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莳桉嘴里还含着泡沫,差点把牙刷吞下去。
她冲去阳台往下瞥,果然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门口。
车窗半降,林椀深正靠在驾驶座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小鹿玩偶,反复揉捻。
让鹿莳桉吓得身体一激灵。
这种不太对劲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忽然,鹿莳桉与车里的女人对上视线。
她看见那个女人对她笑了笑,摇了摇手上的玩偶。
鹿莳桉真的觉得这个女人简直阴魂不散,昨晚在梦里也是这么对自己笑。
只不过是在床上。
鹿莳桉没让林椀深等太久,很快去房间换了一套衣服。
虽然鹿莳桉长相偏甜美风,但衣柜里基本是黑白灰三种色系,这一点,她跟林椀深是一样的。
鹿莳桉看着眼前的衣柜;“今天不算太冷,那就这件吧。”拿出一件蓝色衬衫内搭,外面穿上黑色短款小香风外套。
下身搭配一条阔腿牛仔裤,换了双黑色小皮鞋,出了门。
林椀深看见她出来,示意她坐前面,别坐后面。
有了上次的经历,鹿莳桉出于不想再被这个女人车咚的理由,干净利落打开前排车门,坐在副驾驶位。
等她坐定后,林椀深转头问她;“没吃早饭吧?”
说罢,林椀深从后面拿出一袋面包和一瓶草莓酸奶,放在鹿莳桉腿上;“吃点?刚出炉的面包。”
包装袋上印着一家老字号点心铺的logo,鹿莳桉总觉得很眼熟,但是偏偏想不起来在哪见到过。
但看着就不便宜。
鹿莳桉看着自己腿上的面包;“林总,这一共您花了多少钱?我A给你。”
鹿莳桉深知自己不能欠眼前这个女人一点人情,不然自己不知道会用什么方式来还。
所以还是别占这种小便宜了。
林椀深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顿了顿,侧头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不用A给我,不差那点钱。”
“你就当是感谢你来帮我参谋的礼物。”
鹿莳桉见状,只好把那句“不用了”咽回肚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包袋;“……那就谢谢林总了。”
以为林椀深放过了自己,没想到听到女人笑了笑;“鹿小姐,想怎么谢我?”
鹿莳桉被这称呼叫得有点不自在,回道;“林总想让我怎么谢您?”
“我能做的,我都会尽力做到。”
林椀深挑了挑眉,很快回话;“今天不行,下次吧。”
什么今天不行?
是什么很难办的事情吗?
车子缓缓启动,平稳地驶入主路,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洒进来。
鹿莳桉最喜欢的就是冬日里的暖阳,因为既不让人觉得太冷,也不会让人觉得太热。
这种阳光照得她很舒服,高中的时候坐在靠窗的位置,冬天的时候,有点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
这种感觉会让她很快被困意席卷,上课开始小鸡啄米。
每次这种时候都是班主任的课,让她不得不顶着困意听着班主任讲那些选言判断、假言判断、联言判断....
结果写政治的逻辑思维试卷,写得一塌糊涂,被班主任安排专门培训了。
鹿莳桉拆开包装袋,从里面拿出一个面包,放入口中,直接咬下去。
没想到面包是草莓奶油夹心的,被她这么一咬,奶油直接从另外一边漏出来,把她的嘴角沾得到处都是。
鹿莳桉不会像会吃到好吃的东西抬起眉毛或者睁大眼睛的人,她不管好吃还是不好吃,都只会一脸平静地慢慢嚼。
慢慢品尝食物带来的美味。
之前还有人说她为什么吃东西或是骑电动车的时候,都是一脸严肃的表情。
就好像一个人一脸严肃地在刷厕所一样。
不过,也有一个人说她这样,很想让人逗逗她...
鹿莳桉想到这,回想是谁说的这句话。
她皱着眉,脑中快速闪过几个画面。
画面中,她正看着眼前的生物书,眉头微蹙,嘴巴机械地嚼着面包,脸上没什么表情。
而坐在对面的黑发女人,撑着下巴看她,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节奏,忽然笑出声;“鹿莳桉,你吃东西的时候,像个在完成重要任务的小机器人。”
鹿莳桉闻言,嚼着面包,疑惑地看着女人;“嗯?”
