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师附晚自习的时间并不长。
从下午七点开始,50 分钟的晚自习加十分钟课间休息。
高一高二上两节,高三上三节,住校生和走读生都要上。
彼时正是晚上七点,晚自习第一节课响铃。
温樊背后那个位置的人始终没回来,倒是刘鑫去了一趟办公室,先带回来一个坏消息。
刘鑫回来之后刚在位置上坐下,就神神秘秘地从背后掏了个本子出来。
“我在办公室碰见谢虹了。”
“?”
谢虹是他们的英语老师,而温樊的英语虽然不差,但字写的实在是一言难尽。
谢虹也曾经因为这个字说过他很多次,但温樊次次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放在桌子上的是一本英文字帖。
「26个英文字母描红本」。
一看就是最基础的,小学生字帖。
温樊:“........”
刘鑫憋着笑递给他:“她说让你跟着描,过两天检查。”
温樊沉默了一会,然后指着自己说:“.....我看着像弱智吗?”
刘鑫点点头又摇摇头:“大概吧。”
按照现在这种情况,温樊觉得自己没跳起来打他就已经是非常仁至义尽了。
要不是顾及这是新班级,班里坐着新同学,他肯定会像之前在竞赛班一样跟刘鑫掐起来。
于是温樊特别“温和”的冲刘鑫笑了笑:“我果然还是看你很不爽。”
而刘鑫对此也不做反驳,他又对着温樊点点头:“理解,嫉妒是人之常情。”
......更不爽了。
温樊翻了个白眼转回去。
第二节晚自习大家明显放松了许多。
在上课之前,温樊照例向后伸了个懒腰,却闻到一点熟悉的味道。
有人在后面的位置坐下。
身后的苦橙味不算浓郁,是温樊喜欢的那种浓度。
上课铃响的及时,温樊抬头的时候,正撞见李军智抱着教案和课本从前门走进来。
“咳咳....”
李军智咳了两声,教室里一瞬间安静些许,他转过身,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名字——「江辞」
江辞?
是那个江辞吗?怎么那么耳熟?
“占用大家一点晚自习的时间啊,该说的大部分我也已经在下午的时候说了,现在要介绍一位我们下午没有介绍到的转校生,让他跟大家认识一下,来。”
李军智刚说完,温樊身后的桌椅就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刺啦声。
那个苦橙味的帅哥在后面站起来,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
“江辞。”
“……”
“……”
“……”
班里安静了好一会,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就……没了?”李军智问他。
“嗯。”江辞答。
“噗。”温樊笑了一声。
他刚从桌肚里摸了只笔,准备在那本「26个英文字母描红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李军智就冷不丁点了他的名字。
“温樊。”
“嗯?”温樊应声抬头。
“你也介绍介绍自己。”
李军智的表情看起来不太高兴,估计是因为他下午没来而生气。
“我啊?我是……您最好的学生啊!爱好助人为乐,与人友善,最主要的是,人长的帅,成绩还好——”
“行行行。”李军智急忙打断这位“爱好助人为乐”的好学生。
“那既然你这么与人友善,就多多帮助一下这位新同学,啊,你俩离得近。”
班里笑成一片。
经过这么一闹腾,教室里原本绷着的氛围才总算好了一些。
“好,那你们俩坐下吧啊。”
李军智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
刘鑫在一旁偷笑,温樊看过来的时候还朝他竖了个大拇指:“真不愧是你。”
温樊一挑眉,一脸“舍我其谁”的表情。
等李军智从教室出去了,温樊才把手机从桌肚掏出来回微信。
说来也奇怪,班里不按照规定带手机的学生不在少数,但温樊却是个怪胎。
不玩游戏不看课,只用来回个微信消息。
就连手机里唯一的那一款消消乐,还是徐泽宇偷偷给他下的,已经玩到两千五百关了。
温樊的微信头像是他自己养的那只小猫,名叫“老大”。
据温樊自己交代,起这个名字没什么别的原因,就只是因为他想当老大而已。
老大:「杨叔,我等会下课就下去,我要的猫粮帮我买了嘛?」
杨叔:「图片」
杨叔:「少爷慢点,这回可别再摔了。」
老大:「知道知道,肯定是我妈又啰嗦了吧?」
杨叔:「可不敢说夫人的坏话。」
老大:「得意/得意/得意/.jpg」
温樊回完消息抬头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下课还有15分钟,手里的物理卷子也做得差不多了。
他又看着手里的卷子思考了一会,想着要不要跟身后的新同学找张卷子来做。
毕竟每周都要考试,人家又是新来的,不提前适应一下内容就考还是有点欺负人。
于是他转头问刘鑫:“你手里还有新的卷子吗?哪一科都行。”
刘鑫狐疑地看他一眼:“干嘛?写试卷写魔怔了?”
