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白的校园卡不见了。
今天是周四,学校有免费例汤。他中午打算去吃食堂的,但是摸遍了校服口袋都没找到校园卡。包括他的书包和课桌,也翻了底朝天。
补办一次校园卡流程繁琐,还需要二十元。卡里还有五六十块钱,够他吃一个月。岑白更怕的是,有人捡走他的校园卡,挥霍掉他的余额。
岑白冷静地回忆校园卡可能掉落的地方。
忽然,走廊一阵骚动,他旁边的窗户响起咚咚的敲窗声。
岑白抬头一看,是许俨。今天的校服不像昨天那么一丝不苟,解开了一个扣子,外套挂在他的肩上。
这一层的教室前后门站满了人,许俨眼神冰冷地扫视一圈后,全都缩了回去。他打开窗户,朝岑白丢了一张卡片,没多说什么,迎着其余人诧异的目光离开。
卡片掉在地上,岑白捡起一看,是自己的校园卡!看来是昨天给佳宇上课时,从书包里拿本子的时候跟着掉了出来。
午饭时,岑白只打了份白米饭,他特意瞟了眼机器上显示的数字,卡里的钱并没少,岑白这才放下心来。他又打了一份免费例汤,坐在角落里进食。
吃到一半,铁桌晃动一下,岑白的两边突然坐下了人。
葛如婷坐在他正对面,神情激动,像是发现了惊天大八卦。
“我听说下课的时候许俨来找你了,他来找你干嘛?你和他认识吗?你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啊?”
旁边的女孩们目光热切地等待他的回答,他已经被小姐妹团包围了。
岑白嘴里塞得鼓鼓的,像只小仓鼠,他快速地吞咽着,说:“我不认识他,他来还我校园卡的,可能是捡到我的校园卡了。”
“啊……就这啊。”葛如婷的表情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认识许俨,想来问问你的。”
“问我什么?”岑白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葛如婷看向他身边的那个女孩,促狭一笑。岑白转头,发现这女孩的脸有些红。
他一下就懂了。
岑白扒掉最后一口饭喝完最后一口汤:“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
回到教室,岑白就听见前桌和他说班主任让他去一趟办公室。
岑白所在的(1)班是学校的重点班,难管的学生寥寥无几。他们班主任唐爱国是个佛系中年,平时对他们很放松,从不叫人去办公室,除非是犯了大事。
岑白神经变得紧绷,难道班主任知道我打工的事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岑白敲开办公桌的门。唐爱国正在批作业,岑白叫了声“老师”,站得笔直,双手放在身后,食指不停的绕来绕去。
唐爱国放下笔,担忧的看了他几秒,问:“岑白啊,老师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孩子。老师问你,许俨同学是不是……”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是不是威胁你校园霸凌你啊?”
岑白懵住了,一时没听明白唐爱国的话。
唐爱国继续说:“老师听说今天许俨给你送卡,是不是他平时都在用你的卡啊?是不是抢你的钱啊?”
岑白眨了眨眼,有些想笑。他一边想许俨平时是犯了多少事才有这么多刻板印象,一边向老师解释许俨只是捡到自己的校园卡归还给自己。
唐爱国发现自己过于揣测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老师多想了。”
岑白:“老师要没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要是有困难跟老师说啊!”唐爱国在他身后大喊。
岑白笑着点点头,回到位置上。
下午的时候,下起了大雨。直到放学,雨势都没减小。
岑白慢悠悠走到一楼,突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俨正站在屋檐下等雨停。
他没带伞吗?
岑白不喜欢欠人情,昨晚许俨掏钱送他回家,那他今天也要还了这个人情。
这会人有点多,岑白找了个角落等了一会,等到人差不多都走光了,才走到许俨身边,问:“要不要我带你一程?”
许俨看到他,并没有多意外。他自然地拿过岑白手上的伞,撑在两人头上。岑白的伞是银行送的,暗红色,还有两个巨大的logo。平时一个人用,绰绰有余,现在两个人挤在一起,尤其还有个一米八几大高个,显得伞都变得小巧了。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行走得有些艰难。雨水噼里啪啦打在伞上,沿着平滑的伞面落在他们的袖子上。
岑白从口袋翻出两百块递给他:“昨天的打车钱,还给你,谢谢你。”
许俨接过,塞进口袋:“为什么要冒充大学生兼职家教?”
