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GB] 第3章 耳桥

最后一位预约的客人离开后，铃铛的余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陆晴楠依照固定的流程，开始了每日工作结束后的整理。她用酒精棉片一遍遍地擦着工作台表面，直到它映照不出任何模糊的倒影，只留下属于瓷砖的本色。

清理流程还在有序进行着，但思绪却有一瞬间的放空，指尖无意识地转着耳钉，一个早已被理性覆盖的习惯性动作。

陆晴楠反应过来后迅速收拢心神，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清理工作上。

她喜欢这种一切结束的感觉，一天的工作结束，一切都回归原有的秩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窗外夜幕低垂，星星点点。她没有立刻离开店铺，而是从店内的简易书架中取出一本厚本子，坐回工作台前，拿起笔，记录着今天所发生的事。

急促的铃铛声响起，陆晴楠从日记本上抬起头，看到男人逆着光站在门口处，呼吸粗重，头发凌乱，身形轮廓带着一种强烈、不可忽视的疲惫感，手里还抓着一把钥匙，随着他身体的颤抖而微微晃动着。

许淮甚至没有走进来，只是倚靠在门上，仿佛不靠着什么就会倒下。他的目光直直锁定着陆晴楠，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了他的眉骨处那枚崭新的钉子上——她手下的作品，愈合良好，也没有异常的红肿，然后视线掠过他紧抿着的嘴，最后才将视线落在男人的眼睛上，捕捉到他眼底那抹还未完全敛去的躁郁。

他的状态，与昨天离开时那种带着由疼痛引发的满足感完全不同，现在的他更像是一根被拉扯到极致、即将要断裂的琴弦。

“耳朵……我想在耳朵上再穿一个孔。”他声音颤抖着，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陆晴楠没有询问，没有安慰，甚至没有流露出多余的好奇，只是像昨日那般平静地看着他。她见过了太多这样的客人，这些客人来穿孔并非是为了美，而是为了宣泄痛苦，用□□上的、在可控范围内的疼痛，去转移或是压下心里的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

“就现在……”

她放下手中的笔，走向消毒柜，从消毒柜里取出一副新的无菌手套。

"坐。"她伸手指了指椅子。

许淮几乎是挪过去的，动作缓慢而沉重地坐到椅子上，身体与椅面接触时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看着女人拆封新的无菌手套并带上，打开新的穿刺工具，最后检查工具。那专注的、不受外界任何干扰的眼神，奇异地让许淮觉得自己翻腾的内心稍稍平复了。

“穿什么部位?”

"耳桥……"许淮声音有些沙哑。

耳桥穿孔，是所有耳部穿孔中痛感最强烈、鲜明的部位之一，恢复期也很长。

当碘伏棉签碰到许淮耳廓软骨处时，陆晴楠能感觉到他身体一瞬间的僵硬。

陆晴楠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固定他的耳廓时，她能感觉到他皮肤的温热，也能感觉到他身体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

怕痛。陆晴楠再次确认了这一点。

“这里很痛。”她平静地对许淮说道。

许淮闭上了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从喉咙里挤出："我知道……"

陆晴楠捏着引导针刺入。

针刺入的瞬间，许淮感觉到一种被强行穿透的疼痛，紧接着一阵炽热而尖锐的剧痛像闪电一样炸开来，许淮的呼吸都停了一瞬，放在扶手上的手骤然握紧，指节用力到泛白。这疼痛如此强烈，如此纯粹，瞬间将他脑海中所有嘈杂的声音驱逐出去。

此时，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耳廓软骨处极致的疼痛，以及她稳定得如同机器般的手指。

她是他疼痛的施予者，也是他在这场痛苦中唯一能靠近的锚点。他全部的意志力，都用来对抗这极致的疼痛，以及维持表面那点可怜的自尊。

但陆晴楠清晰地感受到了。

这一次，许淮没有在疼痛中寻找清明感，他只是在忍受着，仿佛这疼痛是一道必须要承受的刑罚，用来抵消某一种无形的，像是一团乱麻的痛苦。

当那根细长的钉子贯穿耳桥，最后一颗球体被拧紧的时候，他脱力般往后靠去。

整个过程又快又稳，却又因为他的全然投入而显得漫长无比。

“好了。”陆晴楠从旁边拿来一面小镜子放在许淮怀里。

许淮缓缓睁开双眼，脸色苍白，眼底因剧烈疼痛而有些泛红，他没有立刻去照镜子看他的新穿孔，而是先深吸了一口气。

陆晴楠目光落在他耳廓软骨处会持续一段时间疼痛的耳桥上，一如既往地开**代护理须知。

“耳桥的愈合过程会很慢，期间比较疼，注意避免拉扯和压迫。”

耳廓软骨处的疼痛仍在持续搏动着，提醒着他刚才的崩溃和此刻的狼狈都是真的。

但奇怪的是，在这纯粹的、由她亲手赋予的疼痛中，在这片整洁、充满秩序的空间里，他体内那场几乎要将他撕裂的风暴，竟然缓慢地平息了下来。他没有得到任何安慰，也没有听到任何追问，却得到了允许他暂时存在的空间。

许淮站起身，看着她那双依旧平静的眼睛，声音听起来比刚才还要沙哑：“我知道。”他付钱依旧很快，但动作间少了第一次离开时的逃离感。

他走到门口，这一次许淮并没有再回头看她，只是伸出手推开了门。

门上的铃铛再次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身影融进门外的夜色里。

陆晴楠扭头打量一眼许淮坐过的椅子，看着那张椅子上留下的压痕，坐回工作台前，脑海中对比着两次穿孔时许淮的状态。

第一次，是出于目的；而这一次，是急需拯救。

许淮用她为他带来的疼痛，来作为对抗外界混乱的锚点。

她坐回工作台前，看着那枚使用过、针尖上还残留一点点血迹的一次性引导针，动作停顿了片刻。她觉得今晚的工作室，似乎比起以往要更加沉重一些。