只见对面的女人忽然撑着桌子站起身,俯身向她嘴角沾有奶油的地方伸出手,轻轻为她抹去。
带着笑意的声音说;
“你这样,很想让人把你吃掉。”
鹿莳桉的呼吸骤然一滞,指尖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唇角。
结果真的摸到了女人的手。
鹿莳桉;?
她从回忆中抽离开,就看到林椀深正拿着餐巾纸为自己抹去嘴角的奶油。
鹿莳桉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脸颊瞬间红到了耳根。
这人占自己便宜呢?
林椀深收回手,垂眸时长睫掩去了眼底的波澜。
她淡淡说道;“你嘴角沾到奶油了。”
“我见你一直没动静,擅自替你擦去了。”
“如果冒犯到你,我很抱歉。”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晚高峰的车流里,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引擎的低鸣和鹿莳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还有少女红透的脸颊。
车子缓缓停在斑马线前,静等绿灯亮起,鹿莳桉趁着这个间隙,侧头注视着身旁的女人。
彼时,车里播放着的电台,电台里的女主播用温和的声线读着《无名短诗》的声音响起。
你突然脸红的样子。
像宣纸上晕开的。
杏花胭脂。
刹那间我读懂所有。
唐诗宋韵里。
欲语还休的缱绻。
林椀深察觉到身旁人的视线,偏头对上视线。
“你还有5分钟吃完它。”
鹿莳桉:……
那个女人绝对不能是她。
鹿莳桉收回自己的视线,很快吃完了手中的面包。
黑色轿车开入咖啡馆前的停车区,轮胎碾过小石子,发出极轻的沙沙声。
林椀深轻踩刹车,车身稳稳停住,鹿莳桉率先下车,走到咖啡馆门口等着她。
林椀深推开车门,完整地将今天的着装展现在鹿莳桉眼前。
女人穿着黑色长款大衣,灰色西装内搭白色衬衫,领口系着一条浅灰领带,将她的冷冽气质衬得愈发鲜明。
一步步踩着高跟,传出清脆声响,为这份冷感添了几分凌厉的气场,让鹿莳桉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特别的是,她今天还带了副黑色皮质手套。
林椀深为她推开门,示意她先进去,鹿莳桉也没客气,抬脚走了进去。
老板是个意大利人,留有胡渣,他正靠在吧台后擦着咖啡杯,小麦色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
看到门铃响起,抬眼看过去,发现是老熟人以及...
一位小姑娘。
“Amore mio?”老板停下手中的活,问着台前的女人。
鹿莳桉虽然从来没有接触过意大利语,但老板的这个读音,隐隐约约听到过。
林椀深听到这句话,眉梢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回应;
“Sei molto intelligente,Non mi ha ancora accettato la mia corteggiatura.”
老板脸上露出些许惊讶,随后赶快接道;
“Vi siete entrambi così belli, auguro che presto la conquistiate.”
鹿莳桉紧跟在林椀深身后,问她刚刚老板说了什么。
“他说他今天店里搞活动,等会会有惊喜。”林椀深向后看了一眼老板。
等两人到预约好的地方,沙发上已经坐着一位穿着白色收腰西装的女人。
女人听到脚步声,从手机上离开视线,示意她们坐在对面。
“你等很久了吗?”林椀深坐在鹿莳桉身边,不远不近的距离。
但能让身边人闻到身上的栀子花香。
闻韫早就看到好友带着个小姑娘进来了。
现在非常好奇对面这个小姑娘啥来头,能跟这个大魔头一起来谈事情。
她先回应了好友的话;
“刚到不久。”
“你身边这位是?”
鹿莳桉主动站起身,伸出手;“闻总,你好,我是园林景观设计师。”
“鹿莳桉。”
闻韫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想到了什么,眉毛挑起,深深看了一眼好友。
行啊,撩妹撩到她这里来了?
