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我这边客人马上就进了!”
“三——”
“二——”
“一——”
对讲机里传来中控略微失真的声音,棺材里彻底安静下来。
云随安安静静躺着——专心致志扮演棺材里的“尸体”,只需要等待打本的客人们找到机关打开棺盖取走道具就好。
其他同事都忌讳这个角色,只有云随觉得捡了便宜,能躺平休息不好吗?至于什么妖魔鬼怪,牛鬼蛇神,他云随根本就不信神佛!
就算真的有,那就有吧,反正他也不怕。
然而云随等着等着就觉得不对了——太安静了!客人们走本的动静一点也没有!
他离客人们进来的地方也就一堵墙,这劣质棺材根本不可能达不到隔音的级别,偏偏他绵长的呼吸在此刻显得格外聒噪。
即便再大胆的客人,在沉浸式恐怖元素的本子里多多少少也会被吓出声,而这批客人基本上都是女孩子,居然没有发出一声尖叫!
十分有一百分的不对劲,云随摸向手边的对讲,打算问问中控到底怎么回事。
“沙沙沙……咔啦……”一段嘈杂的电流声陡然响起,云随探出的手瞬间顿住,迅速摸向耳侧,结果什么都没摸到!
对讲机不见了?!
他分明记得自己刚刚是吧对讲贴着左手放着的!他也担保那道声音就响在耳边!
心跳骤然加速,“诡异”二字第一次出现在云随脑中。
“沙沙沙……咔啦……”
电流声再度响起,不过这一次是3D立体环绕音效,云随跟本无法分辨声音的来源。
紧接着,一道沙哑漏风的女声透露着欣喜从四面八方涌现,忽高忽低,忽远忽近——
“捉迷藏马上就要开始了!一定要躲好啊……被发现的话,就更好玩了……”
“三……二……一……”
“游戏开始……”
这不是剧本里的词和情节!云随压根就没往灵异方向想,满脑子只有中控现挂居然不告诉自己的愤怒,可惜他从里面根本就打不开棺材。
挣扎一番后,云随胸膛剧烈起伏,呼吸越发急促,他记得棺材里放着求生工具。
摸索许久也没有个结果,云随浑身冒汗,空气燥热凝滞,呼吸变得分外艰难。
被困的云随根本不外面都发生了什么——店里布置的灵堂早已淡成薄雾散去,棺材停在杂草丛生的荒芜里。
山色逐渐晦暗,雾岚乍起,郁郁葱茏的参天古树平添森然之气,纵横攀爬的藤曼成了恐怖最好的粉饰。
更诡异的是,隐匿其间的断壁残垣竟然正慢慢恢复成一座硕大宅院,青瓦鳞次栉比,白墙焕然一新,庭中沤满烂泥的池塘汩汩冒出活水,万物一新。
“咚——咚——咚——”
一声高过一声的闷响回荡在整个中庭,中堂里摆的那具红漆棺材被砸得微微颤动。
“砰——”
一只带锈的榔头破棺而出,举着榔头的手惨白清瘦,鲜血顺着被划开的伤口缓缓滑下。
“呼——呼——呼——”
云随赶在自己被憋死之前终于砸开了这具棺材,没来得及平稳呼吸,收回锤榔头又是一记猛砸,拳头大的洞口从四方裂开,云随身手敏捷地翻了出去,要不是摸到这把榔头,他今天就交代在里面了。
紫檀条案、东瓶西镜、福禄寿三星图……眼前全都是陌生的景象,他怎么从店里来这了?
一股裹挟着湿冷烂泥味的风扑面而来,云随皱了皱眉头,背后浮起冷汗,握紧了手里的榔头,这里很奇怪,没有挂白幡,却在屋里摆一具棺材,莫名其妙。
外面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是个什么景象,出去冒险绝对没有待在屋里来的安全,至少屋子里还有蜡烛点着。
云随还来不及庆幸,那些给他带来短暂安全感的蜡烛正从门口逐一悄然熄灭,
有东西来了,鬼吗?还是什么别的怪物?他缓步后退着将自己藏到柱后。
霎时,他还没来得及收回脚,诺大的屋子完全陷入黑暗,也算不得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全都蒙了一层黑,深深浅浅,那些黑色最浓的地方好像能爬出些什么妖魔鬼怪。
“滴答——滴答——”
水滴声由远及近,水腥味也越来越浓,云随下意识捂住自己翻腾的胃,他来到这里之前,还没吃饭,已经饿得发疼了。
“嘿嘿嘿——”
一阵诡异的笑声响起,刺得人头皮发麻,云随这下警惕的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他还不知道来的是个什么东西,至少不能让怪物察觉他的呼吸。
“郎君藏在哪里啊,叫妾身好找啊,快快出来拜堂吧,不要误了吉时——”
一道妩媚柔软的女声陡然响在云随侧边,正是棺材的位置,很近了,但凡他有一点动作,就会暴露。
不知道是不是水腥味太过于浓郁,云随的嗅觉受不了,只觉得头晕眼花,连周围的所有响动声都在减弱,安静得连风声似乎都消失了,更不用提那滴滴答答的水声。
云随索性闭上了眼睛,屏息全神留意屋子里的动静,直到确认没有水声和风声了,他长呼一口浊气
“滴答——”
一滴冰凉的液体滴在他右眼皮上,没来得及彻底松懈的肌肉瞬间紧绷,抬手悍然朝着头上砸去,有风掠过耳侧,那些细碎的声响重新涌进耳朵里。
原来是被蒙住了耳朵,不是怪物走了。
“郎君原来在这啊,真是叫妾身好找啊!嘻嘻嘻——”
那娇媚的声音直转粗犷沙哑,腥风拂面,就在那女鬼的尖利手爪快要滑破云随的脸时,他调动全身肌肉,往侧面一闪,惯性太大,往前趔趄两步仍旧刹不住,顺势一个贴地翻滚,退到门边。
“轰隆——”
一声闷雷炸响,云随心惊肉跳,还没站稳,余光扫到那女鬼冲着他就来,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跑。
天边紫色电光闪烁,云随借着这些微弱光芒看见身后女鬼披着褴褛的喜服,半张脸都腐烂发白,有白色的蛆虫在上面蠕动,另半张脸盖在枯槁的发丝下,青紫发胀的手爪不断挥舞着袭来。
鬼,真的是鬼!云随心里低骂一句,加速往前跑去。
但他不过一个普通人,怎么能比得上这女鬼的速度!
