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半小时前,当林初夏独自站在总裁休息室的厨房里。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料理台。这是她的战场,而武器,就是眼前这些最简单的食材。
她先检查米饭。这是昨天特意蒸好冷藏的隔夜饭,米粒分明,硬度适中,水分恰到好处——这是蛋炒饭成功的根基。
接着是鸡蛋。她选了最新鲜的土鸡蛋,蛋黄颜色格外金黄。轻轻磕开,蛋液落入碗中,用筷子顺时针快速搅打,直到蛋清蛋黄完全融合,表面泛起细密泡沫。
"要快,要匀。"她低声自语,这是外婆教她的诀窍。
火腿切丁,大小均匀;青豆玉米自然解冻;小葱只取最嫩的葱绿部分,切成细密的葱花。
所有准备工作完成,她站在灶台前,闭上眼睛。
这一刻,她不是那个闯入总裁办公室的冒失主播,不是那个刚失业的小运营,她是林初夏,"玲珑宴"的传人。
开火,热锅。她用手感受锅温,等到恰到好处的热度,倒入薄薄一层花生油。油面泛起细密涟漪时,倒入蛋液。
"刺啦——"
蛋液在热油中迅速膨胀,她手腕轻转,锅铲翻飞,在蛋液将凝未凝时快速划散。金黄的蛋块蓬松柔软,像云朵般在锅中起舞。
盛出备用。就着底油,倒入米饭。她用锅背轻轻按压,让米粒散开,在热力作用下渐渐变得晶莹剔透。
这时,她做了一个让监控屏前的陆寒洲微微挑眉的动作——将火调至最大。
米饭在高温中跳跃,每一粒都在锅中欢快地弹动。恰到好处时,她将炒好的鸡蛋倒回,加入火腿和蔬菜,手腕发力,让所有食材在锅中翻飞。
盐,只在最关键的时刻撒入。最后一把葱花,在出锅前才加入,用余温激发香气。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三分钟。
当她将金灿灿的蛋炒饭盛入白瓷盘时,每一粒米都裹着蛋液,金黄诱人;鸡蛋蓬松柔软,火腿丁点缀其间,翠绿的葱花洒落其上。
这不是一碗普通的蛋炒饭。
这是技艺,是火候,是时间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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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总裁办公室里。
陆寒洲看着眼前的蛋炒饭,第一次对食物产生了"欣赏"的感觉。
香气并不浓烈,却格外纯粹——是阳光晒过的米香,是新鲜鸡蛋的醇厚,是植物油脂遇热后的温暖气息。这香气不像高级餐厅里那些精心调制的复合香味,它简单,却直击心灵。
他拿起勺子,舀起一勺。
米饭粒粒分明,在勺中微微颤动。金黄的蛋花恰到好处地包裹着米粒,却不显得油腻。火腿丁切得大小正好,与青豆玉米形成色彩上的呼应。
送入口中的瞬间,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第一感觉是恰到好处的温度——温热,却不烫口,正是最适合品尝的状态。
然后是口感:米饭外微脆,内里却依然柔软;鸡蛋蓬松滑嫩;火腿丁带着恰到好处的嚼劲;青豆玉米在齿间迸发清甜。
最后是味道。
咸度恰到好处,衬托出食材本身的味道。鸡蛋的香,米饭的甜,火腿的咸鲜,蔬菜的清甜,在口中交织成和谐的乐章。
但最让他震惊的,是这味道唤起的遥远记忆。
很多年前,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家里那位已经过世的老保姆,也曾做过这样的蛋炒饭。不是米其林大厨的精致料理,不是营养师调配的完美餐食,就是这般简单、温暖、充满烟火气的味道。
那时母亲还在,父亲还没有那么忙碌,一家人还会坐在一张桌上吃饭。老保姆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狼吞虎咽,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说:"慢点吃,小洲,锅里还有。"
后来,老保姆回乡了,母亲离开了,父亲更加忙碌。餐桌越来越大,饭菜越来越精致,却再也没有那样的味道。
他以为早就忘记了。
可这一口蛋炒饭,却让那些被尘封的记忆汹涌而来。不是具体的画面,而是一种感觉——温暖、安心、被呵护的感觉。
他又舀起一勺,这一次,他注意到更多细节。
米饭的软硬度完美,显然是精心控制的结果。鸡蛋的火候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老,少一分则生。调味极其克制,完全依靠食材本身的味道取胜。
这已经不是"厨艺"的范畴,这是对食物深刻理解后的艺术。
第三勺,第四勺......
他吃得越来越快,却依然保持着优雅。每一口都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追寻什么。
周昀站在一旁,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
他见过陆寒洲面对米其林三星主厨的料理无动于衷的样子,见过营养师精心调配的餐食被原封不动地退回,见过无数人想尽办法想要讨好老板的胃口却无功而返。
可眼前这盘再普通不过的蛋炒饭,却让陆寒洲吃得如此......投入。
这不是品尝,这近乎是一种本能的需求。
当最后一勺饭送入口中,陆寒洲放下勺子,罕见地没有立刻用餐巾擦嘴,而是任由那温暖的余味在口中停留。
他抬眼看向林初夏,这个站在他面前,紧张得手指绞在一起的女孩。
她有一双很干净的眼睛,此刻因为紧张而睁得很大,像受惊的小鹿。可她刚才在厨房里的样子,却像个掌控一切的将军。
"这饭,"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是你自己研究的做法?"
林初夏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是外婆教的。"她老实回答,"她说,最好的厨艺,是让食材自己说话。"
让食材自己说话......
陆寒洲细细品味着这句话。所以这蛋炒饭里,没有多余的调味,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有对食材本身最极致的发挥。
他想起她直播时说过的话:"狼是吃肉才能保持血性的。"
而现在,她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什么是真正的"肉"。
不是山珍海味,不是珍馐美馔,而是能唤醒记忆、温暖灵魂的食物。
他看着空了的盘子,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的味觉没有失灵,他只是太久没有遇到真正用"心"做的食物。
"你叫林初夏。"他说,不是疑问,而是确认。
"是。"
"玲珑宴的传人?"
林初夏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您怎么......"
"你的刀工,你的火候掌控,不是普通家常菜的路子。"陆寒洲淡淡道,"而且,你外婆姓沈,对吗?"
林初夏彻底呆住了。
这是她从未对外人提起的秘密。外婆确实是玲珑宴的最后一位传人,但在母亲那一代就已经失传大半,到她这里,只剩下一些皮毛。
"不必紧张。"陆寒洲看着她的反应,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我祖母,曾经品尝过你外婆的手艺。"
这个突如其来的联系,让林初夏更加不知所措。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陆寒洲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似乎在权衡什么。
终于,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让你每天为我做饭,你能保证,每一餐都像今天这样吗?"
他的眼神太过认真,仿佛这个问题,比任何商业决策都要重要。
林初夏迎着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气,给出了她认为最诚实的回答:
"我不能保证每一餐都让您满意。但我能保证,每一餐,我都会像对待艺术品一样对待。"
这个回答,让陆寒洲的眼底,第一次真正地掠过一丝笑意。
很浅,很快,但确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