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北覆南 第3章 初遇

高二那年，初春。

温天城以前病还不算严重的时候有一份简单的文员工作，后来病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就没再去上班了，温念江便一直处于半工半读的生活状态。

他们对门空了很久，这天搬来一户新邻居，平时家中只有他一人，他深刻明白远亲不如近邻的道理，于是一早提着些新鲜水果去打招呼

开门的是一位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温天城以前也是这幅“文雅”模样，做事总是慢条斯理，温念江怔了怔。

男人微微一笑，颧骨把眼镜向上顶了顶：你找谁？”

“你好叔叔，我叫温念江，住对门，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以后多多关照！”说着，把手中一大袋水果递出去。

男人一顿，忙说：“使不得使不得，这两天忙着收拾屋子，还没来得及，本该我们先去拜访的呀。”

“没关系，就当是见面礼，欢迎新邻居。”温念江又把水果往前扬了些，胳膊悬在半空。

“这怎么好意思，不能收不能收。”

“收下吧收下吧。”温念江学着男人的语调，笑容十分灿烂，他把水果又举高些，悬在两人正中间，有些为难地说：“叔叔，你快收下吧，我举了半天，胳膊都酸了。”

男人只好将水果接过去，神色犹豫，“哎呀，这……”

温念江活动两下胳膊，冲他摆摆手，“叔叔，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温念江正要转身，男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还有什么事吗？”温念江向后退了一大步，将胳膊背过身后：“水果收下了可不能再还给我了。”

男人看看水果，又看看面前的小伙子，无奈一笑：“那我就收下了，真是不好意思，这样，你中午在我家吃饭吧，念念马上就到家了，你们同龄人有话题，正好交个朋友。”

“念念？”温念江定在原地。

“嗯，叫卞时念，今天他去xx中学办理入学手续去了。”男人顺手将温念江领进门，为他找了一双拖鞋换上，接着说：“诶，小江，你是不是xx中学的？是的话你们以后可以做伴一起上学呀。”

温念江都不知道自己的双腿什么时候踏进门槛的，心里反复品味“卞时念”这个名字，已经幻想出一个温柔少女的模样，以至于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坐到别人家沙发上了。

他回过神来，“对，我也是xx中学的，对了，您怎么称呼？”

“我姓赵，叫赵承风。”赵承风将水果清洗干净摆盘，放在茶几上：“你先吃些水果吧。”紧接着撸起袖子到厨房麻利地准备午饭。

过了一会儿，忽然又解释一句：“念念随他妈妈的姓氏。”

“哦，真巧，我们名字里都有一个念字。”温念江嘿嘿笑，看见厨房台面上放了一堆还没处理的青菜，撸起袖子，不客气地说：“赵叔叔，我来帮你打下手。”

“不用，你在客厅找个电视看，顺便帮我留意一下敲门声，替念念开一下门，他今早出门忘带钥匙了，应该快回来了。”

“哦，行。”温念江坐回沙发上，也没打开电视，等待的时间是兴奋的，漫长的，他盯着时钟，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未觉得时间流速如此缓慢过。

他脑海中连见面的那套说辞都想好了：“你就是念念吧？我是对门的邻居温念江，叫我小温就行……你也是xx中学的？哎呀真巧，我们以后可以结伴去上学呀。”

他心里想着，不自觉前就说了出来，反应过来后迅速捂上了嘴，看了眼在厨房忙活的赵承风，所幸没人听见。

不过他也不敢继续幻想下去了，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个红棕色实木门上，都快把门上纹路数清了。

二十分钟后，终于响起了门铃声。

他一惊，立马起身去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短发少女”的模样，睫毛又长又密，一双桃花眼忽闪忽闪的，左眼眼球正下方一到两厘米处有颗不大不小的痣，在他白皙的脸上格外显眼。

那张脸漂亮的让人难以移开目光，即使目测180的个子，在他没开口说话前温念江还对眼前人是个短头发女生这件事深信不疑。

对方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一丝错愕，他退回去又看一眼门牌号，无措地看着温念江，口吻轻柔：“我是不是走错了……嗯？没走错呀。”

赵承风走到门口，身上还穿着围裙，双手举在半空还没来得及擦干：“诶，念念回来了？你们两小孩站在门口干嘛呢？怎么不进门？”

“哦，哦。”温念江反应过来，赶紧侧过身让出个位置：“请进，嗯……我叫温念江，是对门的邻居。”

“你好。”卞时念从他身侧经过，带去一阵清爽的香味，温念江反手关上门。

卞时念脱下外套挂在玄关处衣架上，甩了两下头发，温念江这才把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发现他身上有些被淋湿了，水珠顺着发尾啪嗒啪嗒砸到地板上。

