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狗血图鉴 第54章 窦氏（五）

夏去秋来，珠儿又重新穿上了夹衣。

阿父窦廷章去了蜀地还未归家，而南三复也有半旬没有来了。

珠儿身着一身砖色布衣，腰带松松地系着。

她倚在门框上，向路的远处遥遥望着，不知道是在盼着阿父回来，还是……

“南公子！”珠儿的眼睛亮起来，踮起脚尖向远处招起手。

南三复带着同往日一般温润的笑容，从远处走来。

他脚步从容地走到木门跟前，一伸手便自然地挽住了珠儿的腰肢。

接着，便想将珠儿往自己怀里揽。

可珠儿却轻轻推了推他。

“小心点。”珠儿轻笑着道。

“什么？”被珠儿止住动作的南三复疑惑。

“哎呀，您没发现吗？”珠儿脸上是极其温柔的笑容。

她抚了抚自己还不是十分明显的肚子：“我这肚子里有您的骨肉了呀。”

南三复的手一紧，表情有一瞬不可察觉的僵硬。

随后很快变成一副惊喜的样子：“真的吗？珠儿，你真的怀了我的骨肉了吗？”

满眼温情的珠儿没有发现南三复的异常。

只笑着轻拍了他一下，娇嗔道：“这还有假？”

“那、那我们快进去。”

南三复连忙扶着珠儿，将她往屋里带去，安坐在凳子上，关切地嘱咐道：“你这下可得小心点。”

随即坐在珠儿身旁，轻轻地将珠儿搂在怀里。

珠儿靠在南三复宽阔的胸膛上，露出幸福的神色。

宽厚的手掌在珠儿身后缓缓的抚拍起来，像是在抚慰珠儿的不适。

可南三复的眼神却看向别处，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南公子，”珠儿在男人的怀里柔柔开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南三复回过神，看向怀中的珠儿，她的发髻上还是插着那根桃花簪子。

那鲜艳的色彩与她素雅的衣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格外动人。

“若是我肚子大起来了，穿婚服怕是不好看了吧。”珠儿还在缓缓说着，声音中带着期待与不安。

“珠儿莫急。”南三复的声音稳定而充满力量。

“我正与父母亲商量着此事呢，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将你引入府中了。”

珠儿闻言，露出欣喜的笑容：“那南公子可得快点，珠儿已经等不及了。”

南三复笑了笑，并未说话。

“对了，南公子，还有一事。”珠儿撑起身子，看向南三复。

南三复也回视珠儿，眼神中满是温柔。

他伸手将零落的发丝挽到珠儿耳后：“怎么了？”

“南公子，等我阿父回来，您可得替我辩解呀。”珠儿撒着娇道。

“等我阿父回来，他发现我这肚子大了，免不得要气得打我一顿的。”

“南公子到时候可得护着我。”

南三复轻轻抬起珠儿的脸，深情道：“这是自然我的亲生骨肉我怎会不护着呢？”

“放心吧，我定不会让你阿父骂你一句。”

珠儿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南公子，您真好。”

南三复轻轻地抚过珠儿的鬓角，温柔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秋日的日光斜照进来，在珠儿的发髻之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光。

——

夕阳西下，天边淡淡的晚霞，将砖石木墙染上了瑰丽的色彩。

“南公子，南公子！”

一个衣着鲜艳，表情谄媚的妇人拦在南三复回府的路上。

“秦夫人？”南三复停下脚步，“你这是？”

秦夫人夸张地对南三复抛了个媚眼，用手上的香巾扫了扫南三复的肩膀道：“南公子，您说我还是能来干嘛？我当然是来给您介绍姑娘的呀。”

“哦？姑娘？”南三复笑着回道，“哪家的姑娘？”

“那林家的姑娘你知道吗？”秦夫人说道，“刚及笄不久，正是年轻美貌，书香门第，家中有钱，正好与南家相配呢”。

“是吗？”南三复一挑眉，“这么好的姑娘怎会介绍给我？秦夫人莫非忘了我前头死了一个妻子，这嫁过来可是继室了。”

“哎哟哟，”那秦夫人夸张地摆着手，“南公子您可是小瞧您了。”

“虽然您前头有了一位娘子，可那娘子并未留后呀。”

“后面的小娘子嫁进来，跟第一位正头娘子并无差别。”

“更何况，南家有权有势，南公子您又是俊朗非常，这些小娘子们可是争着抢着要嫁入你们南家的哦。”秦夫人挤眉弄眼地说着。

南三复笑而不语。

“哎呀，南公子你别卖关子了，您答应还是不答应啊？”那秦夫人做作地跺了跺脚。

“这样吧，”南三复笑着应下了，“你把那姑娘画像和生辰八字送到我府上，我抽空找人去看看。”

林家，倒也不错。

“行呢！”秦夫人开心地拍起了手，“那我就等着南公子您的好消息了。”

南三复点了点下巴，勾着唇，抬脚朝自己府里走去了。

——

“你干了什么！？你干了什么！？”