眼见就要被那鬼爪擒住后颈,他只能硬着头皮挥着榔头回击,他也是运气好,“咔——”一声脆响,那女鬼的手掌被他锤断。
女鬼瞬间暴怒,外翻的眼珠染上红色,尖锐的啸叫似乎要扎穿云随的鼓膜,断掉的手骨瞬间接好,挥向云随的爪子更加狠毒。
“啊——”,云随被拍打飞出回廊,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浑身酸疼,无力挣扎。
那爪子上似乎带毒,他被抓破的手臂流出黑紫色的血,创口转瞬糜烂发臭。
女鬼眨眼便立在云随面前,不费吹灰之力掐着他的脖子,把人整个举离地面。
“嗬——,啊……”
云随脸色迅速涨红,女鬼手劲出奇的大,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丧命的时候,天边亮起一道紫光,离他很近。
铁能导电……他颤抖着手就要举起手中的榔头。
“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女鬼扬起手直冲云随的心口。
划开皮肉本该是钻心一样的疼,但云随似乎感觉不到了,耳朵溢血,意识渐渐模糊……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呼——,呼——”
沉重的呼吸与心跳声交织,他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轰隆——”
在闪电砸向云随的一瞬间,一张燃烧的黄符不知从何处飞出,萦绕在女鬼身后,将其困在原地。
“我靠,这符纸这么好使?江观酌那家伙这么厉害?”
穿着花里胡哨潮牌卫衣的青年手握桃木剑站在院子里,那头白毛十分扎眼,除此之外云随最后看见的就是半张线条清晰的脸,这个抱住他的人好温暖啊……
“……三魄受损,我的小狗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唉……”
小狗?什么小狗?云随很快就失去了意识,沉入梦里
“嗬……嗬……别走,别走,回……回来……”
云随眼前只有模糊的一片红,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追逐挽留什么,脚下一刻也不停歇地迈着步子,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又是这个梦,从记事的年纪起,他只要一做梦就是这个场景,但这一次他感觉自己好累啊,心口很疼,手也疼,背上也火辣辣的。
云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红绡堆叠的床幔,隐约有个人影靠近。
“醒了?起来喝点水吧。”那人把杯子放在床边的黄花梨小几上,从容地将云随扶起来靠在床边。
“你是谁?”,云随虽然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水,却没喝,警惕的盯着那张容貌昳丽的脸。
“我叫樊栩,樊桐的樊,栩栩如生的栩,是小东家这次进小有天聘来的帮手。”
“我的榔头呢?”,云随并不被这张笑得温和的脸所迷惑,一心想着自己的救命榔头,自己莫名其妙被卷进这地方,世界观都碎成豆腐渣了!那些魑魅魍魉说不定下一秒就窜出来,才见面的陌生人更难托付信任。
樊栩笑了笑,指向圆桌,“没敢丢你的,给你清理伤口的时候,抓的那样紧,谁也抢不下来。”
云随冷冷扫了他一眼,“虽然我没办法理解这个狗屁的小有天,但是我的工作不能丢,我该怎么回去?”
“别这么着急啊弟弟,一时半会儿的是不去的!”,樊栩抿着嘴扯出一抹笑,“至于小有天,这是道家的说法,洞天福地听说过吗?这里藏着宝贝和机遇,修行的人都有机会进入小有天,打败boss,自然就通关了。”
云随这辈子就不信那些,更不了解修行,但小有天既然是洞天福地,为什么又会有怪物?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规规矩矩的上学到现如今,作为一个根本没有接触过修行的普通人,又怎么会被拉进小有天呢?
