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种冰雹 第3章 第二次末世

“找个位置坐吧，新同学。”

班主任面无表情地说着，席焕冲她微微欠身，像是在道谢，然后迈着长腿走下讲台。

他无视别人的目光，径直来到最后一排角落，好巧不巧，就在宁溯身后。

听着身后的动静，宁溯没有回头。席焕这个人让他感觉到很不舒服，保险起见，宁溯决定不去与这所谓的新同学打交道。

好在席焕也没有交友的意图。宁溯没想到，他外表长得狂上天，性子却很冷淡，陈葫几次找他搭话都被无视。

间隔四年，宁溯再次以学生的身份上完一整天课，只想收回早上说的话。

别说一个月了，一天就已经够呛了。

不过上学的日子虽然枯燥乏味，但好在足够安生。前世一直经历着心惊胆战的日子，宁溯忽然觉得这种养老式的生活很令人安心。

可惜，该来的总会来。

眼见着距离上一世末世降临的时间越来越近，宁溯最近也越来越心不在焉。

他没有改变这一切的能力。虽然已经经历过一次，但正因如此，宁溯更清楚的明白将要面对什么。

这些日子里，他每每回到家，看着父母依偎在一起的温馨画面，宁溯几次想将实情全盘托出，但最后都是硬生生地忍住。他不愿让父母为他担忧，如果这真是上天垂怜给他的再次相聚的机会，那宁溯希望，能幸福安康地和家人度过。

他也曾尝试联系宁否之，可不论是电话还是短信，都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宁否之远在异国他乡，上一世的宁溯没有涉足过那里，因此心里也没底，在这件事上，他感受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

天气渐凉，宁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周五下午放假后，他没有带任何东西回家，因为他知道，他不会再来学校了。

像往常一样，宁溯沿着步行街走回家。今日的夕阳把天际染成熔金，与天边大片的火烧云融为一体，从视觉上就能感受到热烈滚烫。正当宁溯出神地贪恋这份美景时，突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宁溯原本没在意，但随后他被人狠狠一撞。对方看似是跑太急不小心撞到他，但宁溯感到身上一轻，条件反射地摸向口袋——

手机没有了。

“跟我玩这套？”

宁溯反应很快，拔腿追了上去，还一边叫喊着警告他。可对方连回头的意思都没有，最后七拐八拐地来到一个胡同内。也不知是新手的紧张还是被追的无奈，他竟将手机扔向一边的纸箱堆，然后飞快地消失在宁溯视野内。

宁溯：？

他对劫匪的行为十分不解，得手之后又扔掉，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正常劫匪能干出来的事。

“算了，反正…没两天了。”

宁溯不打算继续去追，从纸箱堆中找出手机，还好没有摔坏。正要往回走时，忽然听到旁边胡同里传来隐隐约约地吵闹声。

“打你？…打他，打…”

听起来像是发生了争执。宁溯本想无视，他没有那么热心肠，径直冲着巷子外走去，但这巷子明明不大，他却离奇地迷了路，最后阴差阳错停在吵闹声的来源地。

还没走近，他就看到三个人，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背对着他围着一个人，那个人坐在地上，宁溯看过去时，那人恰好也看了过来，于是他便直直地对上了那双浅灰色的眼瞳。

席焕？

宁溯心中不由得吃了一惊，他这是撞到霸凌现场了？

那三个人围着席焕，在宁溯刚看到这一切时恰巧抬手，做出殴打的姿势，眼看就要落下。

“住手！”

几乎是条件反射，或者又是顾忌同僚情谊，宁溯甚至没怎么思考，便出声呵斥。

三人纷纷停下动作，回头看向宁溯，脸上表情迷茫了一瞬，但很快换上一副穷凶极恶的表情。

“干什么的？别多管闲事！”

席焕坐在地上，眼神紧紧跟随着宁溯，衣角已经染上些污渍，落在宁溯眼里竟有些可怜，像是在向他求救，心中升起一股罕见的正义感。

“给你们三秒，向他道歉，然后滚。”

“呵呵，你算个什么东西？”

为首的那人上前，丝毫没有把宁溯放在眼里，甚至还伸出手指毫不礼貌地指着宁溯，笑嘻嘻地冲他两个同伴嘲讽。

“就这小身板要教训我了，那可怎么办啊？”

