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没有立即答应陶央的要求,只说这事他做不了主,得去和老爷商量以后才能答复他。
“他们还有选择的余地么?他们不去求宛托提莱玛迦,让叔叔你来找我不就是宛托提莱玛迦不理他们的无奈之举么?”陶央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只不过是锦上添花,有没有都无所谓。我只是不想白白被人使唤而已。但多善和塔德娜还能忍受多曼的折磨多久,他们自己掂量吧!多曼也是叔叔你看着长大的,她什么性子你很清楚。她现在真是想要了那两个怪物的命,只是碍于宛托提莱玛迦没敢一下子下重手搞死他们。他们两个就像柴火锅里的泥鳅,多曼再添一把火就会死得透透的。”
陶央默然,那两人身体特殊根本不能送医院治疗。和那些巫师买了压制蛊虫的药却没什么用。每次都只能是硬生生挺着,多曼再来几次这两人肯定要被她折磨死。
他沉声保证道:“我会好好劝劝老爷的。”
陶央点点头:“那叔叔就多帮那个老怪物费费心吧!土司称王称霸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佤王的王子都只能在翁丁寨给游客讲故事。他最好珍惜眼前的生活,不要给宗门招祸。”
多那兰回家住后多曼实在是不放心,趁着休息日约上阿伽去农贸市场接多那兰收摊。
见女儿、女婿这么孝顺,多那兰心里是又得意又熨贴。今天寨子有家办喜事,车开不进去,路口下车后阿伽帮多那兰挑摆摊的担子,多那兰先回去开门,一路走一路和人打招呼显摆女儿、女婿开车去农贸市场接她。
多曼陪着阿伽慢慢走着回家,嘴上假模假式问道:“重不重?累不累?要不我来?”
阿伽揶揄地看着她:“我要是说累你就真能把担子接过去?”
多曼摇头:“我就嘴上客气、客气,你不用当真。”
“你上次要骗索罕的雪糕吃怎么说来着,我是教他虚伪的真诚要不得,总会有像我这样不要脸的人顺势就把便宜给占了。你刚刚也真诚得很虚伪。”
多曼朝他呵呵直笑:“我哪里虚伪?我那就是不要脸!而且,我真是为你着想。这人来人往的,担子挑在我身上,你空着手游哉、游哉,寨子里老咩桃的口水能淹死你。”
阿伽词穷了,又气又好笑地白了她一眼。
路过阿伽让巫师租的房子时多曼看到大门开着一条缝。多曼警觉地望去,只见门缝里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多曼……
今天在市场阿伽本来准备要去买点菜的,但多那兰说家里啥都有,三人就这么回来了。她身上是真的啥吃的都没有。但门缝里那双大眼睛饱含渴望地望着她,她也不好意思真当没看见就那么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看看阿伽肩上的挑担,她上前掀开盖饭的白布,里面还剩些糯米饭,盛肉的小盆里还剩了几片干巴和几截香肠。
她干脆把干巴和香肠塞进糯米饭里捏了三个饭团递进门缝里。
一边舔着手指的饭粒一边对阿努曼保证道:“你们先将就吃,下次来我给你们带赶摆鸡。”
开好门折回来接担子的多那兰正好看到多曼舔手指。再看看空了的饭桶和小盆惊讶道:“这么一会你把卖不完的剩饭全吃了。”
多曼舔手指的动作僵了一下,估计了一下形式,最后不情不愿地承认:“嗯。”
多那兰气结:“这都要吃午饭了,你还吃这么多?那些饭卖给五个人都富余。”多曼是能吃,但也从来没见她能吃成这样!她盯着多曼的肚子,怀疑道:“你该不会有了吧?”
