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部的空气永远弥漫着消毒剂和某种更深层**混合的气味。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像过度清洁掩盖下的溃烂,镜南每次踏进这里都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但今天,当她推开隔离病房的气密门时,迎面而来的却是另一种气息——泥土的微腥,雨后植物的清新,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旧世界记载中“檀香”的味道。
病房里只有一张床。
年轻的猎荒者艾登躺在上面,闭着眼睛,胸口随着呼吸平稳起伏。
他的右臂裸露在外,从肩膀到肘部缠着一层半透明的生物敷料。
敷料下的伤口处——那处原本应该被猩红素结晶侵蚀、组织坏死的部位——竟然生长着一层淡绿色的苔藓状物质。
不,不是苔藓。
镜南走近细看,那些绿色的细微绒毛在无影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它们以某种规律性的脉动轻轻起伏,仿佛在与宿主的呼吸同频。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绒毛的末端偶尔会渗出细小的金色光点,像萤火虫的微芒,在空气中悬浮片刻后缓缓消散。
“他体内的猩红素浓度已经降到安全线以下了。”
主治医师林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困惑,“我们每小时检测一次,数值持续下降。那些……那些绿色物质,在主动代谢掉残留的结晶。”
镜南转过身。
林格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医生,在灯塔医疗部工作了四十年,镜南记得自己童年时的一次骨折就是他处理的。
此刻这位见惯生死的老医生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近乎敬畏的神情。
“你知道这违反了多少条医学常识吗?”
林格走到床边,用镊子轻轻夹起一小片敷料边缘,下方的绿色物质立刻像含羞草一样微微收缩,“没有免疫排斥反应,没有感染迹象,反而在促进组织再生。我们取了一点样本做活检,发现这些东西的细胞结构和植物类似,但又含有一种……类似动物干细胞的特性。它们在与艾登的细胞共生,镜南,是真正的共生。”
“那个女人只用了几秒钟。”
镜南轻声说,回忆着废墟中那一幕——银色的粉末,迅速消融的红色结晶,以及女人平静如水的眼神。
“她不是医生。”林格放下镊子,“至少不是我们认知中的医生。这技术超出了灯塔所有的医疗理论体系。”
他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城防军的人上午来过,要求把艾登转移到他们控制的隔离区。我以患者生命体征不稳为由拒绝了。但撑不了多久,查尔斯的人很坚持。”
镜南看向艾登沉睡的脸。
这个年轻人只有十九岁,加入猎荒者还不到一年,档案里记录着他来自一个尘民家庭,父母都在能源区工作。
他申请加入猎荒者的理由是“想看看地面是什么样子”。
现在他看到了,代价几乎是一条手臂,或者说,本该是。
“他什么时候能醒?”
“随时可能。”林格看了眼监测仪,“生理指标全部正常,脑波显示处于深度恢复睡眠。但问题是……”
他犹豫了,“醒来之后呢?他的手臂里长着不属于他的生物组织,按照灯塔健康条例第37条,这已经构成了‘非人类基因污染’,理论上应该——”
“应该被处理掉。”镜南接上他没说完的话,声音冷了下来。
林格沉默,这沉默本身就是回答。
气密门在这时滑开,一个护士探头进来:“林格医生,科研部的嘉莉博士来了,说需要伤员的组织样本做对比分析。”
“让她——”林格话没说完,嘉莉已经挤了进来,手里抱着一个便携式冷藏箱。
“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取。”
她径自走到床边,看到艾登手臂上的绿色物质时,眼睛立刻亮了,“哦!比影像资料里看起来更漂亮!这颜色,这光泽……镜南你看,这些绒毛的排列形成了斐波那契螺旋,和种子的晶体结构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说着已经戴上手套,取出采样工具。林格想说什么,但被镜南用眼神制止了。
采样过程很顺利。
那些绿色物质对机械刺激反应轻微,被取走一小片后,周围的绒毛反而生长得更密集了些,仿佛在加速修复。
嘉莉把样本放入冷藏箱,这才注意到病房里的气氛。
“怎么了?一副葬礼脸。”她挑眉。
“艾登的‘污染’状态,按照规定必须上报处理。”镜南说。
嘉莉嗤笑一声:“处理?处理掉一个展示着全新生物学可能的**样本?那些官僚的脑子里除了规定还有什么?”
