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狗血图鉴 第30章 犬灯（九）

黄土小路，马车滚滚而前，车轮碾过尘土，扬起袅袅尘烟。

放眼望去，几棵不高却粗壮的树木各自远远地生长着，像是互相之间并不干扰。

路两旁，时不时一丛半人高的野草，在风中摇曳。

扬起的尘土细腻而干燥，仿佛糊了人一脸。

车马四周跟随的侍卫们，只感觉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会让喉咙越来越干。

冷石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作为侍卫头领，护卫着这一车大人需要的货物。

上次捉妖事件之后，张大人为了惩戒冷石，常常将冷石外派远行。

那府中的侍卫队，实则已是凌肖独掌大权了。

“听说近日会有巡逻史下来。”身后，几个侍卫议论的声音传来。

“巡逻史？干什么的？”

“这你都不知道？巡逻史就是评判地方上各级官员优劣的大人，优就受赏，劣就受罚，平就什么都没有。”

闻言，其中一名侍卫立刻好奇问道：“哎，那你说我们大人今年有没有机会高升？”

“难说哟——”另一人却拖着声音道，“近年这州内风平浪静，虽无大事，却也无大功，大人又京中无人，哪来的机会升迁哟。”

“无人？怎么会？”一人惊道，“大人不是那什么的……？”

“啧，”一人揶揄道，“那都是老黄历了，娘娘早就不受宠了，你不知道……”

“咳。”此时，马车前面的冷石轻咳了一声。

此处地处荒凉，议论府中大人还不算什么，可要是议论宫中只事，那便是过了。

侍卫们连忙噤了声。

车轮继续滚滚向前，远处空荡荡的天空之上飞鸟盘旋，夕阳西下，天空渲染上了一些橙红的颜色。

冷石的手上握着长矛，身上还是穿的那身黑色的软甲。

他耳听四方，眼观八路，细细地巡视四周。

不远处的野草丛中出现了一个黑影。

或许是石头，又或许是茂密的野草层层叠叠造成的错觉。

但冷石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寻常的东西。

冷石抬手一掷，长矛随即飞射而出，正正朝那野草丛中刺去。

“呀！”

一个娇俏的惊呼声传来，一个灵巧的身影从野草丛中跳了出来。

路旁的野草丛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

那是一个白衣的女子。

即便是从丛中跳了出来，那女子依旧用袖子遮着脸，看不清面貌。

“来者何人！”

立即有侍卫斥声着打马向前，同时挥舞起武器，朝着那女子威逼而去。

“等等。”冷石却突然开口。

被阻拦的侍卫疑惑：“头儿？”

冷石举起长矛，示意身后的队伍停下。

随后孤身打马向前。

他身后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却还是勒令马夫们停下了马车。

这女子让冷石觉得有几分眼熟。

随着马儿的逐渐靠近，冷石心中越发觉得似曾相识。

到了近前，冷石翻身下马，一步步向那女子靠近。

可那女子始终用袖遮脸，不肯见人，甚至还往后缩了缩身子。

不远处的其中一位侍卫见状，立刻地喝到：“遮遮掩掩的干嘛？还不把脸露出来！”

可女子依旧坚决高高地举着袖子，不愿示人面容。

那侍卫见此大为光火，上前就准备强行将此女的袖子扯下。

“退下。”冷石却突然出声，语气强硬地阻拦道。

侍卫动作一顿，不敢违抗，只得悻悻地退了回去。

女子的身姿曼妙，那隐隐的甜香味传来，正是记忆中的痕迹。

冷石有了猜测。

心中转过一些想法后，冷石快走几步，迈脚上前，站在女子面前，轻轻唤道：“阿七。”

女子手一颤，这才缓缓将袖子放下，露出一张美艳依旧的脸。

果然是阿七。

她的容貌一如往常，唯独多了几丝虚弱，几丝愤怒。

阿七半蹲半跪着，仰起头看向冷石，双眼中如同点燃了火焰一般。

“今日是我运气不好，”阿七一脸恨意，语气中满是愤懑，“居然遇到了你！”

阿七扫过冷石身后的众多侍卫，不甘认命道：“你们人多势众，我逃也逃不掉。”

“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说罢，阿七侧过头，露出白嫩的脖颈，一副随君处置的模样。

她的眼角带着几分红，她身上雪白的衣带将她的腰肢束得只有盈盈一握，更衬得她身姿纤细，却宁死不屈。

冷石一时没有说话，四周静了一瞬。

接着，只见冷石抬起自己的一只手，轻轻撩起阿七肩膀上散落的一缕头发。

阿七颤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只倔强地仰着头，眼中含着隐约可见的泪花。

冷石道：“你快走吧。”