多曼脚一滑差点给多那兰跪了,扶着墙稳住身体气急败坏道:“没有。”
阿伽戏谑地看了多曼一眼,也不帮腔解释,挑着担子进了大门。
多那兰过来搀住多曼语重心长道:“我觉得你八成是有了!有了就有了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虽然你和阿伽还没正式举行婚礼,但我也不是老封建,差个把月的事,没关系。你和你们主任好好说说,明天就开始请假。筹备婚礼兼养胎,头两个月大意不得。”
多曼奔溃得想抓头发:“你觉得什么你觉得,我没怀孕。我只是没吃早点饿疯了,大姨妈才走了一个星期我养哪门子的胎。”
听到多曼说自己没怀孕,多那兰脸上的失望货真价实,摔开她的手:“没怀孕你吃那么多干什么?就只顾自己吃,也不知道给姑爷留点。”说完气狠狠地转身进门。
多曼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这样的日子依稀、仿佛是艾勒过的。当年她受宠时,艾勒摸根她的玉米吃都要挨骂。
进了客厅,多那兰正和阿伽说不要弄菜了,昨天她卤了一些牛肉,捞出来切切正好够他们两个吃。有些人吃饱了不管丈夫,咱们也不要管她了。
多曼觉得六月飞雪,她就舔了几粒手指上的饭粒,捏一起还没拇指大,塞牙缝都不够,哪里能吃得饱?
她扁着嘴道:“我不就吃得多一点么,干嘛这么排挤我连饭都不管了?那点剩饭又留不到明天,我吃了不是正好给你减轻负担么?”
那是一点剩饭么?多那兰跳起来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再有一个月就结婚了,再把自己当饭桶这么吃,婚服你都穿不进去。”
多曼张大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阿妈:“你说我是饭桶?我从小到大都这么吃,你现在说我是饭桶?”
多那兰横了她一眼:“你不是饭桶是什么?也不知道你小时候你阿婆是怎么养你的?自打把你接回来,家里买米钱比买菜钱还费。”
阿伽想笑不敢笑,坐在沙发上假装用手掌撑着额头,笑得肩膀直抖。
多曼皱着鼻子不服道:“既然嫌我吃得多,干嘛还接我回来。”
多那兰没想到多曼一句不让,句句顶着来,气得蹦蹦跳:“废话,法律管着我呢!不接你回来那叫遗弃罪。”
阿伽实在忍不住了,笑得瘫在沙发上。多曼面色不善的看着他:“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阿伽连忙坐直了身体,掏出手机点餐。
“你拿他撒什么气?”多那兰挺身为姑爷伸张正义:“我骂错你了么?他一个大男人在家忙里忙外,你下班就有热饭吃,你却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自己吃的时候也记得喂他一口啊!就只顾着自己吃。”
多那兰的维护让阿伽既感动又心疼多曼。她今天真是比窦娥还冤!
连忙上前拦住多那兰解释道:“阿妈,多曼吃前问过我的,是我自己说不想吃的。”
多那兰不信:“你就别护着她了。这家里护着她的人还少么?把她惯得不成样子,说都说不得了。”
多曼瘪着嘴委屈道:“你想骂我就想骂我,找那么多借口做什么?”
多那兰闻言双眼一瞪:“你还敢犟嘴。”骂完就想找工具揍人。
这个鞋拔子不行,实木的,打人很疼的。这个苕帚也不行,会打出印子。最后她脱下脚上的拖鞋。
多曼见自己阿妈来真的,吓得转身就跑。
阿伽慌忙拦住多那兰:“阿妈,你消消气,我呆会说她。”
见女儿跑得没影了多那兰又有些担心,对阿伽道:“你快出去追她回来。”
“我这就去,那什么…….餐一会就到。你先吃,不用管我们。”
阿伽小跑着出门,老远就看见多曼靠在车门上等他。见他出来还跟他招手示意他动作快一点。
上车后阿伽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观察多曼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这样跟阿妈顶嘴?她说接你回来是怕犯了遗弃罪,你生气了?”
“嗨!那是她嘴硬!”多曼摆摆手道:“她其实一直都不想我和我阿婆一起生活。我小时候她经常买饼干、糖果、新衣服去看我。悄悄给我洗脑,说城里可好玩了,有气球城堡、有公园,街上卖很多好吃的,我要是跟她回去她都带我去。有次趁我阿婆去隔壁家说话,她抱起我就跑。但后来我阿婆还是把我给抢回去了。我记得清清楚楚,她当时坐在地上又锤又打哭得很伤心,用很难听的话骂我阿婆……”
阿伽说得没错,多家的女人心都狠。阿婆让自己的亲生女儿骨肉分离。她看着自己亲阿妈因为失去女儿崩溃却无动于衷。
看着多曼忽然间失神阿伽苦笑:“那就是你没怀孕她失望了,气不顺就找借口骂你。”
多曼回过神笑笑道:“你别胡思乱想,阿妈就是更年期到了看谁都不顺眼…..”她突然话锋一转,笑得阴阳怪气:“也不是看谁都不顺眼,你这个天底下最殷勤、最孝顺的姑爷就很得她的青眼么!为了一口糯米饭,她把亲闺女骂得头发都直了!”