窦廷章拿着一个木板狠狠打在珠儿的身上。

天气由秋转冬，万物凋零，窦廷章终于从蜀地跋山涉水回到了家中。

这次路途间遇到不少困难，走了不少弯路，甚至还遇到了打劫，还好最终都顺利地到达目的了。

虽没赚到什么钱，却也把这条路途摸熟了，找到了一些可以往来贩卖的东西，以后便可以走货了。

本是满心欢喜的回到家中，却看自己心爱的女儿，还未出嫁，却就大了肚子。

窦廷章心中怒火顿起，下意识便抄起屋内一块破碎的木板向珠儿打了过去：“我就出去了一年不到，你就把肚子搞大了！？”

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袄，可窦廷章力气不小，木板打在珠儿身上还是十分痛的。

“阿父，阿父。”

珠儿心知自己理亏，也不敢大声，只一边低呼着阿父，一边在屋内艰难躲避着。

还下意识护住了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

珠儿既恐惧又羞愧，声音带着哽咽。

一双眼睛红彤彤的，满脸都是泪水，明明挺着一个大肚子，脸上却是比以前更加瘦削了。

看着珠儿瑟瑟发抖的样子，窦廷章手上的木板再也打不下去。

用力将木板摔在了地上，窦廷章压抑着怒火厉声道：“那你说，这究竟是谁的孩子？”

“是，”珠儿抖着声音说，“是南公子的。”

“胡说！”窦廷章下意识否决了，“南公子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真的！真的是南公子！”

珠儿面露焦急，她在衣服里翻找起来，掏起来一块玉，递给窦廷章：“阿父你看，这是南公子给我的玉。”

“他说、他说只要有这块玉，他就会娶我的。”

窦廷章接过玉。

看那玉质极佳，上面还刻着“三复”二字，心中一时信了几分，可那心中的怒火却更加高涨起来。

他把那南三复当朋友，可他却——！

“阿父，”珠儿此时哽咽着开口，“南公子已经快半年没来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窦廷章死死地捏住那块玉，手掌上青筋直暴，嘴上狠道：“你在这儿老实呆着！我去找南·公·子，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罢，窦廷章甩袖离去。

珠儿缓过气来，扶着墙，抱着大肚子，慢慢坐在凳上。

“呜呜呜……”

珠儿咬住自己的袖口，忍不住压抑地哭泣了起来。

——

分明已经认识南三复许久了，但窦廷章还从未到南三复的府上来过。

红门高柱的广亮大门，门口立着两个雄壮的石狮。

高高的牌匾上是金黄色的“南府”两字。

这大门通常是关着的，可此时却大大敞开着。

不少下人打扮的进进出出，不断搬着东西往里进。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神色。

窦廷章有点不明所以，上前拦住一位下人问道：“兄弟，请问南府是发生了什么喜事吗？怎么采购如此多的东西？”

那下人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你不知道吗？我家公子要娶新娘子了。”

“噢？真的吗？”

窦廷章收紧袖中握玉的手，心想难道珠儿说的是真的？

可为何我作为珠儿阿父竟未收到丝毫讯息？

“是呀，你还不知道？”那下人语气中满是得意。

“城里都传遍了，那林家的娘子书香门第，十分爱慕我家南公子。”

“这不？一到及笄，便迫不及待地要嫁给我家南公子了。”

林家？

“你是说南公子要娶姓林的小娘子？”窦廷章压制着心中怒火继续问道。

“是啊。”

那下人此时心中起了疑，警惕地看向窦廷章：“怎么？你认识我们新娘子家？”

“不认识，不认识，只是有点好奇。”

窦廷章强笑着，死死捏住手中的玉，在那下人充满怀疑的眼神中勉强笑笑，转身离开。

——

“不可能，不可能。”

珠儿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南公子分明答应了我的，他答应了要娶我的。”

珠儿声嘶力竭道：“他还给了我他阿母留给他的玉！”

“他骗你的！”窦廷章咬牙切齿道，一把将玉掏出来丢在桌上。

那玉在桌面上滚动了几圈，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窦廷章恨铁不成钢：“按南家的财富，做个百八十个这种玉不在话下！”

“不！不！”

珠儿满脸泪水地瘫坐在了地上：“他怎么会骗我？他怎么会骗我？”

窦廷章张嘴想骂，却又狠不下心，只有扭脸不看。

“对了，他还送了我簪子。”

珠儿一把将头上的桃花簪子拔下来，递到窦廷章眼前，急切地寻求窦廷章的认同：“他还给我带了好多次百香果的点心。”

珠儿颤着声音道：“阿父，你是不是看错了？南公子没有骗我吧？”

就一个簪子，几盘点心就把你哄到了！？

窦廷章想这样大骂一顿，可看着珠儿满是祈求的含泪双眼，却始终张不开口。

珠儿的泪珠同断线般流淌下来，她的眼中充满了绝望与悲伤。

窦廷章叹了口气，蹲下身来，握住珠儿瘦弱的肩膀，恳切道：“珠儿，听阿父的。”

“现下，知道你怀孕这事儿的人还不多。”

“我们不要声张，过一段时间把孩子生下来，送到别处。”

“然后我们搬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阿父给你找个老实人家，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吗？”

珠儿满脸呆滞，苍白无色，双眼发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呆呆地看着窦廷章。

窦廷章又叹息一声，心中愤懑，又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