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纪驰舟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面色沉了几分。
手指顿了一下,还是划开了接听。
“什么事。”
“纪少爷,”电话那头是他爹身边的一个秘书,“董事长让您现在回公司一趟,说是有些紧急的问题需要马上处理。”
“现在?”
“是的,董事长还在办公室等您。”
“知道了。”他挂了电话,感受到身旁江昀言投来询问的目光。
“公司有点急事,需要我去处理一下。”他解释道,语气很正常。
江昀言立刻表示理解,“那你快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先送你到楼下。”
公寓楼离得不远,两人很快走到了大门口。纪驰舟停下脚步,“上去吧。”
江昀言点点头,转身走进楼道,在电梯口回头朝他挥了挥手。
纪驰舟一直站在原地看着,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离开。
江昀言回到的家中,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他刚取下围巾,雪豆就迈着优雅的步子过来蹭他的裤脚,麦芽也摇着尾巴兴奋地围着他打转。
“饿了吧?”他笑着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走到厨房给它们的食盆添上了粮食和水,小家伙们埋头吃得很香。
喂完猫狗,他正准备去倒杯水,手机响了。
“叔叔。”
“昀言,没打扰你吧?”江逞温和的声音传来。
“没有,我刚到家。”
“最近怎么样?天气冷,注意添衣服,按时吃饭。”叔叔送来一串关心。
“我都好,叔叔放心。”他语气轻快,话也比平时多了些,不自觉地说起今天和朋友去了学校,还在天台看了风景。
江逞在那头安静地听着,敏锐地察觉到了侄子语气里不同以往的生动,他等江昀言说完,才带着笑意问:“听起来你最近心情很好?是遇到什么开心事了吗?”
江昀言握着手机,脸上有些发烫,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早已空无一人的街道,犹豫了片刻。
叔叔是他最重要的亲人,是他的长辈,一直关心他……他觉得应该分享这份幸福。
“叔叔,我……谈恋爱了。”
电话那头静默了两秒,“真的?……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他叫纪驰舟,是我们学校的同学。”江昀言斟酌着,“他很优秀,也很稳重,对我也很好。”
“他知道……你的情况吗?”
“知道,”江昀言肯定地说,“我全都告诉他了。他……他不在意,还一直陪着我,鼓励我。”
“好,那就好。”江逞的声音似乎松了口气,“叔叔之前一直担心你……“他顿了顿,换了个话题,“过年的时候,方便的话,带回来给叔叔看看。”
“嗯,好。”江昀言开心地应下,又闲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得到长辈的祝福,让他心里觉得踏实幸福了不少。
放下手机,他感觉喉咙有点干痒,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想着可能是今天在外面吹了风着凉,便去洗了个热水澡。
不过等他从浴室出来时,却连着打了两个喷嚏,鼻腔也有些呼吸不畅的感觉。
“不是吧……”他揉了揉鼻子,心想可千万别感冒。
时间还早,他拿了本书窝在客厅沙发里看,雪豆跳上来窝在他腿边,麦芽也趴在旁边地毯上。
他一边看书,一边等着纪驰舟回来,不知不觉眼皮越来越沉,他的书从手中滑落,歪着头在沙发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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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驰舟赶到公司时,会议室里项目组的核心成员均已到齐,他听助理汇报着当前进度,随即便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工作。
会议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当众人面露疲色地散去后,李秘书悄然上前,低声道:“纪少爷,董事长请您去办公室一趟。”
纪驰舟面色无波,心下却已了然,他整理了下着装,走向位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推门而入,办公室内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纪文斌坐在办公桌后,漫不经心地看着手里的一份文件。
“父亲。”
纪文斌缓缓抬起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城南项目的收尾工作,我看过了。”他语气平淡,“处理得还算妥当。”
“谢谢父亲。”纪驰舟应答得体。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纸张被轻轻放下的细微声响。
纪文斌身体微微前倾,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听说,你最近在外面,和一位男同学走得很近。”
听到这话,纪驰舟的心猛地一沉,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冷静。
纪文斌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叫什么来着……江昀言,对吧?”
