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安眠。
阮愿星醒得很早,手机一看刚刚早上六点过了几分,她垂眸盯了会时间,往旁边一看。
棉被的分隔还好好在那,她蜷在另一边,至少现在不曾过线。
对面已经空了,床单平整,仿佛不曾睡过人。
她一只手撑着坐起身,穿上拖鞋软着腿往外走。
屋子不大,走出主卧就一览无余,沈执川已经走了,她不确定他是暂时离开还是不会在回来。
桌上放着三明治和温热的甜牛奶,她靠近去看,才发现角落贴着一张便利贴。
沈执川的字很飘逸,独有一番自己的风格,可在写给她看时,总像第一次教她写他的名字一样,一笔一划分得很清晰。
“有一些事处理,中午会回来做好饭的,如果早饭凉了记得放在微波炉热一热,乖。”
阮愿星慢吞吞啃微凉的三明治。
他很适合做老师,阮愿星第一个清晰的发音是“哥”,第一次握笔画了一颗小星星,无论他是六岁还是十六岁,总托着下颌轻笑,看她胡乱发声、在纸上乱涂乱画。
再握住她的小手,轻声说:“没关系,哥哥再写一遍。”
那时她总以为,即使世界崩塌,总会有人会围绕她这颗星星转,做她唯一的卫星。
-
吃过饭,阮愿星手腕又有些刺痛。
就像努力准备考试时往往感觉不到自己在透支身体,可真的当结束忙碌的一切时,会反扑得更加厉害。
很快,便发展得比那日还要疼。
虽然经过了一次,至少了解了是什么毛病,不害怕了,但还是好疼。
她抹了抹眼角沁出的泪花,热毛巾盖在上面敷了半小时还没有缓解。
看来这次不能逃避了,她认命翻出中医馆的地址。
这间中医馆藏在一条老街最深处,高大的梧桐树下,挂起写着“杏林堂”三个字的木质牌匾。
轻推开门,浓郁的草药香扑面而来,不让人讨厌,竟安神凝心。
瞬间将一墙之隔的主干道车马喧嚣隔绝在外。
候诊区只有寥寥两个人,隐约能听到清雅的古琴曲,仿佛时间在这里也一起慢了下来。
阮愿星挑了一位不用预约的医师,她自觉不是大毛病,只要先解决现在的疼痛就好,根治显然是个漫长的过程。
额角沁出的汗珠不住往下流,说不清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手腕的疼痛。
前台导诊是位温柔的中年女性,她伸出手引导阮愿星向内走,沿着廊道,最内侧的那间诊室。
坐着的是位头发花白,面色红润的老先生。
阮愿星反复进出去看,门口挂着的明明是个年轻医师的照片,怎么进来就……?
老先生往后一倚,笑道:“没错进来吧,他有点事去办了,你要等他还是我来看?”
导诊轻声说:“这是返聘的专家,厉害着呢,小姑娘你捡上漏了。”
阮愿星睁圆眼睛,往内蹭进去。
面对权威的老人,她有些胆怯,描述了下病症。
“应该是腱鞘炎,我平常总是画画,这几天赶工,疼得特别厉害。”
老先生握住她的手腕,掌心干燥,力道适中地按压在她手腕疼痛的部位和相关的穴位上。
“嗯,你这是积年劳损导致的腱鞘炎,气滞血瘀。你这个问题,用针灸效果应该不错。”
“能止痛吗,实在是痛得厉害。”
阮愿星急着问,她眼睛含着一包泪,像淋了雨的小猫。
老先生爽朗一笑,他中气十足:“没问题,你直接坐在那边的诊疗床上,等我会。”
针灸……
阮愿星还未做好准备,老先生就捧着需要用的医疗用品走进来,当他取出细长的针时,她整个人瑟缩一下,下意识往后退。
她最怕打针抽血,连验手指血都要紧闭双眼。
她自小就内向慢热,只有第一次去打疫苗时,据沈执川所说。
谁都没想到这小姑娘身体里有这么大的力量,几个医生护士都按不住她挣扎的小胳膊小腿。
她自知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该幼稚地再怕这些,可见到长针的生理反应是控制不住的。
“怕什么小丫头,别动。”
她紧闭着双眼,又中途睁开眼睛去看。
她突然好想沈执川。
她只有这种时候最想他,像溺水者攀附救命稻草。
小时候,她抽血后哭得厉害,沈执川是怎么说的?