温樊皱眉:“有没有?”
“有是有...”刘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空白试卷:“但是是物理竞赛的,刚刚多拿了两张。”
“行。”温樊接过去。
“你不是有一张吗?”刘鑫问。
“给别人写的。”
温樊说完就拿着试卷和笔起来转了个身,朝着后面的方向就坐了下来。
江辞还在低着头看语文书,桌上就被冷不丁放了一张物理试卷,接着头顶就传来前桌略带嫌弃的声音:“你怎么在看语文书啊?”
江辞顿了一下抬头:“不行?”
温樊抿了抿嘴,心说谁家好转校生知道要周考还看语文书的,而且不看古诗词和文言文,专挑那种长篇课文看,把语文书当小说看。
“喏。”温樊把手里的物理竞赛卷往前一推:“给你套卷子先写着,我的笔记你大概率看不懂,所以等会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可以直接问我……”
江辞看他一眼,没说话。
这显然还是对下午那件事耿耿于怀吧?
温樊撇撇嘴,他递过来的东西,江辞居然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刘鑫在旁边偷着笑了半天才转过头来:“我说,你给人家新生写这个?你的笔记我还算你有点自知之明,你给人家写竞赛卷是脑子抽了?我们考试又不考这个。”
刘鑫话音刚落,江辞就又把面前的试卷往温樊面前一推。
“你看。”刘鑫一摊手。
温樊拿着笔沉默了一会:“......第一道题都不会?”
江辞看着他,没肯定也没反驳。
于是温樊又拿着试卷转了回来:“不至于吧?这题也没多难啊?”
就这么一来一回,很快熬到了第二节晚自习下课。
温樊秉持着照顾新同学的原则,好不容易找到了几道基础的题,准备给江辞看看。
但一转头才发现,身后的人早已经跑的没影儿了,甚至桌上干净的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
温樊气急,一巴掌把卷子拍在江辞的桌子上:“妈的,再找他老子就不叫温樊!”
温樊背着书包下校门口阶梯的时候还心怀芥蒂。
就连路边随便一个石子,都能被他冠以江辞的名号,然后踢的远远的。
却没想到,拉开杨叔的车门之后,竟然又让他见到了那张烦人的脸。
“你怎么在这?”江辞率先开口。
“你……”温樊长大嘴巴指着他,最后还是心一横坐进车里,又“砰”地一声把车门重重关上。
“我还没问你怎么在这呢!”
温樊头靠着车窗,又瞪了江辞一眼:“这是我家的车,不让外人坐,你下去。”
“少爷啊,其实这是……”杨叔刚想解释,就被江辞抬手打断了。
“温樊。”江辞歪头盯着他的耳朵,“什么时候打耳骨钉了?”
“?”温樊摸了一下自己的左耳。
他打耳骨钉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况且现在都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江辞是怎么……
“你怎么知道我打过耳骨钉?”
江辞没应声,只是又窝回位置上,闭上了眼睛:“下回想打可以找我,不疼。”
见两人之间的气氛终于稍有缓和,杨叔这才启动发动机,笑着看向后视镜:
“是夫人让接江少爷回去的,还说是您一见到他就会记得是谁的,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记得了?”