她拍拍冷藏箱,“给我24小时,等我对比出这种物质和种子的关联性,艾登就不是污染体,而是……而是人类适应玛娜生态的进化先驱!多棒的宣传材料,查尔斯会喜欢的。”
“如果他不喜欢呢?”林格轻声问。
嘉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她看了看艾登,又看了看镜南,最后耸耸肩:“那就得看维克多将军和查尔斯谁的手腕更硬了。不过在那之前——”
她凑近镜南,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该去看看那片叶子展示的新把戏,我在实验室有了大发现。”
科研部三号实验室的灯光被调成了暗蓝色。
房间中央,那片银树叶悬浮在一个特制的反重力场中,缓慢旋转。
在特定频率的光照下,叶片表面的脉络像被激活的神经网络,金色的光芒在其中流淌,将那些复杂的三维符号投射在四周的墙壁上。
但这不是最惊人的。
嘉莉操作控制台,调整了几个参数。
叶片突然轻微震动,脉络中的金光开始汇集,在叶片上方形成了一个微缩的全息投影——那是一片星图,不,不是星图,是某种更抽象的能量流动示意图。
金色的光点代表某种能量节点,银色的线条是流动路径,而整个系统的中心,赫然是一颗跳动着的、猩红色的核心。
“我花了五个小时解码第一层信息,结果发现它只是个引子。”
嘉莉的声音里满是兴奋,“这片叶子不只是一本说明书,更是一个……导航仪。看这里——”
她指向投影中一个闪烁的光点,“这个节点对应的坐标,经过换算,就在C-73废墟东南方向约十五公里处。而根据能量流动路径显示,那里是整个系统的次级中枢。”
镜南凝视着那幅复杂的光图。
她认出了其中几个模式——那是玛娜生态中猩红素浓度的分布规律,但在这个模型中,那些代表猩红素的红色部分被金色的网络包裹、疏导、转化。
整个系统像一个精密的生态调节器,将致命的污染转化为可用的能量。
“那个女人说她的族人生病了。”
镜南突然开口,“如果这种技术真如模型显示的这么完善,为什么他们还会生病?”
嘉莉调出另一组数据:“好问题。我的推测是,这个系统需要某种‘催化剂’才能完全激活。看核心部位的读数——”
她放大那个跳动的猩红核心,“它的能量输出有周期性衰减,每28天出现一次低谷。而根据叶片信息中的隐藏算法推算,下一次低谷就在……三天后。”
“月圆之夜。”镜南想起叶脉中解码出的那句话。
“对!‘月圆之夜,星辉为冠’!这不是诗意描述,是精确的技术参数!”
嘉莉几乎要手舞足蹈,“月相变化会影响地球磁场,而特定频率的‘星辉’——我猜是某种宇宙射线背景辐射——在磁场低谷期更容易到达地表。两者叠加,就是这个系统再充能的关键窗口!”
镜南感到心脏在胸腔里重重跳动。
如果嘉莉的推测正确,那么那个女人所说的“等不了三个月”就有了全新的含义——她不是在等灯塔发现,而是在等这个能量窗口。她需要在那之前得到帮助,否则她的族人,甚至整个地面生态系统可能面临崩溃。
“我们必须下去。”镜南说,“三天内。”
“维克多将军批准了?”嘉莉问。
“他会批准的。”
镜南看向悬浮的叶片,金色的光芒在她眼中跳动,“因为如果我们不去,查尔斯就会派他的人去。而他会做什么,你我都很清楚。”
实验室的门禁突然响起常规提示音。
来人是维克多将军,但不止他一个人。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镜南没想到会出现的人——摩根城主。
灯塔的最高统治者已经很少公开露面了,大多数政务都由查尔斯和维克多代为处理。
此刻这位老人坐在悬浮轮椅上,毯子盖着双腿,面容枯槁,但那双深陷的眼睛依然锐利。
他缓缓移进实验室,目光扫过悬浮的叶片、墙上的投影,最后落在镜南脸上。
“镜南指挥官。”城主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维克多告诉我,你带回了希望。”
“也可能是灾难,父亲。”另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查尔斯·华莱士走进实验室,光影教会的白色长袍在暗蓝色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脸上挂着那种惯有的、温和而疏离的微笑,目光却像手术刀一样刮过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
“未经净化的地面物质,不明来源的生物技术,还有那个——”
他看向艾登病房的方向,“被污染的士兵。每一件都违反了灯塔生存条例。而我们的猎荒者指挥官,似乎对这些风险视而不见。”
维克多向前一步,挡在镜南和查尔斯之间:“风险需要评估,查尔斯。而这些样本展示的可能性,值得我们冒险。”
“评估?”
查尔斯轻笑,“将军,我们评估过多少次了?每一次对地面的过度探索,都带来了灾难。君王级噬极兽的觉醒、猩红素潮汐的爆发,哪一次不是因为我们的贪心?”