宁溯各自不矮，前世他最后长到184，只是现在少年的身体还有些单薄。

那混混没把宁溯当回事，有些得意忘形，所以没察觉到宁溯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到他身后。

等他的同伴反应过来提醒他时已经晚了。宁溯以闪电般的速度伸手，握住那人的手指，丝毫没有犹豫地向下一掰。

若是前世，断不会只是折手指这么简单。

“啊———”

两个同伴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刺骨的疼痛渗入神经中，为首那人跪趴在地上痛苦的哀嚎。这声音唤醒了剩余二人的理智，再看向宁溯时眼里多了畏惧。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宁溯长相清隽，皮肤白净，因此往往被低估战斗力，但他在基地时可是各方面全优的小队队长，很多时候靠着他那张脸，正好体现了轻敌的致命性。

“滚不滚？”

宁溯站在原地，俯视着身下那人，眼神冷冽，看得他们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走走走，对不起，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三个人点头哈腰地将自己送走，原地只剩下宁溯与席焕二人。

“还好吗？”

宁溯向前进了一步，却依旧保持距离，试探着问到。

席焕抬起头看着他，浅灰色眸子镶嵌在他脸上犹如宝石。他面上表情犹豫一瞬，最终还是摇摇头。

这副样子落在宁溯眼里就是不好。无奈之下，宁溯只好走到席焕面前，向他伸出手给他借力。

他真没想到，席焕这么高的个子，竟然中看不中用。

“起来吧。”

席焕愣了愣，冲他展开一个微笑，虎牙露出尖尖的顶端，带着些狡黠的锋利感。他紧紧握住宁溯的手，借力站起来。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起的太猛，他竟一头栽到宁溯怀中。

宁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他本以为已他的力量不会被带偏，所以站在原地发愣，因此没有及时推开席焕。

席焕比他高了一些，头恰巧磕在他的锁骨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宁溯感觉席焕偏头时头发扎到了他，因为他脖颈处感觉到一些湿热的气息，还有些麻。

等他反应过来迅速将席焕推开时，却感觉脖颈有些异样的感受。宁溯有些嫌弃地用手背擦过席焕刚刚碰到的地方，有些湿润。

“谢谢你。”

席焕明明是笑着与他道谢，可宁溯看着他，却没有从那双眸里感到任何笑意。

“不客气。”

不知道为什么，跟席焕单独相处时，宁溯总感觉心里闷闷的，让人喘不上气。

尤其是离得太近，席焕的呼吸碰洒在他脖颈上时，那感觉让他不由得觉得惊悚，前世的经历就在眼前。

他知道自己有些应激了，定了定心神，对席焕说到：

“走了，你也早点回。”

他尽量维持了些礼貌，不等席焕回话，便自行向巷口走去，这次出去的十分顺利，也没有迷路，因此没有注意到身后席焕炽热的眼神。

落日不再冒头，只在西边透一些暖橙色的光芒，而整片天空从东边开始，慢慢灰了下去。

快天黑了。

宁溯这样想着，便加快了脚步。就这一耽误的功夫，大街上行人比平时少了许多。

“噗通——”

他的右侧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宁溯回头一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倒在地上，有一些人注意到这边，纷纷围了过来。

“怎么了啊这是…”

“不知道，是不是什么疾病发作了…”

宁溯离得不远，因此能清晰地听见围观群众的讨论声，经过人群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悸。

似乎有股力量牵扯着他，让他的视线强行落在老人身上。宁溯不由自主的向那边走去，当看清地上老人时，一瞬间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老人的脸色铁灰，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宁溯竟还看到老人身下泛起半透明的毛边，风轻轻一吹就与空气中的尘埃融为一体。可当他惊恐的看向周围时，却发现路人全部面色如常，就像是没有看见这种匪夷所思的画面般。

别人不知道，但宁溯明白，这正是上一世末世前人类消失的场景再现了！

宁溯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看向西方。太阳存在的痕迹已经不复存在，天空始终灰蒙蒙的。手机显示北京时间18:30分，就要天黑了。

“该黑下来了啊…”