卞时念微微低下头，漂亮的眼睛被蒙上一层水雾，雨水顺着额头流到他的眼睛上，被睫毛接住，顺着高挺的鼻梁缓缓走遍他脸上的每一处，温念江看着有些发愣。

他忽然有些庆幸眼前长得像一幅画似的这人是个男的，要是个女孩不得迷的他找不着北？

卞时念抬起头，正和他对视，伸出手认真地自我介绍：“我是高二六班的卞时念，小温同学，你好啊。”笑得眉眼弯弯，像个小狐狸似的。

温念江顿了顿，高二六班不正是他现在的班级吗？

他回握住那只修长纤细的手，眼前人渐渐和记忆中重叠，他看着被称为‘周时念’的人，颤抖着握紧他的手，有些不可置信：“念念？”

对方点点头，摘下口罩墨镜，露出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五官比之从前更加英气了些，不过一笑起来和从前一模一样。

温念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越来越快。

他朝思暮想了六年的人，在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周末，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是梦吗？他掐了一把自己大腿根。

感受到痛意后他反而笑了出来，刚想开口，全身血液像凝固了一样，眼前一黑，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等他再次醒来时，目光所至皆为雪白，映入眼帘中的第一人是宋贤。

宋贤坐在他的床边正刷着手机，温念江喉咙沙哑，嘴唇干燥无比，缓缓开口：“我在哪？”

宋贤见他醒了，上蹿下跳手机都不知道甩哪去了，捂着胸口哀嚎：“在医院呢祖宗，你可吓死我了！”

温念江扶着脑袋，头痛欲裂，“医院？”

他努力回想进医院之前的事，好像断片了一样，越想大脑越乱。

忽然脑海有个身影一闪而过，他猛地抓住这个残影，像是拼拼图一样在脑海中汲取着片段。

那张脸渐渐清晰，他这才想起，自己好像见到了卞时念，得到这个想法后他立马笑了出来，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六年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忘。

“你怎么了？病傻了？”宋贤见他一会儿哭丧着脸一会儿喜笑颜开的样子，眉头紧锁。

温念江刚想开口问宋贤，确认自己的想法的真实性，一阵温和的男声传来，犹如一阵和煦春风轻轻拂过面颊。

“劳累过度，情绪激动后血压升高，现在已经没什么大事了。”

想什么来什么，刚才还在他脑海中的人此刻正清晰完整的站在他面前，卞时念伸出手，轻抚他的脸颊，笑着问：“好些了吗？”

温念江脸瞬间红透了，好像被他手心的温度灼烧一般，下意识看了宋贤一眼，声音小的快听不见：“没……没事了。”

卞时念顺着他的目光扭过头，好像才看见宋贤似的，也冲他打了个招呼：“宋贤哥，你是我姐朋友吧，她经常提起你。”

宋贤有些诧异，皱起眉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露出明显不太相信的表情，回之一笑。

卞时念笑意盈盈地道：“麻烦宋贤哥给小江买些早饭来吧，待会儿医生过来查看病情，我得在这陪护。”

得，这是赶他走呢，宋贤无奈点头，退了出去，随着关门声响起，屋子安静的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温念江攥着被角，手心直出汗，咽了好几口口水。

不得不说宋贤这个体质有些鸡肋，有他在的时候他没起到带动氛围的作用，可他走后气氛立马尴尬起来。

毕竟六年未见，此时再说话也只是寒暄的话语，一时找不到话题。

两人静坐许久，温念江率先开口：“念念，真没想到今天能见到你……当年的事，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

卞时念肉眼可见地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再次提及这个话题，将他的手握在手心，是以安抚，跟当年的反应并无差别，淡淡回答：“不怪你，你不用自责。”

“不……”温念江紧了紧拳头，情绪有些激动，“你当年一声不响的离开了，连补救的机会都不给我，我这些年一直在找你，包括来到这个城市上学，定居。”

“……但是我又害怕见到你，害怕见到你那张见谁都微笑的脸，唯独对我冷漠，厌恶。”

“怎么会？我当时不是说过不怪你。”卞时念笑的自然，有一种“往事随风去”的淡然感。

“那你为什么要走呢？”

卞时念想了想：“我们一开始北上是因为爸爸有生意在那，他走后我自然就该回来了。”他握着温念江的手紧了紧，“往事已矣，我们不要过度深究了好吗？”

温念江看着他，他本该是听到这句话后最开心的人，但不知如何，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想再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他只好点点头，嘴唇微颤，几乎是乞求的语气开口：“我后来听说赵叔叔没有当场去世，再次重逢，我一定会尽力弥补，带我去看看赵叔叔吧。”

卞时念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微微一怔，面带犹豫，片刻，他轻声说：“他两年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