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GB] 第6章 第六章

清晨，阳光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在许淮脸上投下扰人的光束。

许淮被这光束扰醒了，可他却不愿意睁开眼睛。

寂静的夜晚已经离去，喧嚣的白日已然到来。

嗓子深处泛着痒意和疼痛，许淮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下一秒吞刀片的疼痛感便再次袭来。

许淮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内心正在纠结着要不要去医院做个检查。

许淮自己是觉得必须要去医院做检查的，可脑海里一个个不愿意去医院的理由冒了出来。

或许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增加每日喝水的量就能好了呢？

但是万一真的就永远都好不了了呢？一个嗓子坏了的主唱？这样可怕的念头在许淮脑海里来回转着，即便努力不去想，但稍一不留神又会重新出现。

许淮在面对无法掌控的局面时实在焦虑。他害怕被别人同情，也害怕看到一纸终止他音乐生涯的诊断书，更害怕从医生口中听到“损伤”、“无法恢复”等无法挽回的字眼。

“创伤的修复需要时间，也需要耐心。”

那个女人平静无起伏的声音冷不丁在许淮嘈杂的脑海中响起，盖过其他所有的声音。

可是许淮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年底“灵魂派对”乐队就会发行第二张专辑。他几乎都能想象到如果公司上层知道了他嗓子坏了的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仅不会担忧他，还要去计算着如何将公司的损失降到最低，如何在短时间内寻找能够替代他的主唱。

许淮猛地坐起身，动作太大导致耳廓处传来一阵钝痛。这熟悉的疼痛感反而让许淮平静了下来。他想，至少疼痛是真实存在的，是可以将他拉回真实世界的。

许淮起身走进卧室里的浴室，伸手打开浴室的灯，眉骨处和耳廓处的钛合钉在浴室白光下闪着冷硬的光，许淮双手撑在盥洗台上，抬眼看向面前的镜子，镜中的男人简直让许淮陌生得可怕，，脸色苍白，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完全一副没有精神气的模样。

为什么要去医院？许淮问镜中的自己。

是为了治好坏了的嗓子，还是为了证明自己以后再也无法唱歌了？

许淮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喉结处，那里正随着一次次的吞咽而疼痛着。

生活中的一切都在置他于死地。

手机在床上响个不停，许淮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来的。他任由手机铃声不停响着，在急促的铃声中慢条斯理地换上衣物，一边穿一边在心里默念着一个个不去医院的理由……

但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许淮从衣柜里翻出来一顶黑色鸭舌帽和一只口罩，对着镜子慢慢戴上。

拿上车钥匙出门，坐进驾驶座，许淮深呼吸了一口气，用手机导航最近的医院，

发动引擎，车子驶出车库，许淮关上了所有的挡风玻璃，将整个嘈杂的世界隔绝在车外。

他独处于狭小的空间内，无人能窥探他内心的挣扎。

等待红灯的时间里，许淮看见路边广告牌上有“灵魂派对”乐队的宣传照。宣传照上的他正对着麦克风尽情演唱，而现在的他却连做一个简单的吞咽动作都能感觉到疼痛。

许淮心里想，这大概就是报应吧。为了推动歌曲的情绪使用了不科学的发声方式，也从来不去听乐队伙伴们的意见……

在陷入后悔情绪之中时，许淮突然想起陆晴楠那平静、没有任何波动的眼眸。

如果是陆晴楠在他身边的话，她一定会对他说：“逃避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

许淮深呼吸一口气，继续操控着车子开往目的地。

——

晚上十一点，“锚点”内最后一位预约的客人离开。

陆晴楠站在工作台前，手上正拿着酒精棉片在细细擦拭着每一寸台面。

这是她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刻。月亮爬上树梢，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大地上，所有的喧嚣都已散去，此刻只剩下宁静。

陆晴楠锁上“锚点”的大门，清脆的铃铛声味静悄悄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活力。

她跨上停在门口处的绿色小电驴，开车回到自己的公寓。

打开公寓的门走进屋子内，晚风吹动窗帘，柔和的银白色月光从窗帘的缝隙处挤进屋内，落在原木色的地板上。

客厅的地板铺了一张不小的米色地毯，踩上去柔软舒适，靠墙而立的书架上的书籍按照不同的类型摆放，就连窗台上的多肉之间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陆晴楠像往常一般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取出想要吃的食材，正要开始处理这些食材时，眼前却闪过许淮那晚撑在工作台上指节泛白、青筋微微凸起的双手。

真是扰人心神啊。陆晴楠蹙着眉，强迫自己专注处理手上的食材。

饭后，陆晴楠坐在书房书桌前，按照惯例打开素描本，拿着铅笔在纸上游走，可描绘出的却不是预想中的穿孔点位设计，而是一个紧绷着的脖子轮廓，和一个男性特征明显的喉结处线条。

陆晴楠略有些烦躁地合上素描本。

此时，放在书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声，陆晴楠拿起手机打开一看，是L发过来的消息。

【下个月的学术会议，你确定你的主题是关于疼痛管理的吗？】

陆晴楠回复道：【确定。】

【你还是在研究那个疼痛与心理依赖的搞关系的课题？】

陆晴楠回复消息的手指停顿了一下，脑海里又浮现许淮每次来店里时对疼痛既恐惧又渴望的眼神，以及每次穿孔时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强壮镇定的模样。

陆晴楠在手机上屏幕上戳着，回复道：【案例比我想象中还要丰富许多。】

那边没有再发来消息，陆晴楠放下手机，走到窗户边上。夜色深沉，淡淡的月光如同轻薄的纱笼罩着地面，零零散散的灯火像是散落的星辰。

陆晴楠看着窗外的夜色，忍不住开始回忆起许淮第一次踏入“锚点”时的模样，故作镇定，眼里却藏不住面对即将到来的疼痛的紧张。

陆晴楠回到书桌前，打开书桌上一个上着锁的抽屉，从抽屉里拿出她从未示人的东西，是一本年代已久的素描本。

她翻开素描本最新的一页，上面是许淮第三次闯入“锚点”时处于崩溃状态的模样，落笔恰到好处地捕捉到他眼底的绝望。

陆晴楠摇摇头，在心里默念着：对客人产生过多的关注，是这个行业的大忌。

可是当陆晴楠准备撕掉这一页时，手指却不听话似的迟迟没有动静。

都怪纸上描绘的画面太过生动了，生动得让陆晴楠想起了一些往事。

最终她还是没有撕掉这张纸，而是选择将它留在远处。

洗完澡护肤完后，陆晴楠从书房书架的下层取出来一本厚重的《神经病理性疼痛发病机制》，在书桌前坐下，开始看书。书页上是复杂的神经通路图和密集的文字，这是她在平静不了时会做的事，理论知识像是最有效的镇定剂，能让她平静下来，将所有不可控因素通通隔绝在外。

然而，今晚好像有些不同，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打破了她的宁静，搅乱了她精心维持着的秩序。

书页上的线条和专业术语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看着看着思绪就飘落在许淮身上。

陆晴楠刻意地将烦乱的思绪重新拉回到书籍上，而那个男人的模样依旧顽固地停留在脑海中。

完全看不进去。陆晴楠叹了一口气，将书合上放回到原来的位置。又按照以往的惯例检查门窗是否全都关紧、电器是否全都处于断电状态。

当陆晴楠检查完关上灯准备睡觉时，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思绪却更加清晰起来。

今晚，一贯掌控着秩序的陆晴楠失眠了，而失眠的根源全都是因为那个本该不在意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