宁溯嘴中还在不停念叨，下一刻他立马迈开步子向着家中方向疾速奔跑。他明白，末世要来了。

“爸！妈！”

他推开房门，心脏几乎要跳了出来。在看到父母还好好地在厨房忙活时，差点一口气没咽上来。

还好，还好…

“回来这么晚啊…怎么回事？跑回来的？”

宁母正好端着一盘可乐鸡翅出来，看宁溯衣衫凌乱，剧烈喘着气，差点被他吓了一跳。

“没事，妈，我饿了。”

宁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去卫生间将手仔仔细细地洗干净。再出来时，父母已经将饭菜准备好。

“吃饭吧。”

宁父招呼着。宁溯刚在他对面落座，就听见宁父不解的语气。

“奇了怪了，这天怎么回事？”

他指的是外面灰得可怕的天空，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但能见度也极低。

宁溯拿起筷子，偷偷观察宁父宁母的反应。他俩像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宁溯都不知是该哭还是笑。

“发什么呆呢？”

宁母用筷子一敲他的碗，奇怪地看着他。宁溯回过神来，他想做出轻松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我做的饭这么难吃了？”

宁母还以为是饭菜问题，但这个说法很快遭到宁父的强烈拒绝：“胡说！这小子不知道享福，再不好好吃饭以后你就别给他做饭吃了。”

“得了吧，跟儿子计较什么。”

宁母略带埋怨地瞪了宁父一眼，又往宁溯碗里夹了些菜。

“别听你爸瞎说，尝尝这个笋丝，妈新学的，好吃的话妈以后常给你做。”

鼻尖涌上一股酸意，宁溯掩饰性地往嘴里扒了两大口饭，却从中尝出眼泪独有的咸味。

“诶呦，怎么哭了？”

宁父宁母吃了一惊，两个人手忙脚乱，一个抽纸，一个递水。

“没…我就是…就是…好吃，妈，好吃，我想天天吃。”

宁溯慌乱地解释，有些语无伦次，将剩余眼泪硬生生憋回去时，这才抬起头强行欢笑地面对二人。

“好好好，妈天天给你做就是。”

宁母忙应下，却仍旧不放心，询问宁溯是不是在学校受欺负了。直到宁溯再三保证自己只是学习压力大，一时情绪不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今晚他们一家很晚才入睡，因为宁溯打开电视找了部电影，招呼宁父宁母坐下一起观看。这是部长电影，也让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共度了这最后的时光。

“困喽，年纪一大都熬不住了。”

“这鬼天气，怎么官方也没个解释，算了天亮就好了。”

宁父打着哈欠，洗漱完出来，注意到宁溯还站在房门旁，一开始是盯着墙上的时针发呆，看看他后又将目光转移过来。

“晚安儿子，我跟你妈先睡了。”

他冲宁溯笑了笑，“早点睡觉，别睡太晚。”

“早睡早起身体好，晚安儿子，明天早上给你包些鲜肉大包子。”

宁母正坐在卧室内的梳妆台前护肤，看见父子二人说起悄悄话，也插入进来。

“好。”

直到亲眼看见对面的房门关上，宁溯才轻声开口回答。

“晚安，爸，妈。”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宁溯倚靠在窗台上，看着万家灯火一盏盏熄灭。天空已经是炭灰色，自带一种哑光感。

这一夜的天空始终不曾变化，但宁溯知道，世界已经翻天覆地。

凌晨七点整，宁溯揉了揉酸疼的眼睛。他一整夜不曾合眼，家里始终寂静一片。

宁溯终于鼓起勇气站到房门前，拧下门把手，缓缓推开门。

连空气中都透着冷意。厨房里没有忙碌的身影，餐桌上也没有热腾腾的肉包，甚至连热水壶里的水都是常温。

“妈，我饿了。”

他仍旧抱有1%的期望，在空荡的家里喊道，可等了好久也没有回应。

“还要天天给我做饭呢…”

他没有去打开父母的那间房门，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

就当是给自己的最后一点念想。

比起上一世的慌乱崩溃，宁溯此刻彻底死心。只是对着父母房门，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早安。”

第二次经历末世，这个使他两次陷入痛苦中，两次失去双亲的罪魁祸首，他这一世就算豁出命去，也定要知道末世的缘由，阻止这一切向下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