“谁?他么?”温樊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江辞,但那人仍是闭着眼,对周遭的一切不予理会。
“我认识他?”温樊问杨叔。
“这要问夫人,我也不太清楚。”杨叔笑着说。
从学校到温樊家的距离并不远,开车大概十几分钟的样子。
燕城虽然地理位置偏僻,但依山傍海,空气也清新,是个养老的好去处。杨叔每次开车带温樊回去都会走沿海那条路,路上没什么车,灯也够亮。
车内的空气有些闷,温樊伸手把车窗按开。海风夹带着沙砾的气息迎面而来,除开路上的灯光,海面依旧是昏暗的。
温樊深吸了一口气靠在车窗边上。以往他每天晚上都会这样,有时候一直盯着海面到家,有时候靠着窗沿迷迷糊糊睡着,总之他喜欢这样,风迎面吹来的感觉很舒服。
如果能忽略旁边某个还在盯着他看的人的话。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温樊笑着推开家里的大门,预想中美好的画面却没有出现。
“小辞啊,可算把你盼来了,怎么样?来燕城还适应吗?”谢娴接过江辞背上的书包,连忙拉着他往里进。
温樊:“……?”
“就是啊,你说你来了也不先跟叔叔说一声,家里都没准备什么好饭。”温国华也从沙发上站起来,笑着迎他。
温樊:“……???”
他不是才姓温吗?还有,餐桌上那一堆又是?他高中升学宴都没吃这么好啊!
“咪~”老大跑过来蹭温樊的裤脚,旦见他手里没拿吃的,也就作罢,甩甩尾巴即刻离开。
“老大……连你也……”
温樊伸手似做挽留状,但见没人理他,也就乖乖把门关好,又一屁股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装死。
直到谢娴又喊他过去,温樊才不情不愿地在沙发上弄出点动静。
“阿樊?快来,这是你江哥哥啊,不认识了吗?妈妈还以为你早就认出来了呢。”
“谁?”温樊猛地回头。
江哥哥?哪个江哥哥?他怎么一点印象没有?
“你忘记了?你小时候总爱跟在人家身后跑的,一口一个江哥哥,还老拔人家头发呢。”谢娴笑着说。
“喔对,你妈妈那时候还总让你穿小裙子,你看——”温国华指着他手腕上的那串绿水晶,“你手上那串绿水晶,还是江妈妈送的呢,江辞走的时候还哭的稀里哗啦的。”
“是啊,当时你江哥哥来给你送水晶手串,你抱着人家死活不让走,说舍不得人家……”
家里这两个大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温樊说的耳根通红。
他好像想起来了,眼角那颗红色的痣。
怪不得总觉得眼熟,原来不是错觉?!
温樊有些心虚地朝江辞那边瞧了一眼,却正好对上对方含笑的眼睛,像是带着戏谑,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总之温樊说不清。
“我我我…我饿了。”温樊着急忙慌地往餐桌上坐,试图避开那些即将会冲垮大脑的言语。
再怎么样,他记得的“江哥哥”,不能……至少不该,现在这样出现在他眼前吧?
他今天还拉着人说喜欢他?
还同一个班级?坐他后座?
“对了阿樊。”谢娴给他夹了一块排骨: “你今晚跟江哥哥一起睡,我们明天——”
“什么!不要!为什么!”
温樊否决的速度让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他连忙给自己找补:“我就是……想自己一个人睡。”
“挤一挤嘛,今天客房的床还没来得及铺,况且,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
“妈妈!”温樊大喊一声。
“我帮他铺……”温樊说着又看了一眼自始至终没什么情绪起伏的江辞 ,“要住很久吗?”
“温樊。”谢娴小声提醒他。
“不会很久的。”江辞仍旧没抬头,“不会过多叨扰。”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温樊急忙解释:“我是想问,如果很久的话,客房没有厚被子,我们也可以一起睡,这样不麻烦。”
温樊的绿水晶硌在手腕上,不太舒服。
江辞最后还是很礼貌地笑着说:“不会很久的,我先来只是因为我妈办入学手续太早了,房子还没装修好。”
“没事,想住多久都行。”谢娴也笑着给江辞夹了一块排骨,“我还等着你爸妈的房子装修好了带我们去玩呢。”
“谢谢阿姨。”
“客气什么,当自己家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