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狗血图鉴 第57章 窦氏（八）

百合背着包袱迈出门框，回身缓缓地合上门……

“百合，你这就要走了吗？”

银柳从旁边的屋子中，睡眼惺忪地冒出头来：“怎么都不让我们送送你？”

此时正值午时，正是楼阁里的姑娘睡得最熟的时候。

却没想到这银柳……

一袭白衣的百合转过身来，看着银柳淡淡一笑道：“原是想着不要打扰你们的。”

“怎能说是打扰？”

红莺从银柳身后走出，拿着一件外袍给银柳披上，温柔地笑道：“我们多是欣喜你能够离开此处，回到家人身边的。”

前几日楼阁来了几个人，一看就是出自大户人家的侍从。

他们找上鸨母，说是自家的小姐从小便失踪了，此时才发现她竟流落到了楼阁里来。

而这流落在外的小姐，便是百合。

据说，是那户人家中的某个老仆，在楼阁之中惊鸿一瞥，才发现那台子上跳舞的，竟和府中七老爷曾经娶过的那位娘子特别相似。

虽然，这七老爷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

而那娘子更是怀着百合的时候，就不知所踪了。

而除了面貌的相似，那百合的出生年月也正好对上。

鸨母问过了百合。

虽说百合的血缘亲人并无一人前来，但在百合和几位侍从的两相对应之下，也确定了确有此事。

既然确定了，自然也不能再让她委身于楼阁之中。

由此，百合便不得不回到那林府了。

说话间，更多的女子从屋子中走出，眉眼间大多都是艳羡。

一人说：“百合，倒没想到你会是我们这种最先离开这里的。”

一人说：“百合，即便你到了外边，可也不能将我们这些姐妹忘了。”

一人说：“说起来，当年百合你来的时候，我便看出你和我们不一样。”

最后一人话音一落，走廊上顿时静了一瞬。

银柳疑惑地左右看看。

倒是红莺走出屋子来，拿着一块玉珏放到了百合的手中。

那玉珏上刻着一些符文。

红莺温柔笑着道：“我先前有注意到你似乎是信道的。这东西是我无意间得到的，我拿着也没用，便当做我送你的临别之礼吧。”

“我也有！”银柳见状，立时大呼小叫起来，“我也给百合准备了礼物。”

说完便“噔噔噔”跑进屋里，翻找起来。

“我也准备了一些礼物。”

“我也是，我马上回去拿。”走廊上再次热闹起来。

百合抬眼，淡淡地看着红莺，清浅地笑道：“谢谢你的礼物。”

红莺笑得越发温柔：“不用谢。”

还未到营业的时候，楼阁之中并未点燃灯火。

日光耀眼，百合走出了昏暗的楼阁。

楼阁之外，是一乘小轿。

小轿之外，一个婢女静静候着。

见到百合走出楼阁，那婢女小步上前，轻轻开口：“百合小姐，请上车。”

——

“这……”

“她怎么穿的一身白呀？”

“我们府中又没出什么事儿，真不吉利。”

院落之中，婢女们眉飞色舞地交头接耳。

细细碎碎的言语从四面传入百合的耳中。

百合缓缓地在廊上走动着，面目淡淡，像是什么也没听到。

跟随着引路的婢女走进堂中。

堂上坐着一位打扮庄重的妇人，妇人的身后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正瞪着好奇的眼睛看向百合。

“夫人，小姐，”引着百合过来的婢女蹲了蹲身，“百合小姐到了。”

百合静静地立着，面色不动，看向堂中之人。

“你就是百合？”林夫人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孩。

这身打扮，实在不像是个大家闺秀。

百合闻言，微微颔首。

林夫人：啧，这礼仪举止也不过关。

“你应当知道自己的身世吧？”林夫人依旧皱着眉，问向百合道。

百合开口：“回夫人的话，曾听母亲说过。”

林夫人：“那你的母亲……？”

百合微微摇头：“母亲已不在这人世间了。”

“是这样吗？怪不得你……”林夫人说了一半，又停下了口中的话，面上踌躇起来。

堂中静了几瞬。

林夫人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扯了扯。

都不用余光一扫，林夫人便知道是自己的乖乖女儿在作怪。

自家女儿自家清楚。

这女儿是林夫人高龄所生，怀得艰难，生得艰难。

生出来一看，粉妆玉琢、明眸皓齿，无论是林夫人还林老爷，都难免多疼爱几分。

便养得有点天真了。

这不，一听说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姐姐要来府中，便扭着自家母亲一定要来看看。

只不过……

林夫人脑中闪过几道思绪：乖乖可不能与这百合多接触，毕竟这百合可是……

闪念之间，林夫人已经做好了决定。

“这是我的女儿，比你晚一年出生。”林夫人只侧过身简单说了这么一句。

随即不等两人搭上话来，便又开口：“你父母皆不在，你便跟着住在我们大房的院中吧。”