他的语气平静而冷漠，但似乎有藏了一丝丝的温情。

阿七表情一愣，她转回头怔怔地看着冷石，眼中似乎有了触动。

确定了眼前之人的确没有动作。

阿七不敢迟疑，退后两步，迅速转身，匆匆而逃。如同一只跳跃的野犬一般，只几下便消失在了黄土之上。

那女子是谁？冷石这在干什么？

刚刚的那一幕，冷石身后的侍卫们都看见了。

他们互相对视着，满是疑惑和猜疑，却也不敢上前问这是怎么一究竟。

冷石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目光追随着阿七的身影，直至她消失在远方。

随后，他转身重新上马，高喝一声：“出发！”策马前行。

车队重新滚滚向前，朝着橙红的天边行去，渐渐地离开了黄土之地。

“你，这是什么意思？”

黄土中的某个小丘之上，小五从树丛中出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解。

阿七从一棵树后走出，她目视着冷石一行人消失的方向，脸上早已没有先前的那份虚弱和故作的愤怒。

她笑嘻嘻的，甩甩手上的白袖子，无所谓般样：“他们凡世男人不都喜欢这一款吗？”

“身娇体弱，心坚志洁。”

小五闻言一顿，随后嘱咐道：“阿七，你要小心。”

阿七却不甚在意，甚至带着点不屑道：“有何值得小心的，不过一个男人罢了。”

“你信不信，他明日还会再来这里哈哈。”阿七自信地说道。

小五张了张嘴，没有做声。

在狐妖之中，阿七所言并不特别，但不知为何，小五这次心中却总是有些忐忑。

头上的天空突然阴暗了下来。

阿七抬头看了看，对小五道：“小五，要下雨了，我们狐界回去吧。”

小五想了想，摇头：“阿七，我还有事儿，你先回去吧。”

阿七：“可是快下雨了……”

小五：“没事，我会在下雨前回来的。”

阿七：“行，那你快点回来。”

说罢，阿七化身为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几下蹦跳，消失在了荒野高草之中。

而小五却转头，看向了冷石一队人前行的方向。

她犹豫几瞬之后，飘然跟了上去。

——

一只黄毛小狐狸从树上轻盈跃下，落地无声。

它抬起尖尖的鼻尖在空中闻了闻，像是在辨认手机什么味道。

随后它选定一个方向，左拐右钻，灵活地穿梭在栏杆、石缝、墙角，顺利地爬到了一间屋子的窗沿边。

窗户内，传来了几人的说话声。

一人开口说道：“冷头这么厉害，怎么现在被放到外面来跑货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和不解。

“厉害怎么了？”另一人嘲讽的声音响起，“再厉害还不是主家一句话的事儿。”

“他怎么得罪主家了？”又有一人好奇地问道，“是办砸了什么重要的差事了吗？”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之前那人回答道，“反正就是上次抓妖怪那事儿。”

“那事儿怎么了？那小侍卫不是当场死了吗？”一人忍不住追问。

“啧，据说啊，这里面有隐情。”

“什么隐情？”

“听说啊，”一人神神秘秘地道，“这事其实和冷头有关，那小侍卫不过是个替死鬼。”

“真的假的？”有人震惊。

“不然他为什么当场就把那小侍卫杀了？不还是怕人家说漏嘴？”有人有理有据。

“这……”另一人的声音带着迟疑。

那人却又打起了哈哈：“我也是听说的哈，听说，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不过他也的确够狠心，”另外一人啧啧称奇道，“那小侍卫之前跟前跟后当他的跟屁虫，他居然就那么一矛把人了了。”

“真是佩服。”

“这有什么？你们可知道他们是他是怎么当上侍卫头领的？”另有一人却突然插话道。

“怎么当上的？”几人好奇。

“那是他把他的亲兄弟杀了来换的。”那人道。

“什么！？”众人惊道。

“你们是后面进来的，不知道。”那个说话的人开始回忆起旧事来，“我们大人以前不是有个对头吗？”

“当时他和他那亲兄弟刚刚进城，不知道两位大人的关系，想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就各投了一位大人。”

“后来知道大人想对付那边了，他一点招呼没打不说，反而使了计谋，将他那亲兄弟约出来给绑了！”

“之后大人便知道了不少另一位的隐秘之事，才将那位给扳倒了。”

“你们说他这人狠不狠？”这人颇有感慨地道。

“啧啧啧。”

“天啊。”

“这可是亲兄弟啊。”众人啧啧称奇起来。

“那他那亲兄弟后面呢？”有一个人突然开口问道。

“反正再也没见过了。”那人回答。

屋内一下静了下来。

怎么没声了？

那窗外的小狐狸想要凑近一点，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却不小心碰到了窗沿上的一块小石子儿。

“咔哒。”发出了清脆的磕碰声。

“是谁！？”屋内的人立即警醒道。

不待屋中之人靠近，小狐狸灵敏地从窗沿上跃身而下，跳跃几步消失在了院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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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犬灯（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