“所以,为什么我会被拉进来,还有这里绝对不是你口中的洞天福地。”
樊栩感受到云随的清醒与敏锐,无奈地笑着摇头,“怎么这么聪明呐,小有天确实算不上完整意义的洞天福地,这里有着修行者想要的各种各样的宝贝,同时也危机四伏,随时会命丧于此,至于你为什么会被拉进来……我也不知道,似乎很早之前,小有天就有普通人被拉来进来的先例。”
这算什么呢?云随心中憋着火气,缄默不语,他沉寂如水的生活此刻掀起了浪潮,修行、小有天、怪物,这些离他曾经的生活很远,现在是他离曾经的生活远了。
“不用担心,小东家很厉害的,昨天就是他把你从那个女鬼手下抢回来的,他会带我们离开的。”
“昨天?”
已经过了一晚上了吗?
“是呀,现在是白天,这座古宅里很安静,也没见到有什么人,白天应该是安全的,别害怕。”
昨晚的经历确实有一点超出云随的认知,害怕倒不至于,他垂眼注意到樊栩翘着手指作兰花状,又一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衬衣,神态温婉,云随看得发毛,被樊栩堵在床上没办法去拿榔头。
“去帮我把榔头拿来。”
“要榔头做什么?”,樊栩整理衣服的动作没停,偏过脑袋,眼珠慢半拍地的转过来看云随。
云随不语,发疼的胸腔里心脏鼓跳如雷,浑身肌肉紧绷着,随时做好准备跳下床。
“要榔头做什么啊?你怎么不说话呢?”
“樊栩”的语气还正常,眼仁几乎要缩成一个点,眼白爬满红血丝。
“说话啊!回答我!要榔头作什么?我陪着你不好吗?啊——”
在“樊栩”伸手抓过来之前,云随一脚踹过去,一手撑着床,借力腾空反转落到桌边抓住榔头就砸过去。
“啊嘶——”
樊栩抓住云随不断挥动榔头的手,吃痛的揉了揉自己的肩。
“怎么了?在梦里还这么拼命啊。”
樊栩笑了笑,握住榔头用了些寸劲,彻底把榔头从云随手中抢了下来。
榔头一离手,云随就猛地坐起,睁开眼就看见站在自己跟前的樊栩,倚在□□柜边的白毛,还有角落零散着的男男女女。
“醒了啊少侠,要不是我把你从那女鬼手里抢下来,我还以为你是隐居世外的高人呢,一把榔头只身挑战女鬼,简直是传奇。”
云随压根不搭理白毛的玩笑话,愣怔地看着樊栩,直到确认他是人之后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
“怎么了?梦里的妖怪长了我的脸?”
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笑容,云随心有余悸,错开樊栩炙热的视线。
“怎么称呼啊少侠,我把你么一个个的捡回来,还不知道你们都叫什么呢,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沈闻斟,新闻的闻,斟酌的斟,沈,就是修道世家之一的沈。”
沈闻斟抛了抛自己手里的镂空金球,神色得意,他确实也该得意,家族是当今修道大家,他自己也是难得一见的修道天才。
“云随。”
沈闻斟得到满意的答案看向另外一堆人。
一个长得壮实的男人开口,“赵海诚,我要来四十了,当年得师傅点化,一直以来到处闯荡,没个具体的师承。”
接着是一个温婉文静的女子,“我叫林佩君,我家也世代修行,不过家传不大,算不上什么世家。”
“张漾,和赵哥一样,也没个具体的师承,四海为家。”
相较于林佩君的温婉,张漾多了几分潇洒和恣意。
“我……我叫白山,这是我女朋友文彤,我们俩在山里露营,然后,雾太大,我俩就回帐篷睡觉,然后睁开眼就到这里了……”
白山抱着自己女朋友,颤颤巍巍地说完话。
“行吧,这位叫樊栩,算是和我一伙的。”
沈闻斟说完就专注玩着自己手里的球,众人看向还没有自我介绍的最后一个人。
“我叫周渡,江家的人,沈少爷别生气了,我家少爷也不是故意和你吵的。”
“嗤——”,沈闻斟斜了周渡一眼,“怎么,江观酌派你来盯着我,看我笑话?”
“没有没有,你走之后,我家少爷卜了一卦,大凶,所以派我来给你送符纸还有关键消息的!”
大凶,修道世家之首江家江观酌自修道以来,从未失算。
沈闻斟收回球,面色凝重,“什么消息?”
“捉迷藏。”
这是这章改的第三版了,第一次是九月初才开始写这篇文的时候,当时第一卷都还没写完,就大卡特卡,总觉得哪哪都有问题,然后停了有几天才开始写的,再就是十月三次元发生了让人心烦的事情,连带着心里的懒劲上来了,几乎整个十月都没有写,到十一月初才重振旗鼓,但总觉得自己写得稀碎,于是在发文前一周又停下来修改,直到我打下这段文字的这一刻,十一月七号的晚上十一点多,我终于确定了这一稿和读者见面,然后又要开始整理剩下的章节了,希望每一个点进来的读者,也许是手滑,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无聊……都请大家留下一个评论吧,至少让我知道,我的文字让你产生了怎样的情绪,感谢![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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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捉迷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