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咖啡 第2章 改变

七月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苏喻叶蹲在教室后门的台阶上，手里攥着半根没吃完的老冰棍，冰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在水泥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痕迹。他抬头望天——乌云像打翻的墨汁，正从操场那头翻涌过来，把香樟树的影子压得歪歪扭扭。

“要下雨了。”衍其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苏喻叶吓了一跳，冰棍差点掉在地上。他手忙脚乱地咬了口，含糊不清地嘟囔：“我知道啊……但胖子说今天网吧有《街头霸王》新版本，不去亏大了。”

衍其谨没接话，只是盯着他手里快化光的冰棍。苏喻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突然笑了：“你也想吃？早说啊，我包里还有根。”

他说着就要去翻书包，却被衍其谨按住了手腕。少年的手指凉凉的，带着点薄茧，按在苏喻叶跳动的脉搏上，让他莫名想起昨天那罐冷咖啡罐身的温度。

“别去了。”

衍其谨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要下雨。”

“就几步路！”

苏喻叶挣了挣，没挣开，

“而且我答应胖子了……”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是闷雷滚过云层。

苏喻叶的话卡在喉咙里，看着衍其谨的侧脸在闪电的映照下，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吴同学上周的月考卷，数学考了37分。”衍其谨突然开口，语气平平，“他妈妈昨天来学校，在办公室哭了半小时，说再这样下去，就把他转回乡下读高中。”

苏喻叶愣住了。

他想起胖子每次被老师点名时，都会把头埋进胳膊肘里，像只受惊的鸵鸟；想起他偷偷在草稿纸上画的《街头霸王》角色，画得比数学公式还认真；想起上周放学，胖子塞给他半包辣条，小声说：“我妈不让我去网吧了，说再去就把我游戏机砸了……”

“所以他今天约你去网吧，其实是想最后玩一次？”衍其谨的声音很轻，像雨前的风，“怕你不去，才编了‘新版本’的借口？”

苏喻叶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低头看着手里化得更快的冰棍，冰水顺着胳膊肘流进校服袖子，凉得他打了个哆嗦。

“那……那怎么办？”

他声音发颤，

“我总不能放他鸽子吧？”

衍其谨没说话，只是松开了他的手腕，转身走向教学楼。

苏喻叶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心里像堵了团棉花。

雨终于落了下来。

豆大的雨点砸在香樟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苏喻叶蹲在台阶上，任由雨水打湿他的头发和衣服。

他想起胖子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想起他说“等我以后成了游戏主播，就请你吃遍全世界的辣条”时脸上的憧憬。

“喂。”

衍其谨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苏喻叶抬起头，看见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站在自己面前。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脚边形成一圈小小的水洼。

“你……你怎么回来了？”苏喻叶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沙哑。

衍其谨没回答，只是把雨伞往他这边倾斜了些：“起来。”

“去哪？”

“去吴同学家。”衍其谨的语气不容置疑，“告诉他，我们不去网吧了。”

“那……那我们去干嘛？”

“给他补课。”

苏喻叶愣住了。他看着衍其谨被雨水打湿的刘海，看着他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此刻映着雨幕和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心里那团棉花好像被雨水泡软了，变得暖暖的。

“好。”他站起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了，“不过先说好了，我数学也不好，到时候别指望我能帮上什么忙。”

衍其谨没说话，只是把雨伞往他这边又倾斜了些。两人并肩走在雨中，黑色的雨伞下，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雨水的清新和少年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走到胖子家楼下时，雨已经小了些。苏喻叶抬头看着那栋老旧的居民楼，心里有些忐忑。他想起胖子说过，他爸爸在外地打工，妈妈一个人靠摆摊维持生计，家里条件不太好。

“走吧。”衍其谨推了他一把。

苏喻叶深吸一口气，跟着他走进了楼道。楼道里没有灯，黑乎乎的，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他们小心翼翼地往上走，每走一步，楼梯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好像随时会塌掉一样。

走到三楼时，苏喻叶听见了胖子的声音。

“妈，我真的没有去网吧！我就是……就是跟同学约好了去图书馆看书！”胖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别砸我游戏机好不好？那是我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的……”

“看什么书？我看你是想气死我！”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带着愤怒和无奈，“你看看你这次的月考卷！37分！你让我怎么跟你爸交代？我辛辛苦苦摆摊供你读书，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我……我下次一定考好！妈，你别砸……”

苏喻叶和衍其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衍其谨轻轻敲了敲门。

“谁啊？”女人的声音警惕地响起。

“阿姨您好，我们是吴康宁的同学，”衍其谨的声音很平静，“我们是来给吴同学补课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围裙、头发有些凌乱的女人站在门口，看见苏喻叶和衍其谨，愣了一下。

“你们……你们是小宁的同学？”女人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阿姨。”苏喻叶笑了笑，“我叫苏喻叶，他叫衍其谨。我们是高二（3）班的，跟吴康宁是同桌。”

女人的眼神缓和了些。她侧身让他们进来：“快进来吧，外面雨大。”