林椀深读懂了闻韫的眼神,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闻韫。
别耽误时间,办正事。
闻韫:……
闻韫笑了笑,同样伸出手,只握住了鹿莳桉半前掌;“久仰大名。”
“在芸城有听说过你。”
“我太太很喜欢你设计的园林,很有灵气,也很有创意。”
鹿莳桉设计的“晚樱汀”“竹影松风”等等园林,都很出名。
业内人常说,鹿莳桉的园林是有呼吸的,每一处拐角、每一株植物的搭配,都藏着她对生活与自然的深情。
闻韫跟许棠经常喜欢去逛晚樱汀,有时她太忙,无法陪妻子去逛,妻子都会自己开车去。
现在能见到本尊,属实是幸运。
想到自己妻子可能会开心很久,内心对林椀深的感激深了不少。
闻韫拿出手稿,递到鹿莳桉眼前;“这就是我在我太太书房里,找到的手稿。”
鹿莳桉从闻韫手中接过手稿,拿起来来端详。
“这幅手稿,许老师给我看过,听说这是您妻子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
“不过听说,里面有一种技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闻韫抿了口水;“是。”
鹿莳桉放下手稿,还给闻韫;“现在还是冬季,如果选用紫藤花的话,可能还要等上几个月才能种下种子。”
闻韫摆摆手;“这我都知道,这些都不是问题,我听说这紫藤花种子不太好养。”
“尤其是‘四季花镜’这种技艺,很难做得到。”
“不过,我已经让人去查过了,能做到这种技艺的园艺师,在京城郊区外的一个别墅里住着。”
“虽然比不上曾经那位风云人物,但也平分秋色吧。”
林椀深刚刚在手机上下了一杯黑咖啡和一杯热可可,将手机收到口袋中;“那就请她来帮忙看看。”
“呃...这要是能请得到,我早就请她来了。”闻韫面露难色。
“她很难请到吗?”鹿莳桉皱着眉看向闻韫;“具体是为什么呢?”
闻韫瘪了瘪嘴;“嗯...不能说很难请得到吧,之前让人去拜访过这个老太太。”
“但老太太态度很坚决,她说她不会再接触任何一个跟园艺有关的东西。”
“倒不是因为她上了年纪,技不如以前了,是因为她妻子去世了。”
据说,这位老太太的妻子曾是她园艺路上最默契的伙伴,两人一同在花草间勾勒梦想。
她们因花相识。
也因花结束。
短暂地绽放过,又悄然无声地凋谢。
一场意外,妻子永远留在了她们共同设计的“朝露园”里——那座园子的每一朵花,都浸着两人的深情。
自那以后,园艺于她而言,成了满是伤痛的回忆,每一次触碰花草,都是对失去的凌迟,所以她才决绝斩断了与园艺的所有联系。
鹿莳桉沉默了很久,缓缓开口说;
“闻总,您可以把这位园艺师的地址发给我吗?”
“虽然我可能无法说服她,但我还是想试试,毕竟只有试过才知道。”
“结局到底好不好。”
闻韫微微意外,给林椀深投向一个询问的眼神。
妹妹说要去,你去不去?
这时,女服务生拿着饮品走上来,将饮品放在桌子上;“您好,这是你们点的一杯黑咖啡和一杯热可可。”
随后,女服务员从男服务手里接过一捧白色山茶花,递给鹿莳桉;
“鹿小姐,今天我们店里搞活动,这是送您的惊喜。”
“另外,因为您是我们店里的新客户,所以下次您再到我们店里消费时,我们会为您免单。”
“希望您收下,以后麻烦您多多支持我们咖啡店。”
鹿莳桉一时讷讷,但很快站起身,从女服务员手里接过花,试图用一段意大利话表达谢意。
但她说得有些蹩脚;“戈拉西...多瑞”
算了。
“Thank you!”鹿莳桉说得很认真,被她道谢的两位服务员面带微笑说了声‘慢慢享用’便离开了。
闻韫:……
我怎么不知道今天搞活动?
而且,她也是新客户啊!
怎么她没有这个福利?
闻韫咳嗽几声;“咳咳,那个...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拜访那位老太太?”
“我安排人送你们过去?”
