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第3章 3.（一）

‘哒！’

脸上传来一道冰冷湿润的力道，在他感觉到时的瞬间就消失不见，许言睁开眼看着头顶，洁白无瑕的墙面甚至雕刻上精致的花纹，这个房间也不像是以前被阳光所埋藏的那间房间。

或许说，他也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大学生许言了。

现在是三年之后，经过几位师兄与导师的帮助下许言成功毕业，同样也完成了创业方面。

“许总，作为新贵，你的学识，见识与年龄都让人值得学习。”

这是一场比较隆重的宴会，许言拿着香槟眼睛看向对方时微微一笑，“您多夸了。”

那人许言甚至不是太认识，可对方却认识他，许言才终于对自己踏入这个圈子里有了一个新的概念，他们又说了几句，就有人又加入或是退出的闲聊起来。

不过对比与师兄们和导师的志趣相投，那群人不论真心假意，许言还是觉得他有所学习。

“年轻人真是谦虚。”双鬓发白的中年人自称刘浩东，是一个上市公司总裁，许言没听过，但也在其他地方听过。

比如，沈鉴的嘴里。

许言忽而提起了这个名字，他自己倒是一愣，刘总没有发现他细微的变化，自顾自的说，“关于小许你的专项，其实也可以与我有些合作。因为我名下也有相关的公司。”

“如果刘总感兴趣，我们可以改天聊。”许言回神笑道，他喝了一口酒，青涩的前调瞬间被醇香的后味压制住，同样的他又忘了沈鉴这个人了。

直到宴会结束，许言打开了别墅院门后发现里面还是一团漆黑后，他喝下的酒才被冲淡了醉意。

“开门。”许言轻轻敲了一下门，他觉得呼吸间藏着温热，房门已经悄无声息的开了，他低头换着鞋，装作云淡风轻道，“你没出去吗？”

“不想出去。”

客区亮了一盏台灯，少年伸手遮着里面的灯泡，表情略带几分厌倦，“好难闻。”

“抱歉，我去洗个澡。”许言觉得自己那丝醉意彻底消散不见了，甚至包含刚从宴会上带来的浮躁感，他轻轻一笑就转身进了房间。

等他出来时，整个家都是淡淡的明亮，许言看着少年窝坐在沙发里认真看着儿童故事大全注音版，眉眼间忍不住浮现淡淡的柔和与笑意，“今天又认了几个字？饿不饿？要不要吃鸡蛋面。”

“好唠叨。”少年嘴上虽然这样说，可他的眼睛瞥看了许言好几眼后才重新放回书上，“我想吃重庆小面，我活了太久了，都忘记怎么学习了。”

所以说是不认识吗？许言走到他身旁弯腰看了看，发现对方确实是把书拿倒了，抬手本来想摸对方的头，最后轻柔的把书摆好，“等会儿你吃饭的时候，我给你念。”

“嗯。”少年回答的含含糊糊的，他没再看书，反而看向愈加成熟的许言，“宴会上好玩吗？”

“不好玩。”许言学着他的口气回答，说完就走进了厨房给某位摆渡人大人做他的重庆小面了。

少年不死心的赤脚跑到了厨房口，扒门问道，“是不是见到了很想见到的人？”

许言搅鸡蛋的手一顿，他侧身看向明显不开心的少年，扭头看着冒泡的水，“都是一群不熟悉的人。你跟着我了。”

“对。防止你被人抢。”少年理所应当的承认自己偷偷跟着许言的事实，许言忍不住停了动作看向他，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如果遇见同类，你会有危险的。”

回答的是少年哒哒跑走的声音，许言盯着烧滚的锅微微跑神起来，他想起了两年前他出远门一个星期回到家里的场景，满地的狼藉与焚烧的痕迹，黑雾都快消散殆尽了。

要不是许言想起来他床下那个被少年格外重视的盒子，估计少年就要交代了。

等黑雾稍能凝聚的时候，它幻化出的少年胳膊上都是白布，他看着许言，表情是高兴又有些责怪。

许言没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让它好好休养生息，少年点点头变回了黑雾藏在了一个角落。

等后来许言问他时，少年很是不高兴的摔着他手上的积木，“我们其实都有业绩达标，所以不是我一个人守着你，而是很多个。但你身上有我的标志，他们肯定不能随便抢，所以只有杀了我这个摆渡人才能抢。”

听起来自己成了香饽饽，许言非但没有任何开心，反倒是有些莫名的沉默。

“等我养好后，我们要搬家了。”少年很是懊恼与纠结的看了许言半天，许言没有拒绝，“房子的事情我想办法，你伤怎么样？”

