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 第2章 第 2 章

我努努嘴，想着那炖只公鸡好了。

从九重天回来，连着七日司药宫都有礼物送来，第一日是赤水珠，第二日是月明砂，剩下几日，都不重样地送着赤水的灵药仙草。我一边打量着气定神闲的白礼，一边将这上等的灵药仙草藏于袖中。

「神农氏的姜小姐连续七日亲自送礼，上神不去亲自迎迎也显得太没礼貌了，我去谢谢姜宫主。」好东西实在太多，两只袖子都快塞不下了。正当我踮着脚准备开溜，白礼一下将我提溜起来，袖中的宝贝哗啦啦全部散落一地。

白景噗嗤一声笑出来，「姜萝明里暗里话里有话，送的东西可谓是别出心裁，可比你这只笨鱼强多了。」

我看着满地的宝贝，顿时泄了气，怒瞪着白礼，「你早就发现我的小动作，偏偏等我装好了才发作，你们就是拿我寻乐。」

白礼没料到我倒打一耙，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我被提溜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地挣扎着，「我又不是鸡仔、蚂蚱，这么提溜着礼貌吗？」

感受到突然撤掉的灵力，我又心慌地如同八爪鱼一样扑抓到了上神身上，还好没摔。耳边突然传来丝丝热气，惊得我不由得松开了手，没有预想的摔倒，倒也是结结实实摔在了上神怀里。

我瞪圆了眼睛，看着脖颈通红的上神，赶忙抓起他的手，摸摸脉，「脉来急促，上神可是还没恢复？」

白礼抽回手，慌张地背过身。

白景神秘地一笑，「当真是没恢复好，不然怎得灵力都使不出来，摔得人仰马翻。」

「出去！」白礼语气七分尴尬三分气恼。

我看看这奇怪的两人，又看看满地的宝贝，讪讪地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司药宫再也没来过泰器山，生活的乐趣又少了一件。

我时常呆呆地望着灵池，想着那天池底的情景：幽暗的池底，苍青色的龙鳞，还有那模糊的庞大身影。我摇摇头，想甩掉这些记忆，可是连日的梦魇却搅得我心神不宁，当日的涡流一步步将我拉近深渊，每次要看清那庞大的身影时都会被惊醒。

「又做噩梦了？」白礼不知从哪冒出来，吓了我一跳。

白礼的修长的影子遮住了我头顶的日光，「上神怎么在这？」

白礼一脸奇怪，看了看四周，仿佛在说「这是我寝殿外」。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又走到灵池附近，索性坐到美人靠上支着脑袋，「莫不是冥冥之中提醒我，龙门就在这泰器山上。」

我斜睨着，想从这位祖上有蒙阴的小龙神脸上看到些端倪。

白礼脸上毫无波澜，只是耳尖微红，我笑道：「上神最近练功走火了吗，气血总是上涌。」

白礼下颌微颤，艰难地开口道，「朏朏，锦玥在这。」

我张着嘴巴，惊恐地摆手，「我去采薲草，一定选些鲜嫩多汁的给朏君带回来。」说罢便往霍山方向奔去。白礼这人修为好，长得好，就是脾气不太好，如此说不得半点短。

赶到霍山，薲草上的晨露已退，太阳初升时的薲草最新鲜，为了明日不早起，索性决定今日就宿于霍山。想到上月无意间发现山北的一处洞穴，入口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天然的温泉池，上对星空，与我修灵甚是有益。我将食指轻划，顿时冒出血珠，手腕一翻化成一只白鹤，「告诉上神，我明日再回。」看了看四周并无生灵，便安心地化成鱼身。