阿伽解开安全带,俯身过去抱住她:“对不起,因为我,让你受委屈了!”
多曼拍拍他的肩:“少来,对不起能当饭吃么?我告诉你,今天没有五碗鸡油饭,这事过不去了啊!”
不就是鸡油饭么,多简单呀!他这个老婆不仅不贪心,还很很好养活。不过,现在现买鸡回去做是来不及了。
他重新系上安全带一边发动车一边道:“我知道有家卖鸡油饭,他家的黄瓜撒也很好吃。咱们现在就去!”
多曼言出必行,说五碗就五碗,可以多但不能少。老板看着她前面垒了一摞的碗眼睛都直了。有些同情面前只有两碗饭的阿伽,老婆这么能吃,光挣饭钱腰都苦断了吧?
多曼看到阿伽饭还剩了半碗就不吃了,咬着筷子希冀地看着他:“你吃饱了,剩下的不吃了么?”
“你还没吃饱?”见多曼点头阿伽伸手迎着老板惊掉下巴的表情示意他再加碗饭。
多曼把剩下的那半碗饭端过来,夹上一筷子黄瓜撒,一边吃一边道:“这半碗我也吃了,别浪费。”
阿伽开玩笑地抱怨道:“你是不是隔锅香?我做的鸡油饭你才吃五碗,外面卖的你吃六、七碗。”
多曼嘴里塞满了饭,含糊不清道:“我受了那么大的冤枉,不得多吃一点补偿一下自己。”
阿伽好笑地看着她:“多吃几碗饭就能补偿你受伤的心了?不喝几杯小酒?”
多曼赞许地看着他:“好主意,晚上约上糯扎去岩罗家的小饭馆喝几杯。”
阿伽……我说说而已,你干嘛要当真?
多曼正在扒第六碗饭,接到陶央的电话,嗯、嗯、哦、哦几句后她挂了电话对阿伽道:“娜迦寨在掸邦的产业你给弄没了,还能弄回来么?”
阿伽狐疑地看着她:“弄回来干什么?陶央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是多善答应把掸邦的产业都给他。”
阿伽冷笑:“多善答应给他?那他去找多善呀!找我干什么?”
多曼白了他一眼:“你给弄没了,不找你找谁?别废话,到底能不能弄回来?他答应分我一半呢!”
“你眼皮子怎么那么浅?家里的钱还不够你花么?娜迦寨在掸邦能做什么正经生意,你竟然敢沾手?也不怕羊肉没吃到惹了一身骚。”
多曼冲他摇摇手指:“这生意在多善手里时肯定不会是什么正经生意。但我相信陶央接手后会不一样。陶央可不傻,人品我也信得过。那些生意放在他手里挣的钱肯定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娜迦寨折腾了我阿妈,这些就当是补偿了。”
阿伽酸溜溜道:“你对陶央的评价还真高。”
多曼皮笑肉不笑:“那当然,我阿妈我都放心让他照顾。”
多曼翻旧账阿伽就没办法了,无奈妥协道:“我试试再说吧!想全部拿回来那是不用想了,那些军队吃了肥肉不可能那么容易吐出来。”
“你只要想着那生意有你岳母一半就行。”
“我答应帮你把那些产业弄回来,那你能跟我讲讲你和陶央密谋什么?准备里应外合夺了娜迦寨么?还是你想要整个宗门?”