纪驰舟抬起眼,坦然迎上父亲审视的视线,“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关系不错?”纪文斌从鼻腔里逸出一声极轻的冷哼,意味难辨。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纸袋,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面上——那是一叠照片,最上面的一张,清晰地捕捉到了街头两个男性亲密牵手的画面。
纪驰舟的视线落在那些照片上,垂在身侧的指节收紧泛白。
“关系不错的朋友,”纪文斌的指尖重重敲在照片上,“需要在大街上,亲密到这个地步?”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据我所知,你最近没住学校,也未回公寓。你们,住到一起了?”
纪驰舟眼神沉了下去,“您调查我?”
“是又怎样。”纪文斌轻笑了一下,“不调查,怎么知道你在外面搞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他仔细观察着儿子的表情,“你之前提到的那个对象,就是他,对吗?”
“我的事,不劳您费心。”纪驰舟压着体内的一丝怒火。
纪文斌勃然变色,“你这是什么态度?现在翅膀硬了,都敢跟我顶嘴了?”
“纪驰舟,需要我提醒你,你肩上担着的是什么吗?你是纪家未来的继承人,你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家族的声誉。”
他拿起那些照片,一字一顿道:“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关系,一旦曝光,会给纪家带来多么恶劣的影响,你想过没有?”
“纪家?”纪驰舟打断他,眼神发冷,“所以您是觉得,纪家的声誉比您儿子的幸福重要?”
二十几年积压的情绪好似在这一刻爆发,他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底多年的问题。在他父亲的价值天平上,他似乎永远只是纪家继承人,而不是一个独立的、有思想的人。
纪文斌仿佛被这句话彻底激怒,猛的将手上的照片重重摔在桌面上,呵斥道:“纪驰舟,我看你是把脑子都谈坏了!怎么会说出这种蠢话!”
“我不管你现在是年轻冲动,还是被什么新鲜感冲昏了头脑。”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耗尽了耐心,“我给你些时间,立刻,马上给我处理好。”
他摆了摆手,仿佛耗尽了耐心,“出去。”
纪驰舟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不再多说一个字,压下了心里翻江倒海的怒意,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办公室。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室内令人窒息的压抑。
他走进地下车库打开车门,在黑暗中坐了许久,直到所有翻涌的情绪渐渐平息,才发动车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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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家门,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暖黄的壁灯,纪驰舟一眼就看到了在沙发上蜷缩着的人,他身上只盖了半边的毯子。
雪豆和麦芽也依偎在沙发边的地毯上,睡得正香。
看着这个画面,他满身的寒意和心头的沉重都被冲淡了不少,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一点点软化下来。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蹲在沙发前,江昀言睡得很沉,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纪驰舟想他抱回卧室,指尖刚碰到他的肩膀,那人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你回来了?”他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有些沙哑,下意识地就伸出手臂环住了纪驰舟的脖子,将发烫的脸颊埋在他微凉的颈窝里,像寻求安慰的小动物。
纪驰舟被他过高的体温烫得一怔,立刻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眉头皱了皱,语气却很温和,“是不是又难受了?”
江昀言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声音软糯,“不是,好像有点感冒了。”
“吃药了吗?”
“还没……”
纪驰舟叹了口气,将他打横抱起,走向卧室。怀里的人轻飘飘的,让他心里一阵发紧。
他把江昀言小心地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去找体温计和感冒药。
量了体温,有些低烧。纪驰舟倒了温水给他吃药,江昀言很乖,虽然被苦得皱眉头,还是听话地咽了下去。
“睡吧。”纪驰舟替他掖好被角。
等他洗完澡把一切都收拾好后,江昀言似乎已经睡着了。
纪驰舟小心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身边的人凭着本能迷迷糊糊地凑了过来,不过后来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退开了一点。
“怎么了?”
“纪驰舟,我生病了……”
“嗯,我知道。”
江昀言似乎在组织语言,“感冒……会传染的。你不要生病……要不,你去别的房间睡吧。”
纪驰舟在昏暗的夜灯下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手臂一伸,将人搂进自己怀里,“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弱不经风?”
江昀言大概是烧得有点糊涂了,声音软软地反驳,“纪驰舟……你老是说这种话,明明就很爱我……”
纪驰舟身体微僵,一时没有回应,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下头轻轻抵着江昀言发烫的额头,低声说:
“你烧坏脑子了。”
怀里的人没理他,似乎又睡着了。
纪驰舟搂着他,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度和重量,那些来自外界的纷扰和压力,此刻似乎都被隔绝在外。
窗外是无边的寒夜,而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