阳光有些温热，我舒舒服服地吐了一串泡泡，反应过来暗叫一声「糟糕」，敲了敲我的鱼脑袋，昨日一夜无梦，不知不觉睡到了未时。

我拿着薲草不安地往泰器山赶去，想着免不了受一番责罚就越走越慢，回到丹琼殿正见最后一缕晚霞。今日泰器山安静得出奇，殿前只有白景上仙在焦急地踱步，心中有些不安。

「上仙，是不是我师父……」

「小锦玥？」白景又惊又喜飞奔上前拉住我，「你去哪了，把兄长……哎，把我们可急坏了，不行不行，我得去九重天找兄长，再不去指不定他要把司药宫拆了。」

我拉住白景焦急道，「我师父怎么了？」

「跟卜上仙有什么干系，倒是我兄长，为这一只血鹤估计要拆了司药宫。」

我这才看到殿侧的信鹤已是血迹斑斑，早已没了气息，我轻轻一拂便化作青烟消散，「是姜萝干的？不过是损些灵血，我多吃几碗饭就补回来了，倒也不至于闹到九重天吧。」

话音刚落，便被带入一个坚实的怀抱。我呆愣愣地忘记挣扎，这清冷的雪松味道让我深吸一口气，沁人心脾，四肢百骸都觉舒展，但脑袋却越发地晕，喃喃道：「上神，你怎么了？」

白礼后退几步，额前的碎发显得有些狼狈，不似平时的少年老成。他看向我的眼神紧张中带着几分欣喜，又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软下语气道：「玥儿，你没事就好。」

我心脏似慢跳了几拍，一声「玥儿」叫得血气翻涌，两颊早已染上红晕，脑子早就一团浆糊，不自觉地抬起头与他对望。

「哥——」

在白景的惊呼中，白礼就这样不合时宜地晕倒了，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热烈又甜蜜的拥吻。当我收回思绪，白礼已经被护魂茧包裹，送回青神洞养伤了。

我从来不知道他竟伤得这么重，一个上神，三魂七魄被打得所剩无几。后来我才听白景八卦，白礼见我入夜未归，正准备出门去寻，那司药宫的青黛便拿着血鹤，说是追寻灵兽时发现的信鹤，特来禀告。白礼耗费灵力使用搜神术寻我未果，便觉得是姜萝在捣鬼，不顾天规将司药宫翻了个底朝天，气得姜萝脸色铁青，与司药宫四大护法、六大女官合力设阵想要困住白礼。要不是姜萝真心心疼白礼不顾性命破阵，白礼也不能囫囵地回来。

我支着头，趴在白礼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把龙门之类的事情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白礼，原来你是喜欢我呢。」

白景一边修补着白礼的魂魄，一边摇摇头：「当真不记得他了吗？」

我呆呆望着白景，想来我也没有失忆这一茬：「可能我们鱼的记忆一直不太好吧。不过一般来说，长这么帅的神仙，我不会没有印象。」

往后的几个月，我们在白礼的床边说了许多我不曾知道的事情，比如我从没怀疑过的身世，我是怎么突然从一只笨鱼成为一只有意识的鱼。

三百年前，封印椒图的结界松动，白景白礼奉命前往泰器山修补阵眼。那时白礼刚飞升上神，与白景还是低估了上古神的威力，几轮奋战都不能压制椒图，便私自用了搏命的术法，最后也因体力不支掉入莹水。那时我还是一只没有意识的笨鱼，因为游得慢总是跟不上鱼群，生物的本能让我靠近白礼上神，吸取他周围的灵力，保证我安全过冬，同时也机缘巧合地救了白礼。白礼为了报答我，抽出一魂一魄助我开识。随后返回泰器山闭关数十年，出关后，我已拜在卜丘上仙门下，一直在泰器山脚下修炼。白礼寻我不得，又感知到一魂一魄就在泰器山附近，便也不急于寻找，直到我跟师父上了泰器山那天，他才知道，原来我就是那条团锦。

「兄长是我见过最长情的神仙了，这百年有多少仙君想将女儿嫁与他，都被他拒绝，更是上报帝君只等一人，如若那人不出现，便留守泰器山镇守阵眼。」白景眼巴巴地看着我，「兄长此番大闹了司药宫，姜萝就算没有狠下杀手，也难逃天责。」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怪不得白礼的封印对我没有用，怪不得那椒图能感受到我，想将我生吞活剥。我托腮看着安静一动不动的白礼，「我能救他一次，就能救他第二次。」