多曼拿筷子挑捡着盘子里的黄瓜丝,语气淡淡道:“我要那玩意干什么?怪心烦的。我和陶央合作各取所需,他要整个宗门,包括娜迦寨。我,只想看多善眼睁睁看着他钟爱的、在乎的,一样一样失去,就像指缝里的沙子,不管怎么努力都抓不住。”
阿伽气结:“这不是我先前说的杀人诛心么?我这么干你拿鞋拔子抽我,还把我赶出家门,你自己倒是说得振振有词。”
多曼理直气壮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我还没让他们的□□受到伤害,诛什么心?现在我气出够了,当然可以大方的说我要从精神上折磨他们。”
阿伽对多曼的双标甚为叹服,不叹服能行么!再犟嘴那就不是净身出户了,八成得流浪地球。
岩罗家的饭馆虽然不大,但生意不错。阿伽他们到的时候发现里面坐无虚席,想打电话给糯扎另外约个地方,被岩罗拦住。
“咱们自己人聚哪用那么讲究,我店里还有张活动的小木桌,找个角落支起来就行。”
多曼闻着厨房里炒菜香走不动道,连忙道:“对对对,咱们自己人没必要瞎讲究,随便找个空地就行。麻辣豆干和麻辣魔芋还有吧?先给我来两盘。”
岩罗一边去搬桌子一边道:“有的,有的,你中午打电话说要来喝酒,我让叶敏留了好几盘呢,绝对够你吃。”
阿伽和多曼自己动手搬了几个小凳子。叶敏端着几盘冷食出来,很兴奋的对多曼道:“你不是爱吃街角那家的蒸猪脚么?我阿妈研究出来。味道比他家的还好。”
多曼惊喜道:“咱阿妈牛批啊!快快快,给我来一盘,上菜前吃着玩。”
阿伽提醒她:“这猪脚弄起来费功夫,菜上完了猪脚都不一定弄好。而且你看看现在客人这么多,他们不得先招呼客人么?”
“不会。”叶敏道:“猪脚已经卤好、炸好,直接上锅蒸十分钟就好了。”
多曼觉得阿伽说得有道理,做生意当然得先满足顾客,她摆摆手道:“不急,不急,生意这么好你先紧着客人来。我中午吃得多现在一点都不饿,有点下酒的冷食就行。”
叶敏实在也是忙得脱不了身,又给他们上了两盘冷吃牛皮和冷吃鸡胗就忙活去了。
多曼吃了一口鸡胗再喝一口冰凉的啤酒,满足得很。
阿伽戏谑道:“就着这些菜你又能喝十三箱吧?”
多曼哈哈哈大笑:“我又不是水牛,哪能动不动就喝十三箱?小酌怡情,喝烂酒不是我的作风。”说完举杯对阿伽道:“咱们两个碰一杯。”
阿伽挑眉:“有什么说法么?”
“两口子喝酒要什么说法,高兴呗!你不高兴么?”
阿伽笑着和她碰了一下杯:“我也高兴。”
“哟,你们两个不等我就喝上了?”糯扎把手上的两个快餐盒放在桌上:“下酒菜还没来呢,你们着什么急呀?”
多曼盯着快餐盒好奇道:“什么下酒菜?”
糯扎打开餐盒,一个装了竹虫,一个装了蜂蛹。
多曼啧啧啧咂嘴:“下血本了啊你!冬天的竹虫和蜂蛹可贵。”
糯扎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贵什么、不花钱。竹虫是我阿爸砍竹子时找到的。蜂蛹是我掏蜂蜜掏到的。嗨,把蜂蜜忘车上了。你们等等,我去拿。”不一会提了两个小红桶进来。
他递了一个给多曼:“你和叶敏一人一桶。正儿八经的野蜂蜜,我今早才掏的。”
多曼打开桶盖,里面码满了淌着蜂蜜的蜂巢。多曼咽了咽口水,晃着阿伽的胳膊哀求道:“艾比,你去给我买袋吐司面包吧 !面包蘸新鲜的蜂蜜好吃极了。”
阿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生气了喊我老东西,想使唤我时我就变成艾比了?你怎么这么善变?”
糯扎觉得自己胃里酸水直翻,他真心觉得老东西比那个肉麻的艾比强多了。显得多亲密!
阿伽买面包回来,见多曼端着酒杯揪着糯扎的领子要灌他。
阿伽把面包放在桌上好奇道:“我出去了最多十分钟,你们就翻脸了?”
糯扎一脸哭相:“姐夫救我。”
多曼警告阿伽:“别多管闲事啊!我最讨厌喝酒养鱼的人。”
老婆发话了阿伽只能一本正经道:“喝酒养鱼的确不对,我救不了你。”
糯扎差点哭出来:“我没养鱼,就杯底剩了点啤酒沫。姐夫你不知道,多曼姐可狠了,我喝酒漏一滴在桌上,她都要我拿餐巾纸吸了,然后把餐巾纸给嚼吧、嚼吧咽了。”
阿伽惊讶地望向自己的老婆,真是太残暴了。她这两个马仔受她摧残这么些年还没有揭竿起义真是奇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