁边的柱子上,被他看得心里七上八下,不着痕迹缓缓把自己站直了,昭弋突然道:“随我来。”
“啊?”
他莫名其妙就被扯着走了。
二人前脚离开,后脚楼下的男人就丢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接下来的拍品很特殊,是两个灵器,地级和玄级,为拾尘宗少主伏云礼和田庆泊所制。”
男人的声音像是深而静的幽潭,房内众人不解其意,待看清是何物,整个海市都炸开了锅。
那是一把黑剑和一支洞箫,可上面却隐隐浮动着诡谲纹路,透露着阴森之感。
“天啊,竟然是拾尘宗的[撼云烟]和[换新辰]!”
“看来传言非虚,拾尘宗这是要亡了啊。”
“多行不义必自毙哈哈哈……”
……
“竖子尔敢!”
一道暴怒的厉喝从楼上传来,男人丝毫不慌,温声道:“贵客勿急,海市规矩,价高者得。”
“诸位,开始竞价吧。”
偌大的古楼,无一人敢出价。
男人道:“有人出价吗?若是没有,这两个灵器便归海市所有了。”
“慢着,我出一块灵石。”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传来,众人纷纷对这位要钱不要命的勇士肃然起敬。
男人神色不变:“可还有人再加价?一块灵石一次,两……”
房间内,老者死死瞪着男人手中的画,面目狰狞道:“十万灵石!”
“二十万。”依旧是那道清亮的声音。
“三十万!”
老者的声音中已然带上杀意,这两个灵纹必须要拿回来,否则拾尘宗轻则名誉尽毁,重则整个宗门毁于一旦。
……
“九十万。”
“一百万!”
老者双眼赤红,最后竟骤然吐出一口鲜血,哑声道:“查,都给我查,一个都不能放过!”
周围弟子噤若寒蝉。
桑璟跟着昭弋在古楼里绕来绕去,玄铁链加身,一路走得好不辛苦,他垮着一张脸道:“昭弋,你别绕了,我头晕,这楼到底有谁在值得你这么躲?”
昭弋没理会他的抱怨,依旧步履不停,直至行到一扇小门,他抬手推开,桑璟踮脚望去。
云惟清手持古玄刀,与另一人对峙,那人气质温和,芝兰玉树,犹如天上谪仙,面上的白绫给他添了一分神秘。
仙是仙矣,可惜这神仙是个瞎子。
听见动静,两人循声望来,云惟清当即就黑了脸:“桑璟,你怎么又和他混在一起?”
桑璟大感冤枉,不平道:“我没有!是昭弋非要抓我的。”
云惟清冷冷看着昭弋,道:“桑璟,过来。”
桑璟委屈地往旁边移了一步,脚上的链子哗啦响,云惟清难以置信:“他还拿这破玩意锁你?!”
桑璟没来得及开口倒苦水,一道法光突然打过来,他敏捷的缩回昭弋身后,朗声道:“不渡,好久不见,你的眼睛好点没?”
云惟清恨不得冲上去把这混账东西的嘴焊死了。
三年前桑璟害得应不渡无故破禁,瞎了一双天生灵眼,整个四洲人尽皆知,这混账东西就知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不着痕迹上前一步,生怕桑璟把自己玩死了,应不渡却没有再动作,温声道:“还是老样子,无甚变化。”
桑璟小心探出脑袋,笑眼弯弯:“这样啊,那我放心了,你平时少算点褂,活个百八十年不成问题。”
“……”
云惟清人都麻了。
这混账玩意的孽债有一半都是这张破嘴惹出来的,还是药哑了好。
救命,别吞了我求求你了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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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海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