“还好。”少年抬手给许言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伤口，上面有乌黑的痕迹，却没有什么伤疤，许言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少年就着急的收回去，嘴上不饶人的问，“你会舍得离开这里吗？有你很多的记忆，也有你的沈鉴。”

‘呜呜呜~’

“锅开了。”少年的声音拉回了许言的跑神，他视线下意识落在燃气灶开关上以及附在上面的指尖，眨了眨眼后，许言轻声道，“对不起，我估计还是有点醉了。”

少年没有接他话茬，安静呆在一边看了他一会儿才敷衍的啊啊了一两声，“是又想起沈鉴了吗？”

“我们根本没有可能。”许言下意识反口了一句，已经跑到厨房门口的少年脚步戛然而止在踏出的边沿处，“昨天你可是叫了几声沈鉴的名字。”

“...”许言沉默的看到少年跑回了客区，接下来他就安安静静的把面下好后端给少年，在对方动筷子的时候解释清楚，“你就当我是在说梦话，不要记在心里。”

至于少年天天跑进他卧室的事情，许言知道他管不了对方，所以也没有说。

少年戳着面，一边看着悬挂式的大电视一边不甚高兴的说，“要是我没听到，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心里还有他。”

“有他。只有一点。”许言没否认自己的内心，因为他觉得这样能让少年安分一点，而且他自觉这一点并不值得让少年那么在意，人与人之间的痕迹带着时间，同样也会浸染在时间里。

一时难察觉，一时也难放下。

“你爱他？”少年不是很理解的反问，他脸上出现一抹很是惊讶的表情。

许言摇摇头，回道，“只是一个痕迹。”

“那所有人都是吗？”

“在我心里每个人都会成为一个痕迹，你也是我心中痕迹的一道。”许言看着少年表情快速变化，最后变的略有几分高兴，他心中生出淡淡的好笑，知道少年心性还小不懂人生的痕迹。

“你吃吧，等我明天起来刷碗。”许言等着少年吃的差不多后那股酒意再也压制不住的袭来，他匆匆交代了一句就倒在床上睡了起来。

醉酒常多梦，不知道是不是他老是听到沈鉴的关系，许言居然真的梦到了对方，他变化很大，也很自信，一点都不像是高中时沉闷又寡言的书呆子模样。

“许言，好久不见。”

沈鉴朝着他微微一笑，许言本该把他搁置在心底好几年的疑问问出来，然而他只是也一笑，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后来他感觉到脸上阳光灼热，许言抬手挡着脸后逐渐清醒过来，睁眼扫视了一圈房间也没发现少年的痕迹，宿醉让他的头疼愈加厉害几分，等他坐起身颇是无奈道，“今天好不容易才有一个晚起的理由，你是真的一天都不让我耽误赚钱。”

回答的是一道房间门被一个球什么的东西敲打的沉闷声，许言叹了一口气，“还想吃什么？”

“我想出去玩。”

“过几天吧。”许言手机滴滴不停的消息让他分了神，都不知道少年不再光在外面说话，他目光停在那条力邀的短信，“沾你的光，我又要忙碌起来了。”

“那会多久能陪我。”少年不管他的意思，一心一意问着自己在意的东西。

许言才终于抬头看着少年，思索了一会儿，“短则两天，长则一个月后。”

他还没想到这位刘总居然真的有合作的意思，可能是少年的缘故吧？许言脸上出现一丝笑意的撞见少年很是纠结的脸，抬手模空的摸了摸对方的头，“等这次项目结束，我们一起去S市吧。”

“那里阳气太强了，我想去Y市。”少年很认真的说着自己的打算。

许言点点头，出门前交代着少年一定要记得开灯与吃饭，还有不要乱跑。

对于这种事情少年很是霸气的摆摆手，“我知道了，你别老是一直说。”

知道对方是真的听进去后许言才心满意足的坐车去那个浩宇大厦，在车上他看着助理给他整理的资料，一边看一边记，想着这次与其要一看，不如直接拿下这个项目。

等到他坐电梯上顶楼时，撞见了刚开完会的刘总，他对比宴会上的和善，更有几分领导者的凌厉，许言轻朝对方点了点头。

“原本以为你会下午来。”刘总嘴角出现一抹笑意，许言紧接着回道，“毕竟是邀请，我不能让人久等。”

“哈哈。你这年轻人，越看越喜欢。”刘总彻底没了肃穆表情柔和下来，他一边走在前面一边替许言介绍着他这一层的装潢，直到要推开办公室门的前一刻才停步转身看向许言道，“其实说是我想合作，不如说是我儿子想。他从国外回来后发现了这一方面的短板与未来市场，所以强烈请求我一定要请来小许。”

见许言神色一愣，刘总也没有停留的拉开了办公室门。

一束光或是一张办公桌出现在许言面前，刘总等他走了几步后，又笑道，“我还有事，这个项目交给年轻人们来聊会更好一些。”