鹿莳桉从山茶花中移开视线;“您把地址发给我吧,我们自己去就好了,不必麻烦闻总。”
“对了,闻总,我们先加个联系方式,方便随时联系。”说着,鹿莳桉拿出手机。
可能是因为抱着一大捧山茶花的缘故,鹿莳桉拿手机拿得不太顺利。
闻韫见状,站起身伸出手想帮她拿花,却被戴着皮质黑手套的双手抢先。
林椀深伸手直接从她手里拿过那一大捧山茶花。
林椀深抱着那捧白山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花瓣,抬眼时,淡淡扫了眼闻韫。
闻韫:……
是她没有眼力见。
鹿莳桉对林椀深道了声谢,顺利拿出手机;“我扫您吧。”
闻韫打开自己的二维码,刚要递过去。
滴滴————
“闻总加我的联系方式就好,主要的负责人是我,跟我对接比较合适。”林椀深扫完之后,收起自己的手机。
“我们不是...”话音未落,闻韫忽然感觉背后一凉,瞬间噤声。
鹿莳桉看着林椀深收手机的动作,又瞥了眼闻韫讪讪收回二维码的手,心里莫名泛起一丝微妙的情绪。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片刻的尴尬;
“那……后续的园林设计需求,就麻烦林总对接了。”
林椀深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却若有似无地在鹿莳桉脸上停留了一瞬。
闻韫在一旁看着两人间无声的暗流,无奈地扶了扶额;“那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鹿莳桉觉得自己不太好决定出发时间,还是把这个问题交给那女人吧。
鹿莳桉叠着双手,慢慢转身看向身旁的林椀深。
只见林椀深缓缓说到;
“听你的。”
鹿莳桉叠着手,又慢慢转正身子,思索了一会,随后面带微笑提议;
“那就明天一早出发吧,这个事情不能耽误太久。”
闻韫看着两人间那股旁人插不进的氛围,嘴角抽了抽。
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唉!糟了糟了!我都忘记了。”
“你们慢慢喝,我还有事,我就先离开了,祝你们…‘洽谈’顺利。”说完,闻韫拿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急匆匆地离开了咖啡馆。
现在这里只剩下她和林椀深了。
又是那尴尬的氛围。
嗯...不过现在还有个很要紧的问题。
她明天要和这个女人出差。
这简直比让她跟讨厌的人做同桌还难受。
就在鹿莳桉出神时,忽然感受到温热的杯壁擦过她的脸颊,带着可可的甜香和暖意,让她瞬间回神,惊得睫毛轻颤。
“热可可还是暖的时候最好喝。”
“太热会烫舌头,太凉会没味。”
“就像冬季里的暖阳一样,不会让人觉得太冷,也不会让人觉得太热。”
“但会让人在课上很想睡觉。”
林椀深说的这几番话,让鹿莳桉怔了怔神。
林椀深的视线只是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转而移开,示意她该走了。
鹿莳桉还捂着脸,跟在她身后。
等到走到车前时,林椀深忽然停住脚步,这让鹿莳桉直接硬生生撞到她说后背上。
“怎...怎么了?”鹿莳桉捂着脸,一脸疑惑地看向眼前比自己高十三公分的女人。
只见女人转过身,微微低着头对她说;
“你一直这样捂着脸,别人会误会是我扇了你。”
说罢,鹿莳桉看着女人摘下手套,伸手拿下鹿莳桉放在脸颊一旁的手。
接着,她将自己带有温度的掌心,贴在了鹿莳桉的脸颊旁。
她听见头顶上方传来女人温柔的声音;
“比起让别人误会我扇了你。”
并且俯下身子,将自己的唇缓缓贴近鹿莳桉的嘴唇。
鹿莳桉的呼吸在瞬间停滞,能清晰地感受到林椀深唇瓣靠近时的温热气息。
还有她掌心贴在脸颊旁传来的、带着淡淡栀子花香的体温。
就在鹿莳桉以为意想不到的吻要落下来时,她闭上了眼睛。
意想不到的是,女人的吻没有落下。
林椀深的唇在距离她不足一厘米的地方停下,目光沉沉地锁住她的眼,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而是张开双臂,紧紧将人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一只手把鹿莳桉的脑袋按在自己怀中,另外只手则在她的腰的后面,举着一把已经上膛的手枪。
林椀深将鹿莳桉紧紧圈在怀里,下巴抵在鹿莳桉的颈窝位置。
贴着鹿莳桉早已红透的耳边说;
“乖乖待在我怀里别乱动。”
“如果乱动的话,我就当场吻你了。”
“桉桉。”
骤然,林椀深温柔的视线忽然变得犀利。
透过咖啡馆的玻璃窗,精准锁定了街对面墙壁后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呵。
竟然能跟到这里来。
真是小瞧他们了。
但她绝对不会让他们伤害鹿莳桉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