“我已经嘱咐下人，将那院子修整过了。”

“若是有什么缺的，直接吩咐他们便是。”

林夫人顿了顿，接着道：“无事，也不必到我这里来请安。”

“是。”

百合垂目，退出了堂屋。

从此，林府的后院之中，便又多了位小姐。

这小姐深居浅出，即便是府中的下人，也少有见到的时候。

日子不久，这林府上下，似乎都快忘了这位小姐的存在了。

直到——

光秃秃的屋前，一位婢女躬身道：“百合姑娘，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

喧闹的鞭炮声响起，唢呐声和锣鼓声齐鸣。

“糖！糖！糖！”

下人们拿着花篮散着喜糖，小孩儿们一哄而上，将围观新娘子的人群冲得七零八落。

“起轿！”秦夫人挥舞着手绢儿，透着欣喜劲儿高声到叫道。

四个壮硕男子一齐将红彤彤的花轿抬起。

“岳父岳母，那我这就先去了。”

南三复坐在一头俊美的白马之上，一身新郎官的红衣，面带笑容对着林父林母道。

林老爷的脸上满是喜色，嘴中道：“好好好，快去快去，我们随后便到。”

一旁的林夫人脸上也是喜气洋洋。

这倒是与往常母亲哭嫁的场面不太相似。

不过南三复心中也不甚在意。

南府是城中最为富贵的人家，自家女儿能嫁过去，想必这林家是过于开心了。

听完林老爷的话，南三复笑着点头，双腿夹马，转身带领着接亲的队伍往南府回去。

喜庆的声音跟着队伍渐渐远去。

林老爷和林夫人脸上的喜意淡了下来。

林老爷望着远处的热闹，喃喃开口：“这样……没问题吗？”

林夫人僵硬地笑着道：“那南三复又没亲眼见过乖乖，等洞房花烛一过，他难道还能反悔吗？”

“可，”林老爷顿了下道，“这我岂不是对不起我七弟了？”

林夫人闻言狠狠剜了林老爷一眼：“此时你在这里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

红轿之中，百合盖着红盖头，随着轿子的起伏，摇摇晃晃着。

她静静地垂眼，看着眼前来回摇晃的坠子。

耳边是轿子外喧嚣喜庆的声音。

轿子停了下来。

一只手撩起红色的帘子来，一条红绸从轿子外递了进来，一张脸透过红盖头映进百合的瞳孔之中。

那张脸开口，似乎是笑着道：“娘子，请下轿。”

百合握住红绸的另一端，起身下轿。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这是南三复第二次娶妻，和第一次也没什么不同。

敬酒送客，南三复摇晃着身子回到婚房之中。

房间内，烛光摇曳。

大红的喜字贴满了门窗，锦被之上绣有龙凤呈祥图案。

锦被之旁，坐着南三复今夜的新娘子。

酒醉之下，南三复依旧记得挂起自己温柔的皮囊。

他小心上前，轻声问道：“让你久等了，累着没有？”

红盖头下，新娘子极轻极微地摇了摇头。

南三复极尽温柔地道：“那我，掀盖头了？”

新娘子顿了顿，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南三复拿起一旁盘子中的金秤，轻轻挑起鲜红盖头的一角。

随着盖头缓缓被掀起，新娘子美丽的容颜如同月光下的花朵般渐渐显露。

她的眼眸清澈如水，含羞带笑，脸颊上泛起了两朵红晕，更添了几分娇艳。

南三复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

他轻声笑道：“娘子，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美。”

新娘子微微低头，嘴角是一抹羞涩而幸福的微笑，低声喃喃道：“南公子……”

南三复温柔笑着，俯下身来，握住那细嫩的双手：“娘子，我们共度良宵，可好？”

说罢，缓缓压了下去……

百合一身红装，站在床榻之旁，目光淡淡扫过床榻上一边动作一边梦呓的南三复。

随即，她的目光一凝，定在了空中一处。

“出来吧。”

百合缓缓开口，她的声音之中似乎暗含了某种力量或法则。

房间中，一块空气无声地扭曲了一瞬，一个浑身红斑的黑影随即显露。

那黑影立时嘶叫着朝着百合扑了过来。

百合伸手一点，便将那黑影钉在了原地。

黑影愤怒地挣扎嘶吼起来：“不准嫁给南三复！”“不准嫁给南三复！”“不准嫁给南三复！”

百合再次伸手一点，一点亮光在那黑影额上亮起。

那黑影的动作顿时一僵，一双浑浊暴突的眼睛，似乎出现了几分清明。

“说吧，”百合淡淡开口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