临走前在许言肩膀上落下一拍，许言点点头，“您忙。”

等刘总彻底走后，许言终于从心底里找出理智，他扭头与里面两人对视上视线，其中一个表情淡淡的，“许总？”

另一个人扶着对方肩膀的手轻轻用了力，对方表情才有些变化，不过也不是很好，“坐吧。”

“好。”许言拉开椅子刚坐下，直对的人边打理着自己的袖口边看着许言又开口道，“原本以为是个知己，不想真是个‘知己’。”

“阿信，不要乱说。”

“刚说一句旧识就不行了吗？”

沈鉴。

消失了三年的，出国三年的朋友。许言在那道光里看到了一个颇是熟悉的人，哪怕时间已经历经了三年的变化，他还是第一眼就能认出来。

“抱歉，许言。阿信就是说话不中听。”沈鉴满含歉意的冲着许言笑了笑，而许言望着他似端详也似发呆。

刘信一看更是不乐意的哼了一声，许言回神后就听到对方说了一句，“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不用时时惦念。”

“没事。”许言当作听不到对方明话中的讽刺，短暂看了一眼沈鉴就朝着刘信看去，“既然我们都比较熟悉，那么我就不用说些客气话，直接说我带来的资料吧。”

打开电脑就开始正式讲解，对于其他的许言没有再提，更没有再看一眼沈鉴。

刘信也不是一个只有钱脑袋空空的愚蠢富二代，他开始确实有几分对这个早期对恋人纠缠不清的情敌的厌烦，但到后面也的确被人惊艳的流露出一分欣赏。

“如果觉得可行，等三天后可以来找我，我们签下合同。”许言说完后就起身了，刘信一改刚才的高傲随之站起身，“其实不必三日后，明日都可以。”

“这三天我需要处理一下私事，可能不在公司。”许言并没有掩盖自己打算的解释。

刘信点点头，随口一问，“是有其他项目需要许总亲自结尾吗？”

“不。”许言否认道，“是处理一下我自己的私事，我要陪家里人去一次Y市。”

“玩？”

“对。前一段时间一直吵着要带他出去，本来这一段时间已经安排好了，没想到能得到小刘总的赏识，只能暂时带他先去Y市了。”许言突然想起少年的委屈的表情就觉得好笑，甚至他脸上也浮现了出来。

“看来是许言你很重要的人了？”沈鉴出声，许言笑容没收反而更深，“是的。”

“我认识吗？”沈鉴见过许言很多事情，这一个人也...

“不认识。等以后再介绍给小刘总你们。”许言说完就匆匆离去，一路上都是交待助理帮忙订一张飞往Y市的机票与公司这三天的事情安排。

车子快到的时候，助理突然抬了抬眼镜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失望？”

许言面部表情一滞，他看向那副熟悉表情的助理也是少年，反问一句，“有什么可失望？”

助理忽而眨了下眼睛，他慌张的看着许言道，“对不起老板，我好像睡着了。”

知道是少年搞的鬼，许言摇摇头，“你回去多注意休息，不要熬夜了。”

“好的谢谢老板关心。”助理感激万分的道了好几遍谢，下车目送许言进屋子里后才坐车离开。

许言换好鞋子没往里面再走一步，而是开口问道，“你一天都在跟我干什么？”

“无聊。”少年的影子隐隐浮现在墙角，他看起来很不高兴，即便已经听到许言打算带他去心心念念的Y市也是一样。

明白少年是因为他不回答的缘故生气，许言走到他身边声音放柔道，“我们不会有可能，你不是也看到了吗？沈鉴已经寻到属于他的幸福。而我，也有自己的所愿。”

说到最后，许言耳边好像听到了一串风铃的清脆击打声，他微微抬眼发现少年双眼通红，“你说过时间能抚平一切，也能掩盖一切，之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就像是你说你叫沈鉴只是做梦，可你昨晚也是这样叫他。”

听到少年的话许言愣了很久，等他回神后少年再也不知踪迹，即便他做了一碗少年最爱的鸡蛋面也没有见到对方一面。

机票他让助理退了，不过他还是没有继续去工作，而是借着休息去等那个不知跑到哪里的少年。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梦到了少年，也许不是这个年级段的少年，对方更小一些。

“你要是抛弃我的话怎么办？”

“我会先丢下你，然后消失，永远的消失。”

...

“不要说傻话。”许言听到自己这样说，他感觉到手臂朝着一团软趴趴的发顶摸去，“我不会抛弃你的。”

“你说话算数。”小孩紧紧抱住他的手臂，水润的大眼睛倒映着许言的脸，也或许是别人的。

“永远。”

“永远都不要抛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