他转向摩根城主,“父亲,光影之主的教诲很明确:人类因傲慢而坠落,唯有恪守本分,才能在空中延续火种。这些地面上的东西,是诱惑,是让我们重蹈覆辙的陷阱。”
房间里的空气几乎凝固。两位灯塔最高权力者之间的对立从未如此公开地表露。镜南能感觉到嘉莉屏住了呼吸,连维克多将军的脊背都比平时更挺直了一些。
摩根城主缓缓抬起手。
那只手瘦得几乎只剩骨架,皮肤上布满老年斑,但抬起的动作依然稳定。
“查尔斯,我的儿子。”
城主的声音很轻,却让查尔斯的微笑僵了一瞬,“你总是提醒我们谨记教训,这很好。但你也该记得另一件事——灯塔之所以能在空中漂浮一百年,不是因为我们守住了什么,而是因为我们从未停止探索。”
他操控轮椅转向那幅能量流动投影,浑浊的眼睛里映出金色的光芒。
“我见过旧世界最后的日子。我见过人们如何因为恐惧而放弃思考,因为绝望而拥抱疯狂。但我也见过……在一切崩塌之前,有人种下了最后一棵树。”
城主的声音里泛起某种遥远的回忆,“那个人说,也许树活不下来,但种子会记得如何生长。”
他看向镜南:“指挥官,维克多告诉我,那个女人说‘土地记得所有生命的重量’。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镜南沉默片刻,选择了诚实:“我不完全明白,城主。但当我站在那片绿地上时,我感觉到……某种我从未在灯塔感受过的东西。”
“是什么?”
“归属。”镜南说。
这个词说出口的瞬间,她自己都愣了一下,“不是被保护、被安排、被计算的归属。而是……作为生命的一部分,与土地、空气、甚至那些危险共存的归属。”
查尔斯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冷哼,但城主点了点头。
“三天后是月圆之夜。”摩根城主说,“镜南指挥官,我授权你组织一支小队重返C-73废墟。任务目标:与地面幸存者建立接触,评估他们的状况和需求。如果可能……”
他停顿了一下,“带一个他们的代表回来。不是囚犯,是客人。”
“父亲!”查尔斯终于失去了冷静,“这太危险了!我们根本不了解他们!”
“所以我们需要了解。”城主咳嗽了几声,维克多立刻递上手帕。
老人摆摆手,继续看着镜南,“但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全程佩戴监控设备,所有接触过程实时传回。如果出现任何威胁灯塔安全的迹象,维克多有权立即终止任务,必要时……使用清除手段。”
镜南感到喉咙发干。她看向维克多,将军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中的凝重说明了一切。
这是一场赌博,筹码是她的生命,也可能是更多人的。
“我接受。”她说。
“很好。”城主操控轮椅转向门口,在离开前最后回头,“还有一件事,指挥官。那个女人给了你名字吗?”
镜南想起了那双金色的眼睛,那身灰绿色的长袍,那片在废墟中倔强生长的绿洲。
“她没有说。但我听到她的同伴叫她……”
她搜索着记忆的碎片,“苏叶。听起来像是‘苏醒的叶子’。”
摩根城主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悲伤,最后都化为深沉的疲惫。
“苏叶。”他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像叹息,“很适合。”
城主离开后,实验室里剩下的四个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最终是嘉莉先开口:“所以我们现在要准备第二次远征了?我需要更多设备,还有对那种绿色共生组织的进一步研究——”
“嘉莉。”维克多打断她,“你先出去。我和镜南单独谈谈。”
博士撇撇嘴,但还是抱着她的冷藏箱离开了。
门关上后,维克多走到观察窗前,看着外面灯塔永恒运转的巨大引擎。
“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他没有回头。
“权力平衡被打破了。”镜南说。
“更糟。”将军的声音里透出罕见的疲惫,“城主在安排后事。他公开支持我的决定,就是在告诉查尔斯,下一任城主不会是他。”
他转身面对镜南,“而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你和你的任务不再只是探索,而是一场政治斗争的核心。查尔斯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任务失败,证明城主错了。”
镜南感到一阵寒意:“他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
维克多走到她面前,这个一向坚强如钢铁的老人,此刻眼中竟有一丝恳求,“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如果情况危急,不要犹豫,立刻撤离。不要尝试救人,不要尝试谈判,保住你和队员的命。因为如果你死了,查尔斯就会接管一切,那么城主最后的愿望,那些种子……所有希望都会随着你一起消失。”
镜南看着将军的眼睛。她在猎荒者二十年,从未见过维克多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个亲手将她训练成指挥官,教会她生存高于一切法则的老人,此刻却在要求她……不要完全遵守这个法则。
“您相信苏叶吗?”她突然问。
维克多沉默了很久。
“我相信城主相信的东西。”
他终于说,“而城主在听到那个名字时的反应,说明他知道些什么。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关于旧世界、关于地面、关于人类如何走到今天的故事。”
他按住镜南的肩膀,力道很重,“所以去吧,镜南。去看清楚,我们到底是谁,我们该如何继续活下去。”
任务准备持续到深夜。
镜南在装备库里挑选武器时,刻意避开了重型杀伤装备,只带上标准配枪和几枚非致命性音波手雷。
马克在一旁检查无人机,他的动作比平时更慢,更仔细。
“你觉得我们能和他们对话吗?”年轻的队长突然问。
镜南正在调试通讯器的手停顿了一下:“我不知道。”
“我在想……”马克的声音有些犹豫,“如果地面真有成组织的幸存者,他们这一百年是怎么活下来的?靠什么对抗噬极兽?靠什么净化猩红素?”