他昨天问了桂姨,岑白的时薪只有四十块。许俨是对钱没什么概念的人,还是桂姨指着一小盘只有十几颗的车厘子给他举例,说这些差不多就四十块钱。
他几分钟就能花掉的四十块,岑白却需要一个小时才能赚到。
岑白抿了抿唇:“你不用担心,我不是为了骗钱。我带的学生,成绩都会提高。你放心,佳宇肯定——”
许俨打断他:“你好厉害。”
岑白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说真的,我觉得你很牛逼。”许俨把伞往他那边靠了靠,自己的肩和脖子已经布满雨滴,“用自己能力挣钱,没什么丢脸的。”
岑白的情绪霎时变得复杂,像是各种调料搅合在一起,分不清是哪种情绪占为主导。他从来不敢让人发现自己在打工,一是怕学校会对他有所处罚,二是怕刘阿梅担心,三是怕流言蜚语。如果让身边同学知道他在一些听着有些不太正经的场所,比如酒吧、酒店工作,一定会有不太好的影响。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校门口。
岑白看了一圈,没看到那辆黑色宾利,问道:“接你的车还没来吗?”
“司机今天请假了。”许俨拉着他,走到公交车站。
岑白以为他要打车,正好有个出租车来了,岑白抬起手:“这有辆空车。”
许俨拦下他的手臂:“我坐公交。”
岑白神色古怪地瞥他一眼,心说你一个豪车接送的少爷居然愿意挤公交。
两人上了公交,109路还是一如既往地挤。岑白找到后门的一个空地,握住头上的把手。许俨站在他身后,一手抓着头上的把手,一手扶着身边的栏杆。
车子晃荡荡,许俨好几次在刹车的时候撞上他。
岑白被他撞得有些晕车:“都说了让你打车,何必挤公交……”
许俨也不知道是听到还是没听到,没有回话。后面因为人太多,司机在到站前都会扯着嗓子问一句有没有要下车的,如果没有就不停了。
今天到“盛世华庭”站,比前一次快了十分钟。
下车时,雨也停了。桂姨正在浇花,看到他俩一起进来还有些惊讶:“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在路上碰到了。”岑白随口找了个理由,快步走进屋里。
许俨盯着他削瘦的身影,有些出神。岑白个子不算很矮,但是体型偏瘦,看着像营养不良,显得个头小。
“桂姨,今晚给我做点夜宵吧。”
“好嘞!你想吃什么?”桂姨放下喷壶,“你都多久没吃夜宵了,我都说了你们现在长身体,不能饿着。尤其你们在上学,每天脑力消耗多大啊,得好好补充营养。”
许俨思索片刻:“家里是不是还有只鸡,炖鸡汤吧。”
桂姨应下,跑进厨房给鸡解冻。
上完课,岑白打开房门,便闻到浓郁的鸡汤香味。他没吃晚饭,这会也有些饿了,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肚子发出很小的咕噜声。
“小岑,快过来一起吃!阿姨刚做好的,可香了!”桂姨先盛了一碗纯鸡汤,又给岑白盛了一碗。
许俨正在给自己盛汤,他瞥了一眼,往岑白的那碗舀了满满一大勺肉。
桂姨端给他:“小岑你吃,我去给佳宇。”
岑白看着眼前堆成小山快要溢出来的金黄色鸡汤,无从下手。
许俨戴着塑料手套,慢条斯理地撕掉鸡皮:“怎么不吃?”
闻言,岑白咬了口鸡腿肉。鸡汤鲜美,鸡肉嫩滑,味道更是一绝。可能真的太饿了,许俨碗里的鸡肉皮还没处理完,岑白就已经喝得干干净净,骨头也剔得很干净,一点肉丝都没留。
许俨抬眸:“还要吗?”
岑白没说话,他不好意思再开口要。
许俨摘下手套,又给他盛了满满一碗。
“谢谢。”岑白瞟了眼对面还没动的鸡汤,又看见许俨喝汤时慢悠悠的,十分优雅。他意识到自己有些粗鲁,学着许俨那样,对着勺子吹气,再慢慢吸溜进嘴里。
喝完最后一口汤,岑白满足地打了个小嗝。
许俨把他的碗叠在一起,又问了一遍:“还要吗?锅里还剩很多。”
岑白咬着嘴唇,犹豫许多,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带点回家吗?”