苏喻叶和衍其谨走进屋里。屋子很小，只有一间卧室和一个客厅，客厅里摆着一张老旧的沙发和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胖子的书包和一些书本。

胖子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眼圈红红的，看见他们进来，愣了一下。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胖子的声音沙哑。

“来给你补课。”衍其谨的语气很平静，“阿姨，我们能借用一下桌子吗？”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哦，当然可以！快坐快坐！我去给你们倒杯水！”

“不用了阿姨，我们不渴。”苏喻叶连忙说。

女人没听他的，转身走进了厨房。苏喻叶和衍其谨在桌子旁坐下，胖子也低着头走了过来，在他们对面坐下。

“对不起……”胖子的声音很小，“我骗了你们……”

“没事。”苏喻叶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都知道了。”

胖子抬起头，看着他们，眼圈又红了：“我妈不让我去网吧了，说再去就把我游戏机砸了……我就是想最后玩一次，才编了‘新版本’的借口……”

“我们知道。”衍其谨的声音很轻，“所以我们来给你补课。”

胖子愣住了：“补课？”

“嗯。”衍其谨点点头，从书包里拿出数学课本和练习册，“你数学基础比较差，我们从最基础的开始补起。”

苏喻叶也连忙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数学课本和练习册：“对，我们一起努力，争取下次月考你能考个好成绩！”

胖子看着他们，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他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说：“谢谢你们……”

“谢什么，我们是朋友啊。”苏喻叶笑了笑，“好了，别哭了，我们开始补课吧。”

女人端着水走了出来，看见胖子在哭，愣了一下。苏喻叶连忙解释：“阿姨，胖子是感动的。”

女人笑了笑，把水放在桌子上：“你们真是好孩子。那你们先补着，我去做饭，等会儿就在这里吃饭。”

“不用了阿姨，我们……”

“别客气！”女人打断了他的话，“就当是阿姨谢谢你们帮小宁补课。”

苏喻叶和衍其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补课的过程并不顺利。胖子的数学基础确实很差，很多简单的概念都不懂。苏喻叶和衍其谨耐心地给他讲解，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弄懂为止。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女人做好了饭，叫他们吃饭。桌子上摆着三菜一汤，虽然很简单，但香气扑鼻。

“快吃吧，尝尝阿姨的手艺。”女人热情地给他们夹菜。

苏喻叶和衍其谨道了谢，拿起筷子开始吃饭。胖子吃得很香，一边吃一边说：“妈，你做的饭真好吃！比学校食堂的好吃多了！”

女人笑了笑：“好吃就多吃点。”

吃完饭，女人收拾碗筷去了。苏喻叶和衍其谨继续给胖子补课。

胖子的学习劲头很足，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很多之前不懂的问题，现在一点就通。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衍其谨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嗯。”苏喻叶点点头，“胖子，你回去好好复习，明天我们继续给你补课。”

胖子点点头，感激地说：“谢谢你们……”

“谢什么，我们是朋友啊。”苏喻叶笑了笑，“好了，我们走了。”

女人送他们到门口，感激地说：“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你们真是好孩子。”

“阿姨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苏喻叶笑了笑，“那我们走了。”

“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

苏喻叶和衍其谨走出居民楼，雨已经停了。

夜空格外清澈，星星在云层中若隐若现。两人并肩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今天……谢谢你。”苏喻叶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衍其谨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谢谢你提醒我胖子的事，谢谢你陪我去胖子家，谢谢你……给我撑伞。”苏喻叶的声音有些哽咽，“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今天就放胖子鸽子了，可能……可能就失去这个朋友了。”

衍其谨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路灯的光芒洒在他脸上，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你不用谢我。”他声音很轻，“我们是朋友。”

苏喻叶愣住了。他看着衍其谨的眼睛，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此刻映着路灯的光芒和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嗯。”他点点头，笑了，“我们是朋友。”

两人继续往前走，谁都没有再说话。街道上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狗叫声。苏喻叶看着衍其谨的侧脸，看着他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影子，突然觉得这个夜晚好像没那么冷了。

走到苏喻叶家楼下时，衍其谨停下了脚步。

“我到了。”苏喻叶说。

“嗯。”衍其谨点点头，“上去吧，早点休息。”

“好。”苏喻叶点点头，转身准备上楼。

“喂。”

衍其谨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苏喻叶回过头，看着他。

“明天……还去给胖子补课吗？”衍其谨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苏喻叶笑了：“当然去啊。说好了要帮他提高成绩的，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衍其谨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虽然很淡，但苏喻叶还是看见了。

“好。”他点点头，“那明天见。”

“明天见。”

苏喻叶转身跑上楼，跑到家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衍其谨还站在楼下，看着他的方向。他笑了笑，推开门走了进去。

衍其谨看着苏喻叶家的窗户亮了起来，才转身离开。他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嘴角还残留着一丝笑意。

他想起苏喻叶刚才的笑容，想起他说“我们是朋友”时，眼睛里的光芒，突然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芽。

这个夏天，好像因为某个人的出现，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