他抬起头,绿色的眼睛里映着装备库的冷光,“如果他们能做到,那我们这一百年在灯塔上坚守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太重了,重到镜南不知如何回答。
她想起晨曦大厅冰冷的玻璃,想起律法第一条,想起那些在数据板上滚动的一串串编号。
灯塔教给他们的是:人类是脆弱的,需要被保护、被管理、被控制。但地面上的那些人,似乎在用完全不同的方式定义“人类”。
“准备出发吧。”她最终只是说,“答案可能在下面。”
凌晨三点,当灯塔的大部分区域都进入节能照明模式时,一支十二人的小队在底层甲板集结。
除了镜南和马克,还有八名经验丰富的猎荒者,以及嘉莉博士和她的两名助手——这是城主特别批准的,博士坚持要实地采集数据。
登上运输船前,镜南最后看了一眼医疗部的方向。
艾登的病房窗户还亮着灯,那个年轻人的命运,将在这次任务的结果中决定。如果成功,他可能是“进化先驱”;如果失败,他就是“污染体”。
引擎启动的轰鸣中,镜南握紧了口袋里的东西——不是武器,而是一片用培养皿包裹的银色叶片样本。嘉莉坚持让她带上,说“也许用得上”。
运输船脱离灯塔的磁力锚点,开始下降。
舷窗外,那座人类最后的堡垒逐渐缩小,它的灯光在云层中模糊成一片朦胧的光晕,像是星空中一个虚幻的梦。
而下方,大地在月光下露出狰狞而真实的轮廓。
废墟、裂谷、干涸的海洋,还有那些在黑暗中隐隐发光的猩红色脉络——那是玛娜生态的血管,是这个死亡世界的循环系统。
但在某个地方,有一片绿色的奇迹正在等待。
镜南闭上眼睛,感受着飞船下降时的重力变化。
她想起苏叶的眼睛,想起那双金色的瞳孔在废墟微光中的样子。那不是野兽的眼睛,也不是机械的镜头,而是某种更古老、更智慧的存在。
“坐标锁定,预计七分钟后着陆。”飞行员的声音传来。
镜南睁开眼,打开小队通讯频道:“所有人最后检查装备。记住,我们的任务是接触和对话,不是征服。但如果遇到威胁,允许自卫。保持警惕,保持开放。”
频道里传来一连串确认声。
运输船穿过云层,C-73废墟的全貌在月光下展开。
那片广场还在,中央的银树在夜色中散发着柔和的银色光晕,像黑暗中的灯塔——真正意义上的灯塔,不是金属的牢笼,而是生命的信标。
但就在飞船准备降落时,监测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
“指挥官!检测到大规模生命反应!从东南方向——就是叶片导航指示的那个坐标——有东西过来了!数量……天啊,数量超过一百!能量特征……混杂!部分是人类,部分是噬极兽,还有大量无法识别!”
镜南扑到监视屏前。
热成像画面显示,从废墟东南方向的地平线上,一片密密麻麻的光点正在快速移动。
那些光点的颜色混乱不堪,代表人类的橙色、代表噬极兽的猩红,以及……一种从未见过的、闪烁着金绿色光芒的信号源,全部混杂在一起,像一股汹涌的潮水。
而在潮水的最前方,一个特别明亮的光点正在高速接近。
它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几乎要脱离热成像的捕捉范围。
“拉升!紧急拉升!”镜南大喊。
但已经晚了。
一道身影从下方的废墟中冲天而起,在月光下划出金色的轨迹。
那是一个骑在某种飞行生物背上的人形轮廓,长发在风中飞扬,手中握着一柄长枪——枪尖闪烁着与银树相同的光芒。
身影与运输船擦肩而过的瞬间,镜南看到了那张脸。
是苏叶。
但和三天前不同,此刻她的脸上没有平静,只有紧迫。
她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但镜南通过读唇读出了那句话:
“快走!它们醒了!”
下一秒,东南方向的地平线,一声震彻天地的咆哮轰然而至。
那不是噬极兽的嘶吼,而是某种更古老、更庞大、更饥饿的东西苏醒的宣告。
月光在这一刻变得血红。
镜南终于明白,为什么苏叶等不了三个月。
因为有些沉睡的东西,不会永远沉睡。
现在,它们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