“可以。”许俨很爽快,他先是给桂姨留了一碗,然后从橱柜里找出一个保温桶,将剩余的鸡汤装好。
岑白接过保温桶,还能感受到鸡汤的余热。
“谢谢。”
岑白抱着保温桶,心情愉悦地踩着小路上的石板格子,像小时候玩跳房子那样,左边跳一下,右边跳一下。
跳了一小段路,岑白怕鸡汤会洒出来,老老实实走路。
忽然,他身边多了个人。许俨挑眉:“这么高兴?”
让人看到幼稚的一面,岑白的脸有些发烫:“你怎么出来了。”
许俨晃了晃手上的垃圾袋:“丢垃圾。”
丢完垃圾,许俨送岑白上了公交。
夜晚的公交车比较空,岑白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纠结了一会,将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朝许俨挥了挥。小幅度地挥了两下,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车子发动,岑白透过窗户,看不清许俨脸上的表情,但能看见他举高手臂,回应似的朝自己挥手。
岑白心里莫名雀跃。
也许是因为喝到了好喝的鸡汤,他这样想。
窗上蒙着一层水汽,岑白从兜里掏纸巾,却掏出了两百块钱。
正是下午给许俨的那两百。
他再给出去许俨也会想办法还回来。
岑白突然觉得他并不像传闻说的冷血暴力,明明就是个面冷心热的。
……
到家后,岑白把鸡汤倒进碗里。老年人睡得早也睡得浅,每次岑白回来,刘阿梅都会起床迎接他。
岑白正在洗保温桶,听到穿鞋的声音,喊道:“奶奶快来喝鸡汤,可好喝了。”
刘阿梅坐到饭桌上,问他鸡汤哪来的。
岑白说谎得心应手:“今天有个朋友叫我去他家里吃饭,他家炖了鸡汤。知道我有个奶妈,就让我带回来给您喝。”
“白白交朋友啦。”刘阿梅很是高兴,“你这朋友真好。”
岑白笑了笑,没说话。他蹲在刘阿梅身边,用手背贴她的脚背,有些凉。他去烧了壶热水,等刘阿梅吃完,刚好能泡脚。
盆里还放了生姜,岑白按着刘阿梅的双腿,帮她按摩。
刘阿梅看着眼前的少年,曾经走路需要牵着,身高只到她腰部的小不点,现在长成了可以为她遮风避雨的小小少年。
刘阿梅一时有些感慨:“明明带你回来没多少年,怎么长这么大了……”
听到这话,岑白鼻头一酸。
刘阿梅对他来说不只是亲人,更是恩人。中考完,岑白有想过辍学打工。他想早点赚钱,减轻负担。是刘阿梅拦住了他,那是刘阿梅态度最强硬的一次。
当时刘阿梅是这么说的:钱什么时候都能赚,知识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拥有。你要拿着漂亮的成绩,坐飞机离开霓县,再风风光光回来。而不是为了生计,坐上铁皮火车,狼狈地离开又回来。我会供你读书,砸锅卖铁,也会让你考上大学。
后面中考成绩出来,岑白排名全县第十二名。他本来可以去市里读高中,但是为了照顾刘阿梅,他选择了一中,全县重点高中。
“还有一年,我就安心咯。”刘阿梅语气带着期盼,“也不知道你会去哪个城市上学,我都没出过霓县。”
水已经冷了,岑白帮刘阿梅擦干脚,吸了吸鼻子说:“大学报道那天,我会带您一起去的。”
“好嘞!”刘阿梅笑眯眯的,脸上的褶皱更深了。
照常给刘阿梅的房里放好热水袋,岑白上了床。他的手机页面有条信息,是十几分钟前的。
虎哥:[十月份手里有个活,到时候带你去,工资还挺高的。]
岑白从床上弹起来,喜出望外:[谢谢虎哥!]
岑白抱着手机,激动过后便是强烈的困意。这晚,岑白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开始养老婆了[狗头]
等我们白白高中毕业时,工作经历已经有三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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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