他笨拙掏出一块糖,腻歪地揉她肉乎乎的小脸,语气比糖还黏腻甜软。
“宝宝妹妹,最乖最可爱。”
他很少叫“宝宝”这种羞耻的称呼,还上初中时哄小学生妹妹才这样黏糊糊地叫。
阮愿星忽然弯起了唇角。
“怎么还笑了,刚还怕得不行呢,这小丫头。”老先生失笑。
针尖刺破皮肤的感觉很轻微,酸胀感强烈些。
阮愿星羞赧地小声说:“没什么……就……想起了几个笑话。”
只不过笑话的主角是她和沈执川。
随着几根银针落在手腕和手臂的穴位上,一种奇异的感觉蔓延开,像有轻微的电流沿着针互相传导。
酥酥麻麻的。
原本僵硬刺痛的手腕被温润的力量缓缓疏通了经脉。
阮愿星闭上眼,能嗅到空气中艾草燃烧后淡淡的清苦气味。
老先生守在一旁,偶尔调整一下艾灸盒的位置,让药力更好地渗透。
在心中对那位“微博用户234189”多了几分信任和感激。
-
拔针时好像吐出一口浑浊的气,手腕放松舒展,如同在温水里泡久了,刺痛只剩下微微的胀。
“现在只是暂时缓解了,一周来针灸一次,先四次吧。”老先生说。
阮愿星乖乖点头,她现在很信任这位医师。
“再给你开几贴黑膏药,用火把膏药烤化了再贴,这几天先不要劳累,画画一天别超过四个小时。”
阮愿星继续点头,像啄木鸟。
老先生笑:“小姑娘,你有对象吗?”
嗯……?
“原本在这看诊的是我徒弟,他医术不错,长得周正,了解一下不?”
阮愿星连忙摇头,先行谢过了老先生的好意。
“不、不了……”她停顿一下,在拒绝介绍这件事上她还算有经验,所以补了一句,“我有男朋友了。”
老先生没有纠缠,温和地笑:“也是,你这么优秀漂亮的姑娘怎么会没男朋友。”
阮愿星心虚去药房拿了膏药,想着,她还没有谈过恋爱呢。
膏药的气味比一般的要浓烈得多,隔着包装袋甚至就已经有些刺鼻。
回家后,她按照嘱咐,打开燃气,用手捧着膏药两边加热。
老先生特地嘱咐一定要化开,觉得烫也没关系,只要不是化成水,不会烫伤。
只是她有点太低估膏药的粘性了,没有扎上头发,发丝披散着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在脸颊两边自然垂下。
终于化开,阮愿星打算快准狠,立刻扣在手腕上。
手上一用力,却碰到膏药中间主要被加热的地方。
她生来怕烫,皮肤敏/感,像她的“猫舌头”吃不下烫的东西,这会手忙脚乱将膏药抛起了一下。
——正正好贴在头发上。
“啊!”她慌乱扯下来,先粘在手腕上,就小跑着去桌子上用纸巾擦头发上化开的药膏。
可它凝固得太快了,就这一下,擦不掉了。
将头发粘成一绺绺的,比胶水还厉害。
阮愿星欲哭无泪。
她平日都是固定时间洗澡,又因为看多了热水器爆炸的新闻,所以不是时刻开着,也顾不上现在只有凉水,托着头发去洗头。
药膏和胶水不同的是,它的硬度很高,但不是脆的,而是厚重粘稠的硬。
所以硬抠掉扣不下来,用力搓更是徒劳。
头发难道只能剪掉了吗?
阮愿星没有特意留长头发,也没有刻意去养护,发量多、发色黑,是天生的。
但终究还是心疼,小时候第一次短发时也会哭得泪眼涟涟,冒鼻涕泡泡。
此刻,刚好开门声起。
阮愿星将备用钥匙给了他一把,默认了他的进出,还好她默认了。
她就像看到了救兵,委屈巴巴地托着湿透的头发,一边走一边滴水。
“哥哥……”她眼睛湿漉漉。
重逢后,她就不怎么叫哥哥了,但她知道沈执川听后会心软。
她拉着沈执川的袖子,又觉得自己实在是笨得惊人。
沈执川心下一软,声音温柔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头发……黏在一起了。”
阮愿星像小鱼干到嘴,忽然被抢走的可怜小猫,急躁地围着主人转圈。
沈执川将手上买好的新鲜肉菜放在地上,握着她的手拉到沙发上坐好,她还因为不想弄脏沙发而踌躇。
他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也是,他会处理好的。
忽然很安心。
阮愿星乖巧坐在他身边,让他看自己头发黏在一起的程度。
“这是……膏药?”
阮愿星点头:“去中医馆看了手腕,医生开的膏药。”
头发被温热的手掌轻轻摸了摸,顺毛一样的力度。
“怎么不和哥哥说?”
疼得厉害时,她只是疼,并没有觉得委屈难过。
独居很久,自己面对大部分挑战是件常事,电闸突然跳闸,夜晚被可疑人员跟踪,都是发生过的事情。
比手腕疼厉害得多。
可她开口,像含了泪一样委屈。
“最疼时,你又不在。”
诊断请咨询专业医师[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chapter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