突然墙体开裂，地动山摇，池水翻涌，低沉的龙吟声似从渊底传出，白景迅速将白礼藏于护魂茧，双手结印，「带兄长快走，椒图神君要冲破结界了。」朏君也跳在我几人身前，咻的一声变成了数丈高的巨兽，双目迸出金光，一同压制着结界。

池水翻涌，似滔天巨浪，狂风肆虐，我回头看了一眼白礼，他设的结，只有他能再封。于是屏息凝神，双手快速结印，一魂一魄从百会穴飘出。

「锦玥——不要——」白景大喊。

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模糊，双手化作了鱼鳍，我知道，抽了神仙的魂魄，我只能做回一条笨鱼。随着结界的再次加固，周遭似乎静音了一般，白景的表情变化莫测，似恐惧似惊喜。

突然，腰后一暖，转头看见披散着长发，衣着懒散，面容甚至好看到妖异的白礼。

「去吧。」静默的世界中只闻得白礼沁人心脾的话语。

眼前一道金光，高不可攀，闪得我睁不开眼，金光的那头是彩云涌动。我摇着尾巴奋力向前，像是采薲草时的跳跃感，像是越冬洄游时的奋起的感觉。

再次睁眼，已经是一个月后了。看着陌生的寝殿，我猛地坐起，只觉周身灵力充沛。接着一群仙娥鱼贯而入，手捧各式梳妆用品站成一排，齐刷刷地盈盈跪拜，「恭请上神上殿受封。」

我起身站在一面通顶的贝母镜前，里面的人熟悉又陌生。我摸了摸清瘦的脸颊，看着周身的微微霞光——我飞升上神了。

被一群仙娥簇拥着走向大殿，大殿两侧我看到了许多熟悉和不熟悉的面孔，直到穿过人群看到双手插在一起的师父，眼中开始潮湿，我想要奔过去，却被师父一个眼神制止，师父皱了皱眉，努努嘴巴，我才注意到威严高坐的帝君。

我规矩地行了大礼，「拜见帝君。」

「仙界三千年没有出现鲤跃龙门的奇观了，一个小小地仙有如此机遇飞升上神，此乃天意。再念你镇压椒图有功，本君特允你三个心愿。」帝君声音雄浑、威严，响彻整个天界。

「放了我师父，泰器山封给我，救活白礼。」

帝君没料到我一口气说了三个愿望，愣了半晌，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允！」声音响彻九州。

我看向师父，那卜老头早就急得龇牙咧嘴、抓耳挠腮。

回去的路上，卜老儿上蹿下跳，「你为什么不好好想想再说呢？我都已经在大殿上了还能有什么事，白白浪费一个心愿。还有那泰器山，那么危险，椒图再冲破结界怎么办？北边的神女山也好呀。还有白礼，那个登徒子老牛吃嫩草……喂，小玥儿，你就算飞升了上神也是老子的徒弟，走那么快干嘛！」

回到青神洞，这里安静得可怕，我心里莫名恐慌。推开丹穷殿殿门，礼花瞬间飘落大殿，吹吹打打的喜乐纷至沓来。婴勺鸟叼来喜服为我换上，赤狐姨慈爱地替我盖上红盖头，猼訑伯伯牵着还没有缓过神的我向殿前走去，将我的手交到一个温暖的大掌中。等师父赶来，我与白礼正好对着他二拜父母。师父就这么被大家架着完成了我与白礼的婚礼。

晚上烛火摇曳，我的盖头被白礼掀开，一双好看又狭长的眼睛凑到我面前。

「你强抢民女。」

「你说没有名分的事情你不干。」

「你先斩后奏，没问过我的意见。」

「你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的话本里就是这么写的。」

「你！」我脸色羞红。

「好了夫人，泰器山是你的了，我已经无家可归了，你就收留我吧。」

「你是不是还偷看了我的《恋上无家可归的小奶狗》？」

完

画外音。

「官二代强抢民女，老牛吃嫩草，还我爱徒～」

「什么声音？」我坐了起来。

「夫人，**一刻值千金，青神洞遥远，什么声音都传不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